【巖之物語】(6上)
書迷正在閱讀:老婆從單純變成蕩婦、蒼藍誓約-為指揮官獻出rou體的戰(zhàn)姬們、夫妻交換日記、婚前訓練、碧藍航線-可畏、原神-珊瑚宮心海、復仇之路(血親熟女控rou文)、妻子的綻放、妖顏、幸福的高中生活
躍上馬后,跟著三郎一同盯著清州城的方向—— 結果,當勝家剛一上馬,胯下那同樣是從明國商船上買來的黃驃馬剛跺了兩下蹄子、用鼻子噴了一番熱氣又吐了一陣呼嚕、呼嚕聲還沒落地的時候,但見通往清須的街道那邊,就從白茫茫的霧沼中嗚嗚泱泱跑出來黑壓壓的一幫人…… 具體有多少人,在濃霧中三郎和勝家根本看不出來,這讓他們二人的心中分別一凜;而更讓勝家有些慌的是,在數量數不清的足輕們的前頭,還有一個騎馬小隊,小隊中為首的一個提著長槍、一個提著一把長卷薙刀的兩個人,自己還都認識,這倆在清須城年輕一輩里面,都算是挺能打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韁繩旁,還都已經栓了顆人頭—— “坂井彥右衛(wèi)門賴清在此!爾等勝幡雜魚,速速受死!”“勝幡城上總介三郎信長何在?吾乃坂井甚介賴親!你家叔父、守山城城主織田信光,已被我兄弟二人斬首于此!信長殿下,你等快快放下兵刃投降,我兄弟二人,可饒你眾家兵將不死!” 坂井甚介這話一說出來,但見埋伏在海津町的這些人,全都一片嘩然,就算是自認身經百戰(zhàn)的柴田權六,手中的卜文字槍也是槍桿一滑、差點沒握住——在這個時候,面對著眼前黑云壓城一般的敵軍前來、周圍又是伸手難見五指的霧氣朦朧,每個人的心中都是萬般念頭。 (織田信光大人被陣斬了,那么他帶來的守山城的三百軍士、以及從柴田勝家這邊分出去的一百五十輕騎,怕是全完蛋了……) (這下完了,還能不能留個全尸都難說……) (就算是此刻,坂井甚介殿下真的能放了自己,從此以后守山城也是清須織田家的囊中之物了,那么能留給“大傻瓜”家主的,就只剩下那古野城和勝幡城了……) (本來末森城的信勝少主就跟“大傻瓜”不是一條心的,萬一再投了清須,那么自己肯定得跟著遭殃……哎……) (早就跟著信勝少主就好了……到底該投降呢,還是就此切腹呢……嗯?這大傻瓜是要……) 而就在所有人都慌張到嘴里的口水都咽不下去的時候,三郎卻秉著呼吸一踢馬肚子,喊了一聲“駕”,隨即就端著那把太刀朝著坂井甚介跟彥右衛(wèi)門兄弟沖了過去; 而這邊還在朝著海津灘喊話的坂井兄弟,見著三郎朝自己沖了過來,全都傻了眼:他倆其實幾乎沒見過織田信長是誰,只是偶爾在街町上閑逛的時候,跟“大傻瓜三郎”打過幾個照面;他倆比較恐懼的是,這個時候自己還沒讓馬匹站定、自己的身形還不穩(wěn)的時候,忽然從濃霧中沖了出來一人一馬,讓這邊廂還沒把氣喘韻就大聲呼嚎的坂井兄弟立刻嚇了個激靈; 更何況,三郎的這匹是從明國遼東運來的高頭大馬,而坂井甚介這一眾騎兵們騎著的,全都是扶桑本地的跟毛驢差不了多少的小矮馬,從膘肥程度到奔跑速度到撞擊能力,跟三郎胯下的烏騅馬根本無法比擬——唐土的馬兒在扶桑列島馬匹們的嚴重,那簡直就像怪物一樣,于是在坂井甚介被嚇到了的同時,他屁股下面的小馬駒也被嚇得抬起了前蹄、嘶鳴了一陣后,朝后退了幾步且瑟瑟發(fā)抖; 馬的狀態(tài)影響到了人,人的膽魄也影響到了馬,坂井甚介一激靈,馬兒一發(fā)抖,整個人的氣勢登時降了大半; 