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黃娘子可是做慣生意的,只需謝景行稍一提點,她便見微知著,曉得這玻璃是個好買賣。 當即笑道:“自然做的。”剛才還輕飄飄的被她拿在手里的幾張薄張,現在就像在變成了源源不斷的金元寶往她手心里鉆,此時她可不敢像剛才那般輕乎了,“景行將這方子拿與我,是想將方子賣與天下商行?”對著謝景行的笑容更是親善。 別看她手下掌握著偌大的一個天下商行,來錢快,可耗用得更迅速。 不說其他,就是這十幾年來,他們通過天下商行收養的孤兒,供養其長大,又要將其訓練成才,這些就不是一筆小費用。 還有各處邊境以及大炎朝各省駐軍,里面可都有他們的人,零零總總,豈是一點兩點銀子就能支持得住的,全都是些吞金獸。且天下商行要獲取好聲名,自然不能做jian商,里面的貨就算有些奇珍異寶,可也不能漫天要價。 這么些年要為顧紹嘉和安淮聞的謀劃提供錢財,黃娘子也是萬般費力才能支撐,哪里會嫌來錢的路子多。 看黃娘子眼里滿是高興,謝景行卻搖了搖頭。 黃娘子一怔,還沒等她開口,謝景行就道:“我此次并不準備將方子直接賣給天下商行,而是想與商行合伙。” “合伙?”黃娘子喃喃重復道。 “黃娘子可是長公主身邊人,連你都會曾聽聞過玻璃,想來其他人更是不知,黃娘子久浸商場,該知物以稀為貴,而這世上身懷巨富之人許多,銀子花之不盡,這般奇貨可居之物,他們自然樂意掏錢。”謝景行純良地笑笑,“這般來錢的買賣,我怎可能會行殺雞取卵之事?” 黃娘子忍不住抬眼看向站在窗邊的謝景行,他正被陽光籠罩住,顯得愈發光風霽月,原還只當謝景行就是一個清雅的讀書人,沒成想居然還有做jian商的潛質。 沒等她再多想,謝景行就問道:“黃娘子認為如何?” 黃娘子連思考都不用,“自然是愿意的。”她話斷了一瞬,“不過,你想要如何合伙?” 她雖還帶笑,眼神卻嚴肅了,“就算你與嶼哥兒關系匪淺,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合伙之事總該有個章程。” 第182章 謝景行囅然一笑,走回凳子上坐好,分析道:“玻璃方子我出,甚至是以后工匠們遇到難題也可盡來尋我,我會為其一一解答,而黃娘子只需要出人出力,再將玻璃在商行售賣即可。如此,刨除本錢之后,純利三七分,如何?” 黃娘子柳眉一挑,“我七你三?” 謝景行搖頭,“當然是我七。” 還不知謝景行胃口如此之大。 謝景行分毫不退,“黃娘子現在已知玻璃是樁好買賣,可沒了方子卻是萬萬不行的,而我正好對如何制玻璃知之甚詳,你只出人出力,我要七分可并不過分。” 黃娘子討價還價,“景行卻沒提商行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大炎朝天下商行分行如此之多,玻璃既要在商行之中售賣,想來景行也該知商行在其中所起作用,我看該四六分,我六你四。”天下商行在大炎朝各地都有分行,這便是黃娘子的底氣。 謝景行將那幾張紙從黃娘子的手上抽了回來,“我只是現在要為參加會試做準備,騰不出手來,不然自己雇人,甚至不需要將利潤分出去。” 黃娘子眼睜睜看著那幾張紙離自己越來越遠,這么賺錢的好買賣,她可不能看著煮熟的鴨子飛走了,“景行一個讀書人,合該只沾文墨,沒必要將自己弄得滿身銅臭味,商賈之事還是讓我這做慣了的人出手才好。” “都是多年的交情了,我也不想景行為難,可景行也知買賣之事勞心費力,且我這一弱女子要經營那般大的天下商行,殊為不易。”她伸出手,將謝景行緩慢往回收的紙按在了桌面上,臉上笑容很是懇切,“再說,這玻璃最后還不是得在商行中售賣,既然商行在其中也要出大力,總得給底下人一點好處,七三分太少了,五五分如何?” 謝景行沒有松手,臉上笑容更加清雋,“可我若是自己賣,難道商行就不會出手相幫?” 想到自己方才才來尋了謝景行幫忙,而他也一口同意,黃娘子一噎,心中暗想往日可沒看出這謝景行居然這般厚臉皮。 見她一時沒說出話,謝景行忽然放柔了聲音,顯得有些可憐兮兮道:“黃娘子也正知此時正是會試緊要之時,我卻分了心思放在買賣一道上,其間自然是有緣由的。” 聽他這邊一說,黃娘子也覺出奇怪來,“那是為何?” “自然是要因為給嶼哥兒掙聘禮。”謝景行臉上適時露出星星點點無奈,“我一個農家子,只能靠這方子賺些銀錢,黃娘子定也不愿嶼哥兒出嫁時聘禮太少,失了面子,總得讓他風光大嫁才好。” 