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從為了表示感謝，請過霍韜吃一頓便飯后，就總被霍大人拎著去下棋喝酒，本來他還擔(dān)心老大人年歲高了，不得貪杯，誰知道霍大人酒量比他好多了，甚至喝多了還能和他下棋，越醉越勇，殺得他退無可退，只能認(rèn)輸。

    是以只有顧長思自己領(lǐng)了旨，這旨意和苑長記來北境帶他回長安時一樣急匆匆，只不過當(dāng)時是讓他急匆匆地滾回來，現(xiàn)在是讓他急匆匆地滾回去。

    萬壽節(jié)是二月初四，還有十天，顧長思就得離開長安，回到嘉定城。

    苑長記當(dāng)然知道是好消息，但還是假模假式地攬著顧長思的肩膀嚎：“長思啊，我們?nèi)隂]見了，結(jié)果就相處了這么幾天啊，我還干了好幾天的活沒見到你人啊，你不想我嗎？你想的吧想的吧想的吧?！?/br>
    顧長思一把把人扒拉下來，免得把圣旨哭濕了：“你干了好幾天你也沒個成果，崔千雀到底怎么回事你弄明白了嗎？”

    “我在努力了，真的，這姑娘太難查了，她的祖籍都不在這兒，再加上十春樓那種地方太多無身份來路的人了，長安無從下手啊?！痹烽L記笑嘻嘻地湊過來，“不過，還真的被我逮著了個機(jī)會，前幾日大理寺有一件差事要跑一趟南邊兒，本來不用本少卿我的，念著你定北王的任務(wù)，本少卿還是親自出馬去一趟了，順帶著給你把崔姑娘的老底兜回來。”

    苑少卿把十春樓翻了個底兒朝天，才摸出來崔姑娘的祖籍在南疆。

    顧長思學(xué)著他那抹假惺惺的笑：“是你兜別人的底，你有點數(shù)，別把自己兜給人家了。”

    苑長記臉騰地紅了：“誰誰誰說的?。。　?/br>
    顧長思對他那滿臉懷春的模樣無話可說。

    封長念這時剛好和岳玄林談完事情，倚著門叫人：“長思，師父叫你進(jìn)來呢。長記，你就別對著長思臉紅了，拎不清的還以為你對我們定北王殿下有什么非分之想呢?！?/br>
    苑長記怪叫著一蹦三尺高，給秋長若打下手挑藥材去了。

    顧長思感激地拍了拍封長念的肩膀。

    岳玄林正在看顧長思這幾年的家書，擺在一塊兒，第一句話就是從他最新的那封里面點出來一些字：“你這字略有退步，最近懈怠了吧？”

    岳玄林從小教他，一筆一劃都是自己帶著板過來的，看字走勢就能知道他幾天沒練習(xí)。

    顧長思告饒道：“當(dāng)時嘉定走.私案猖獗，忘記了，我這次回去一定好好練。”

    “嗯，如此便好?！痹佬值挂膊豢霖?zé)他，顧長思自小都很有自覺，他愿意做的事一定會做完做好，無需旁人cao心，“這次回去，有何打算？”

    “北境十二城官員更迭，有些人情往來必不可免，但我也知道皇帝一定會盯死我，一切如常吧，我沒什么想法，”顧長思伸手給岳玄林斟茶，“師父覺得呢？”

    岳玄林伸手端起來，卻沒喝，只是深深地看進(jìn)顧長思的眼睛里：“我覺得，你要先打算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地回到北境?！?/br>
    顧長思一頓，眼底是被看穿了的凜然：“……師父也覺得皇帝不會讓我回去嗎？您跟隨他多年，自然了解他的脾性?！?/br>
    “陛下不見得，肅王之死已經(jīng)夠給他的名聲添堵了，陛下雖然敏感多疑，卻也愛惜羽翼，短時間內(nèi)倒不會對你怎么樣。”岳玄林終于喝了口熱茶，“我指的是邵翊，想來你們二人應(yīng)該見過了?！?/br>
    顧長思輕輕擱下茶壺：“……見過，老師仿佛并不詫異。”

    “他入仕之后、成為陛下寵臣之后，就來找我問過你的事。”岳玄林沉聲道，“這個人短短幾年就能夠得到陛下如此寵信，對你又殷勤備至，我暫時看不出他的圖謀，也窺不破他的行蹤。”

    “邵翊找我投過誠，說全然相信那必然不可能，但我與老師一樣，都覺得此人不見得會將所有的底牌露出，他的圖謀我也暫時看不出來?！鳖欓L思坦言，“此次離京，也是邵翊出了力。玄門這邊也沒有關(guān)于他的身份嗎？”

    “沒有，我派人查過?！痹佬志従彄u了搖頭，“希望是我多想，只是我多年追隨陛下，才能得到七分信任，邵翊不過短短幾年光景就能夠得到十分，想來不是個簡單人物，你與他過招，還需慎之又慎。”

    “是，老師?！鳖欓L思行了一禮，“老師，還有什么要叮囑的嗎？”

    “北境春來晚，天寒需加衣。我屋里有一件好狐裘，長安已經(jīng)不需這么厚的了，但北境還需要，希望你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地穿上它。”岳玄林將熱茶飲盡，“還有，霍塵的事不必掛心，交給我便好?！?/br>
    顧長思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霍塵他是……”

    “我不敢確定，”岳玄林明白他要問的是什么，“我也在試探。”

    *

    二月初三，顧長思離京。

    定北王嘴上說得決絕，讓霍塵以正事為先，其實還是選了一天他當(dāng)值的日子跑了，清晨他們兩個吃完早飯，顧長思目送著霍塵帶好佩刀出門，在門口望了半天才回去。

    做什么“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模樣呢？顧長思淡淡地自嘲，利索地把行禮往馬車上一丟，自己和祈安雙雙上了車。

    直到馬車悠悠前行，望不見前來送行的玄門眾人，顧長思才不得不承認(rèn)，其實他不愿意看見霍塵來送，心底還是有著舍不得的。

    不多，就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