而本來沖向他的三郎,原本也是硬著頭皮朝前上的——他不得不上,他知道自己如果退縮了,那就是真沒活路了;而當他在霧氣中看到了坂井甚介一往后縮,三郎渾身上下突然多了幾分氣力來,他一咬牙,便直接朝著坂井甚介的面前斜劈了一刀,即便自己知道很可能根本砍不到什么; 坂井甚介也是下意識把手一抬,用自己手中的長槍一擋,讓根本可能都沾不到自己一點邊的三郎的太刀,與自己的槍刃一撞,發(fā)出了“當啷”一聲,而這一聲可讓前前后后方圓二十町的人都聽了個真楚; 三郎瞟了一眼坂井甚介馬脖子前頭掛著的人頭,抽回太刀以后,便立刻朝回扯了扯馬韁,并且迅速返回本陣,然后繞著本陣的己方士兵們一面駕馬奔騰著,一面大吼道: “我那古 野城和末森城的弟兄們,本座上總介信長剛才去看了!清須方殺掉的根本不是信光殿下!那不一定是哪家兄弟、哪家父親、哪家兒子、哪家丈夫的無辜的首級!清州的雜碎混賬們在拿我們當豬玀騙我們!諸位!我們千萬不要上了他們的當!他們也根本沒多少人!各位,聽我號令!給我上!” 這一番話叫喚得,讓那古野和末森城這邊的三百五十人各個渾身上下一陣熱血沸騰——首先,他們整慌神膽怯的時候,家主三郎竟然一個人沖了出去,沒看見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聽到了刀刃相向的動靜,過后這“大傻瓜”家主竟然能全須全尾地回來了;而且,家主大人親眼看過了,那根本不是織田信光的人頭,說明信光大人沒死,自己確實剛才被人懵了,慶幸的同時也有點慚愧;最要緊的是,確實清須這幫人總愛干殺良冒功的事,就算是不打仗,平時他們的人也總樂意欺負百姓,所以說就算是活下來以后,真活在清州這幫人的陰影下,估計還不如死掉算了! 而最要緊的,是三郎的那句“根本沒多少人”,一下子就把三郎這邊的所有軍士的勇氣全都提起來了不說,三郎的大嗓門,松葉城里的人也聽到了—— “什么?沒多少人?這下不壞了嘛!可怎么辦啊!” 身為城代的赤林孫七郎,這下徹底被嚇得渾身虛了。 “要不,咱們也出陣?”另一位守將土藏彌助對赤林問道。 “別了、別了!”赤林孫七剛要說話,向來被他高看為同是“智將”的足立清六郎卻說道,“就咱們這點兒人,出了城能干嘛?我剛才可在箭櫓上看見柴田權六了!那家伙殺起人來,可是不要命的!我可不想成為他的槍下鬼!” “那你說怎么辦?” “要我說,咱們這有火油又有弓箭,干脆直接找個火折子把火點了,往下射火箭、丟火罐吧!” “你個笨犢子!你沒聽見下面已經交手了嗎?”土藏彌助也不樂意了,“這些火油都是為了攻打那古野城和勝幡城準備的!再說,現在起了這么大的霧,傷著友軍怎么辦?坂井甚介那可是‘小守護代’的義子!而且你忘了,此前咱們跟大草松平家和上野酒井家打起來的時候,海老周助他們誤傷了突然冒出來的河尻與一大人的部隊,結果被勒令切腹的事情了?你要是想放箭、丟火罐你就干吧!‘小守護代’怪罪下來的時候,別帶上我就行!” “……你!” “行了行了!別吵了,都什么時候了?”這倆人說的還都有道理,本來就是不知道“大傻瓜”這邊有多少人才去請的救兵,如今大霧一下,情勢更加不明朗,萬一把自己搭進去就遭了;而城中的火油呢,肯定也是不能動的,堅守不動或許還好,真要傷著“小守護代”家的少爺,那可是大罪過了……于是,赤林孫七一咬牙,一拍垛口:“算了,咱們就在城里守著!守住了城,就算立功!” ——于是,松葉城里面到底都沒出來人幫著清州的部隊一起攻打三郎等人;好巧不巧,遠在十幾町之外的小城砦深田城里的守備士官們,也都是這么想的。 反倒是在三郎剛剛發(fā)起沖鋒的時候,坂井甚介的軍勢后方,傳來了一陣喧嘩: “怎么回事……不對!后方有人襲擊!”“糟糕!守山城的家伙們打過來了!” “你們這幫臭小子,敢造謠我死了?守山城城主,織田孫三郎信光在此!” ——雖然說剛才三郎沒看清楚坂井甚介馬頸上掛著的到底是誰的頭顱,但是織田信光確實沒死,而坂井甚介的馬韁上拴著的那顆腦袋,是一個名叫赤瀨清六的足輕隊長的。 說起來,就在三郎跳著獅子舞、唱著yin詞艷曲故意挑釁松葉城的時候,帶了四百五十人奔襲到深田城下的織田信光并沒像他的這個侄子這樣輕浮,而是在城門前面的山溝里觀察了片刻,沒一會兒,比三郎擁有更多戰(zhàn)斗經驗的信光叔父就看出來了,深田城里的人可能并沒阿艷在密信上所說的駐扎了那么多人,或者說至少是還沒來得及駐扎動員那么多人,甚至這會兒深田城里的守備還不如自己身邊帶著的人多。 他在慶幸自己的這個幼妹的心并未背離本家的同時,立刻迅速做出了部署——直接攻城。松葉城的城墻畢竟還是用泥土胚砌了墻后、在外面貼了木板做的城垛,深田城的外沿護砦,完全就是用木頭綁在一起拼成的,連“墻壁”都算不上,只能被稱作“柵欄”,四百五十人稍微用點力氣,單用手就能把這些柵欄推倒。而且信光想的是,先把深田占了之后,再帶人回防支援三郎去。 于是,在信光的一聲令下,深田城這邊早就交上了手。 可隨后,深田城這邊也起了濃霧,隔上差不多七八個人遠的距離,就誰也看不見誰了; 然后,這個時候坂井甚介就帶著人殺了過來…… ——可好巧不巧,坂井甚介這邊即便是聽到了有人聲喧嘩的動靜,他還是帶人從信光的部隊和深田城旁邊沖了過去,也不知道是這一千來人都沒反應過來,還是只是一根筋地準備先去支援松葉城;即便后面跑得慢的步兵們發(fā)覺了有人正在攻打深田,他們也因為先鋒大將們已經沖著松葉城進軍,自己也不敢擅自駐足。 但就在這個時候,身為守山城足輕組頭的赤瀨清六卻發(fā)現了有敵軍從自軍身邊經過,但他卻和周圍自己的小隊都認為,這是敵軍的援軍準備從后面夾 擊己方的,因此,赤瀨清六擅自做主,直接帶著自己的十人小隊朝著坂井甚介追了過去…… 后果可想而知:一千人的部隊雖然在迷霧中行軍,但是,對付一個平日里種地插秧的十人民兵小隊還不吞易? “這些都是哪來的?也是那古野的?” 等殺了這幫人,取了赤瀨清六的頭顱,坂井甚介這才反應過來深田城這邊可能出問題了。 “從旗幟的顏色上來看,好像是守山城的兵馬。” “唔……” 坂井甚介腦子一轉,當即下令,先分出一個兩百人分隊去支援守山城;然后,他想了想,直接把赤瀨清六的腦袋掛在了自己的馬上,隨后等他沖到松葉城前之后,便用赤瀨清六的首級故意騙三郎他們說,這就是織田信光的腦袋。 ——他這算盤,按常理來說,打的是沒問題的。 但是有個瑕疵在于:等到他分兵出去的那兩百人又回到守山城那邊的時候,守山城的城門已經破了,城中的足輕大將坂井久藏已經被陣斬梟首,身受重傷的副將伊藤彌三郎當著織田信光的面正在切腹自盡;而相應的,織田信光的守山·末森城聯(lián)軍,此時已經熱身結束、正殺得興起,碰上白白送上來的兩百名清州軍,便更加瘋狂…… 所以,這一會兒,剛解決完深田城和那兩百名冤死鬼的信光,正帶著人朝著坂井甚介的后方殺了過來。 見此情形,坂井甚介心中登時一沉,眉頭一皺,隨即瞧著眼前沖過來的織田信長的士兵們,忽然大喝一聲:“啊咧!彈正忠家欺我太甚!該死的‘大傻瓜’!” 隨即,坂井甚介拍馬便走——但他可并沒后撤、也沒想著從側翼溜走,而是駕馬迎著沖向自己的士兵們直接撞了過去,這一撞一沖,直接撞翻一個、挑倒兩個,還掀倒了戳在地上的盾牌,也就是風卷落葉的工夫,坂井甚介便殺到了三郎信長的面前,大有準備同歸于盡的架勢。 “吉法師受死!” 但見那銀亮亮的槍尖朝著三郎的面門就扎了過來,三郎咬著牙扥住韁,側身一閃,用太刀連相把那把長槍從自己面前撥了開來;然而那坂井甚介卻還不死心,就著力道反而準備用槍桿朝著三郎的肩頭掃擊過去,三郎又立刻拿著太刀架住了槍桿; 兩人都準備賣個破綻,再給對方來上一招的時候,站在三郎身后已經有一把槍,先是直接砸了坂井甚介的頭盔一下,然后戳中了坂井甚介的大腿——甚至,眼冒金星的坂井甚介都沒看到,藏在濃霧里舉著這比一般槍矛都長的“三間半槍”的那個家伙的身影…… “主公莫慌!坂井小兒莫要猖狂!中條小一郎參上!” “胡說八道!誰慌了!”就在槍刃差點捅到自己面門的當口,三郎卻還是笑了笑,“干得漂亮,家忠!” 但是此刻大腿吃痛的坂井甚介可沒心思去開玩笑,也沒心思去想誰是“中條小一郎”,眼看著直接硬生生地想要討取三郎無望,便隨即一扯馬韁繩,讓馬兒身子又翹起了兩條前足,便就勢讓中條家忠的槍尖從自己的大腿中褪出來——過后才知道,中條小一郎家忠這一戳,直接給坂井甚介的大腿戳了個對穿——隨后坂井甚介根本來不及多想,用槍桿一敲馬屁股,捂著大腿上涌出的汩汩鮮血朝著身后躲去,又捂著腦袋定了定神,才重新在自軍陣前挑殺著三郎這一邊的兵卒; 另一頭,正跟著一眾騎兵廝殺著的坂井彥右衛(wèi)門也很不好過,按說即便是東瀛本土的小矮馬,對付步兵們也是非常輕而易舉的,怎奈何信長這邊的步兵,一個個手里都抄著一人多、將近兩人高的長槍,即使人騎在馬上,槍桿都能隨意砸中腦袋;幾桿槍一起舉起來的時候,那根本就是一個巨大的籠子,讓人也好馬也好,根本進不得退不能;但他一回過頭,眼見著兄長一手提槍一手捂著腿,手指縫里還有源源不斷的殷紅從中涌出,他便雙手舉起大砍刀,在空中打著腕花轉著圈一掄,朝前一用力,斜斜一劈,眼前身側的一名足輕,從肩頭到胸腔,當即被砍了個兩半;這邊廂軀干已經被砍得熱血噴涌、手里還端著長槍的還在站著,彥右衛(wèi)門又順勢朝著反方向一鏟再一抬,另一邊正要對著自己插過來的那個足輕頭顱也登時掉了,甚至那家伙還先丟了手中的長槍,捂著自己只剩下腔子的脖子,沾了自己的滿手鮮血才直挺挺地倒下。 彥右衛(wèi)門殺出了一條血路,才讓坂井甚介有機會貼到自己身邊。兩兄弟相互看了看,也沒多說什么,坂井甚介獰笑著沖弟弟搖了搖頭,彥右衛(wèi)門也沖著哥哥點了點頭,對視片刻之后,又各自拍馬,朝著三郎這邊再次奔襲而來; 而這邊的柴田權六再也坐不住了,微笑了一下,雙腳一踢馬腹,也舉著手中的卜文字鉤鐮槍,頂著坂井甚介沖過來的位置,扯著韁繩加著速地迎了上去…… 眼瞧著兩匹馬就要撞在一起,先慌亂的那個是坂井甚介,畢竟他胯下這匹馬矮了權六那匹黃驃馬不止一點半點,撞在一起的話,自己有事沒事都兩說,坐騎肯定是沒命了; 于是,兩人兩馬擦肩而過,兩把長槍也都朝著對方捅了過去,兩人相互擦著對方過去的時候,兩把槍的鐵刃全都拼在了一起,權六勝在膂力大、甚介強在勁頭猛,兩廂一碰,各自振的對方抓著槍桿的虎口疼; 彥右衛(wèi)門見著坂井甚介已經跟柴田勝家打在了一起,自己也收拾了心態(tài),當下就要對 著三郎這邊劈砍過來,只不過,他是著實有點過于忽視了堵在三郎面前的那幫持槍足輕們,尋思著一個猛子沖過來就能把他們踏平,等到三郎面前的盾牌被幾個持刀近習挪走、后方的弓箭手掩護著發(fā)了一團箭簇之后、三五個士兵再次揮著大槍朝著自己打砸過來,彥右衛(wèi)門這才反應過來事情似乎有點不對…… 但是這個時候,他想躲卻已然來不及了,三郎這邊的長槍兵們手中的槍本來就比普世之內一般的槍要更長、槊得更遠,更何況這班人大部分還都練了一陣子,扎槍和打砸的速度也比想象中的更靈活更快,縱然彥右衛(wèi)門反應了過來,側舉著薙刀一橫,將兩三個槍尖一纏再一繞,確實個擋住了致命傷害,但沒想到卻被另外兩邊的槍尖挑中了肩頭,手一軟、神一晃,整個人竟然被那密集如竹林一般的槍叢推得從馬屁股上摔了下去; 而這一電光火石的瞬間,從三郎信長的身旁,向狂風一樣地撲出一員小將,那小子舉著長槍、對準了剛被甩脫兜盔的彥右衛(wèi)門的喉嚨,大喝了一聲“嘿——呀”,轉瞬間又挺著腰一躍,手起槍落,冰冷冷的槍尖正好穿透了彥右衛(wèi)門的脖子,還結結實實地插入了彥右衛(wèi)門身下的泥沼里…… 而等騎在馬上的三郎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只看到那小子雙腳的草鞋瓷實地踩在地上,抬著長槍將彥右衛(wèi)門挑得半坐了起來——這小子就是一直護在自己身邊的前田犬千代。 一時間彥右衛(wèi)門吐不出、吸不進,皺著眉頭難過地捂著脖子,眼見著那小子竟然是一直以來自己根本看不起的、同樣成天跟在“大傻瓜三郎”身邊的小一號混世魔王前田犬千代,正冷冷地注視著自己,然后狠狠地又把插在自己咽喉的槍尖拔了出去,當下脖子處一熱之后,冷風又順著那個窟窿往里灌著,彥右衛(wèi)門又氣又痛又是窒息,當即一口憋住,徹底閉上了眼…… “敵將、坂井彥右衛(wèi)門,已被吾前田又左討取!敵將、坂井彥右衛(wèi)門,已被吾前田又左討取!” 前田犬千代這邊大聲歡呼,在場所有的人全都被分了神,清須方的人馬一下腿肚子都攥筋,而那古野方的士兵們則是就近湊到一起之后,高呼著“嘿——嘿——吼”的號子,身上更加來了精氣神,對著清須方的人馬砍得更加歡躍; 而與清須方的兵丁們一起被分神的,還有彥右衛(wèi)門的兄長坂井甚介,本來他和柴田權六纏斗得正酣,雖然自己的槍術似蛇一般比權六的更加靈活,奈何權六這混賬力氣實在太大,另外他的那柄卜字形鉤鐮又幾次都擋住了槍路,坂井甚介實在是占不到半點便宜,結果就在這時候,在自己身后就聽見自己的弟弟被人討死的消息,換成是誰都忍不住回頭去看; 這一看不要緊,柴田權六一見,原本側擋住甚介槍尖的“卜字”的下夾角,直接朝下一擄,刮著甚介的布手套一劃,再一撓,讓正在分心回首卻還來不及悲憤的坂井甚介登時吃痛,“哇呀”一聲丟掉了長槍; 而等他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卻被權六的鉤鐮在頸部一撓再橫著一切,直接封了喉,一頭栽倒在泥地上,瞪著眼睛看著弟弟躺下的方向,斷了氣…… “呼……”權六將槍尖沖下,一抹腦門能夠接出來一茶碗的汗水,優(yōu)哉游哉地騎著馬行至犬千代背后,冷笑著卻贊許著看著犬千代,故意嚴肅地說道:“喂,乳臭未干的小子!殺個人就只得這么大呼小叫的?你以后的路還長著呢!” “還用得著你說!跟個城下町里好管閑事、愛嚼舌根子的‘老爹’似的!” “喂,你小子說什么?小樣兒吧……哈哈哈!” “哈哈哈……” ——當時的柴田勝家還不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少不經事的犬千代,就這樣會把“柴田老爹”的稱呼,管自己叫上一輩子。 “清州的諸位,爾等頭領坂井甚介、彥右衛(wèi)門已被誅殺!想活命的速速放下兵刃,吾信長可饒爾等不死!” 三郎此話一出,但見眼前這幫清州城的足輕們,放下刀槍弓箭的里頭,有連忙對著眼前人下跪投降的、還有笑呵呵地摘了頭盔鎧甲對著眼前原本就是鄰里街坊的敵對的那古野·守山聯(lián)軍的人夸贊攀談或者埋怨的,有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還有立刻往地上一蹲一坐、從懷里掏出一把葵花籽或者炒麥芽嗑起來的,而剩下那些無論如何都不樂意放下兵刃的,有解開盔甲之后自己切腹或者抹脖子的、也有相互對著捅死就義的,還有依舊以一己之力力戰(zhàn)而亡的; 但三郎看著眼前的場景,完全就跟看野外的風景一般風輕云淡,轉而騎著馬走到犬千代和權六的身邊:“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喏,松葉城里還有人呢!” 權六和犬千代這也才回過了神,收拾了一下心緒后,開始下令讓人點火,朝著城中放箭。 但只是一輪火箭之后,就聽見城樓上有人告饒,隨即松葉城立刻打開了門:并且,當時還有略微稀薄的霧氣籠罩,讓人根本沒看清,實際上在那一刻,這座小城的前門和后門,差不離是同時打開的——打開前門的,是從聽說坂井甚介和彥右衛(wèi)門均被殺滅之后,就準備投降的,眼見著一輪火箭射了過來,雖然還沒點著一滴火油,但是也夠這幫平時只不過小小農戶的守軍們害怕的;而打開后門的,則是赤林孫七、足立清六和土藏彌助這三個活寶和他們的護衛(wèi)。 ——按說在這樣的霧氣之中,這仨人想要逃跑進清須城里躲著 ,是非常吞易的事情; 只可惜,在跟著他們逃跑的護衛(wèi)里,有幾個是剛從被挖通的山隧地道里爬出來的家伙,其中為首的那個絡腮胡子,名叫瀧川一益。 于是,在沒一盞茶的工夫、松葉城徹底被拿下、濃霧也隨著太陽升起而散去之后,三郎便見到從大老遠處,瀧川一益便帶著他的那幫甲賀“饗談眾”手下,提著赤林孫七那傷口處切得整整齊齊的頭顱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按說,一般情況下,這場仗達到這,就算結束了; 可接下來,三郎卻下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在場所有人,包括剛投降過來的清州兵,身上有披風的摘披風、沒披風的脫衣服,沒衣服只有鎧甲的把鎧甲打開,然后都重新拾起兵刃、拔出武士刀來,繼續(xù)朝著清須進發(fā)—— 這下所有人,包括柴田勝家,和剛從清須方剛剛潰滅的部隊尾部趕到三郎身邊的織田信光都傻了…… “吉法師,你這是要干嘛?”隨后,織田信光猶豫片刻,拍馬湊到三郎身邊,拽住了三郎的手:“我勸你一句,三助,你可別真為了阿艷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這可是大逆!” ——織田信光雖然為人老實憨厚,卻不是傻子,另外他雖然別城而居,對于阿艷和三郎的事情也不算知情,但是卻也不可能半點兒風言風語都沒聽說過; 所以,聽到三郎當下的命令,他第一反應是覺得,這小子是不是要殺到清州城里,搶回阿艷,有沒有可能會順便直接干掉斯波義統(tǒng)父子? 然而,三郎對此也并不多解釋,只是沖著信光笑了笑:“你瞧好吧,叔叔。對了,您也最好把羽織背心脫了,等下有得忙呢!” 隨即,三郎一聲令下,一眾人馬便飛奔到了清須城下。 織田信光也不知道三郎這小子到底要干啥,只能默默地脫了罩在鎧甲外的羽織,一起急匆匆地跟在其后…… 等到三郎拍馬行至清須地界,這個時候,剛才還在睡覺的斯波義統(tǒng)跟剛吃完飯早點的織田信友這才知道,剛剛自己的人跟那古野方的人發(fā)生了戰(zhàn)斗,原本就在織田信友府上做客的信秀與信光的弟弟信次,聽說本來自己獻出來的深田城跟松葉城都沒了,立刻驚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而剛聽聞自己義子和侄子全都陣亡的、還在一邊跪在床席上用柳條抽打真子雪白肥嫩屁股、一邊抽插著roubang的坂井大膳,從yinjing到骨頭,都嚇得軟了且萎縮了起來…… 一干人等連甲胄都來不及換上、甚至像坂井大膳這種連衣服都來不及穿上,聽說上總介信長正帶著守山城主和末森城大將柴田權六一起朝著清州城襲來,都趕忙跑到天守閣上觀望;清須城內眾家老豪族,再加上守護武衛(wèi)義統(tǒng)一時間都聚集齊了,站在城樓上忐忑地遠觀著,卻全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可這幫人但見三郎行在前頭,風風火火地領著身后眾人去到的,卻不是眼前清須城門口,而是清須城城下毗鄰中小井田附近,那的大片大片的金黃稻田地。 到了稻田畔,三郎立刻再次下了三道命令: 所有母衣眾出列; 非母衣眾的,包括守山城和末森城的各位,立即刈麥,能拿多少拿多少,過后回到那古野之后,每人與那古野五五分成,到最后收割到還有拿不走的麥子,直接搬出剛才從深田跟松葉里取出來的火油撒在地里,就地放火; 母衣眾則每人帶上一葫蘆或者一水帶火油,并帶好弓箭火褶,跟著三郎自己奔襲至清須城下,在町中放火,若有人膽敢從清須出城,殺無赦! ——由此沒過一會兒,在清須城的天守閣中,便可看到這番景象:城下東南角的稻田里,一幫甲胄之士全都在瘋狂地收割著麥子,原本似南蠻毛毯一般整潔的稻田,沒多一會兒,全都露出了黑褐色禿瘠的泥土,爾后,一條火龍從東到西,一直連綿起來,烏黑的濃煙追著剛飄散開來的白色霧氣,撲如清州城內,還夾帶著幾許炒熟米的酥香味道; 而在清須城墻外,一幫發(fā)了瘋似的家伙,光著腳或者騎著馬,在清須城的周圍的街道上跑著,鍋碗瓢盆打翻的聲音此起彼伏,到處都是雞飛狗跳的嘈雜與孩童被驚嚇到哇哇大哭的吵鬧,而每一陣嘈雜過后,便是火燒火燎的炙烤聲音,以及驚嚇與悲痛的哀嚎——而主要由那幫津島的少年流氓們組成的“母衣眾”們的怪嘯,與那“大傻瓜”的爽朗笑聲,則從頭到尾貫穿其中…… 剛殺過的人的前田犬千代,則和那個平日里其實老實到有些木訥的河尻鎮(zhèn)吉把守在清須城正門的護城渠橋梁前,但實際上,他倆在這做的也不過是無用功,因為此時的成立,即便都在眼睜睜地看著三郎帶人縱火刈麥,搞著破壞,卻也根本沒有任何人敢朝外面踏出一步…… “從往父親的尸身上頭撒香灰,到敢當街殺了叡山的上人,再到今天……勝幡的信秀,可真是生出了一個‘魔王’來啊!”自認在尾張境內無所畏懼的織田信友,此時此刻,心里也是無比的發(fā)毛。 “哼,‘魔王’不‘魔王’的,搞成這個德性,賴誰吶?你們一個個的一身能耐,我一直勸你們和和氣氣的,可你們就是不停!哼哼,咋現在就沒個人敢出去呢?不玩水仙花故意不冒尖尖兒——‘裝蒜’那一死出啦?我英明的大和守殿下,哦吼吼,還有咱們這位智勇雙全的坂井大膳亮殿下,咱們清須城諸位俊才們如今搞出來此番局面,諸君是不是得自己拾掇拾掇啦?” 而站在眾人中間的斯波義統(tǒng),卻陰陽怪氣地說道。 “那么該怎么處置,武衛(wèi)殿下又有何高見呢?” 信友聽了義統(tǒng)的話,也是一臉難堪,又側目憤恨地看著渾身上下就一件浴衣的坂井大膳,跟低著頭臊著眼的織田三位入道;河尻與一盡管沒參與這次本來要攻入那古野、卻到現在玩砸了的密謀,卻也有點不好意思抬頭看一眼斯波義統(tǒng)。 “你們愛咋整咋整,哼,反正尾張現在,是你們諸家說了算話嘛!” 隨后,斯波義統(tǒng)鄙夷地看了看周圍的所有人,不屑地轉身離去。 而他不知道,在他身后,卻是所有人對他投來的壓抑已久的憤怒目光…… 這一個早晨過后,整個尾張的格局,甚至整個東海道的格局都開始發(fā)生了變化: 素來被人輕視的“大傻瓜三郎”,竟然打了勝仗。 ——人們開始訪鄉(xiāng)問村,走街串巷,將此事奔走相告。風評這東西就是這么一回事,一個人指不定會因為哪件事,突然一落千丈;又指不定會因為下一個什么是,一下子被人捧到天上。 三郎也是這樣,前些日子,他還是那個只會到處發(fā)瘋、什么事情都干不好的“大傻瓜”、在法事葬禮上朝著父親尸身丟香灰的不孝兒,今天卻似乎突然成了戰(zhàn)神毗沙門天、懲戒之神不動明王的化身:盡管說最后跑到清須城附近,燒了田地和城下町這事兒有點不太地道,但是居然能讓“小守護代”坂井大膳的人吃了敗仗、能把小守護代的義子和侄子全都殺了,這讓城下百姓們還是十分開心的,即便是那些被毀了田地和房屋的百姓也是如此——等沒過倆月,那些沒有房屋住、沒有田地收獲以及耕種下一茬糧食的清須周圍的老百姓,被三郎派人秘密安排搬家到了津島湊跟那古野周圍,卻也是后話了——唐土古籍上有句話:“天下苦秦久矣”,尾張的百姓們對守護代大和守織田信友、“小守護代”大膳亮坂井賴信的感受也差不多如此,多少年了,尾州人各個白天拜天照大神、夜里念觀世音菩薩,早就希望能有個人治治他們了;現在好了,海津灘這一戰(zhàn),讓人們看到了,曾經的那個“大傻瓜三郎”就是自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