黃娘子心中一動,看著謝景行誠懇的雙眼,心知他該是沒有說謊騙他的,她沉吟片刻,這么說來,讓出去的利益相當于拐了個彎就進到了嶼哥兒口袋中。 如此,黃娘子態度便松動了。 謝景行自然沒放過黃娘子的轉變,又是一通勸說,最后,黃娘子終究還是松了口。 事情便這般定下,玻璃買賣,謝景行出方子,而天下商行負責出人以及售賣,最后純利謝景行得七成,商行得三成。 將契約收好之時,黃娘子淡笑道:“景行切莫忘了這銀子的去處。” 事情成了,還比預料中更輕易地達成了他理想的分成,謝景行自然高興,且不需黃娘子提醒,這本也是他的本意,若不是為了掙聘禮,他連玻璃方子都想不起來,早不知拋到腦袋深處哪個地方去了。 目送黃娘子離開時,謝景行心情甚是不錯,畢竟他之后便可當個甩手掌柜,可銀子卻能源源不斷到他口袋里。 不過也不是完全就能松手了,雖然都是玻璃,可玻璃要做成什么東西卻還得他再想想,不過也不急于一時,反正只是將玻璃裝窗戶,就可讓天下商行大賣一段時間了。 能讓玻璃代替那昏暗的紗窗或油紙,讓房間里既暖和又明亮,他可不信這滿京城的達官貴人們能忍得住不換。 = 金匾城,風聲呼嘯,這幾天天氣又冷了不少,一戶戶門窗屋檐下都掛著晶瑩剔透的冰凌子,陽光灑在上面,登時漫出五顏六色的霞光。 有些調皮的孩子便嚷著家中父母將冰凌子掰下來,拿在手頭對著太陽照著玩兒,也不顧手被凍得通紅。 這時的金匾城全不負一月前的沉寂和苦悶,打了勝仗,將西戎軍趕離了金匾城不說,朝廷又送來了救濟,雖然不多,可度過這個嚴冬也已是勉強夠了。 金匾城身處邊境,還在戰時,百姓們有的吃穿就很是滿足,要求并不高,自從朝廷送來的救濟糧發放下來后,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 他們又知恩,許多人都從牙縫里省下了一些糧食,做成各家拿手的零嘴,看見嶼哥兒出門,便招呼自家孩子將東西送過去。 知道若是成年人去送,嶼哥兒定是不會接過去的,可都知道嶼哥兒性子好,又心軟,拒絕不了孩子們,都借著孩子之手,將滿滿的心意送去嶼哥兒手頭。 就是可惜安將軍生人勿近了些,孩子們雖知安將軍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也是保得金匾城至今安然無恙的首要功臣,膽小的雖然想親近他,可一對上他面無表情的臉還是有些心尖顫,不大敢湊到安庭軒面前。 就算有些膽大的結伴想到安庭軒跟前去,可安庭軒不是在軍營里訓練士兵,就是在城墻上巡視,來去匆匆,他們也不好去攔著他,自然所有感激都沖著嶼哥兒去了。 倒弄的嶼哥兒現在不好出門,他不缺吃不缺喝的,何必去拿人家百姓手頭那一丁兩點的東西,現在只能窩在將軍府中,不過他也并不無聊,華夫人會來將軍府同他一起打發時間。 房間里燒了三個炭盆,就算在外面冰雪漫天時,屋子里也暖意融融,嶼哥兒抱著小白擼毛,正與一女子閑談。 女子面相柔美,看著不過四十左右的年歲,笑起來時眼角有著幾條細紋,活該是滿頭烏發的年紀,可發絲間卻夾雜著不少白發。 她一低頭,嶼哥兒更將她頭頂的白發看清了,就算現在已看慣了,可嶼哥兒心中還很不是滋味,他將懷里的小白推了推,“小白去讓華夫人抱抱。” 然后抬頭笑道:“華夫人忙了一上午了,先歇歇吧,你手上這套衣服都快做完了,也不急于這一時,快抱著小白暖暖手,它滿身皮毛,可暖和了。” 小白很通人性,不鬧脾氣時,很聽嶼哥兒的話,此時四只腿一前一后,很快便到了華夫人跟前,窩去了她的大腿上。 華夫人生怕手上的針將小白扎了,連忙將手中針線放在一旁的簍子里,衣裳也撇去了一邊,抱著小白,臉上笑得柔和,“這屋子里暖和,也不凍手,哪里用得著小白幫我暖手了。”可話是這般說,她手上撫著小白柔順長毛的動作卻是未停。 “那也可以松松神,一直做針線活,可累得慌。”嶼哥兒對針線活這一道確實不擅長,只是看著華夫人一天天地手沒閑著,他就覺得眼暈。 華夫人笑看他,與嶼哥兒相處幾月,她哪里看不出來嶼哥兒面上的嫌棄,笑著道:“只是拿根針,那里就能累著,可比不上你每日練箭那般費力。” 她望向嶼哥兒的手,白嫩嫩的,又纖細,一點也看不出來是能于萬軍之中射殺敵將的一雙手,“你的手啊,就該是拿箭拿筆的,也不該做針線活。” 嶼哥兒嘿嘿笑,知道華夫人是在安慰自己,他前些時間看華夫人給牧漸鴻做衣服,想著二哥衣裳也破舊了,也該換一身。且現在安庭軒回了金匾城,鄭國公傷勢也已好轉,有這兩人在,再用不著他cao心金匾城軍事,他算是徹底閑了下來,又不能出門,閑著甚是無聊,就欲同華夫人學著做,可他還沒搗鼓兩下,手指先被扎了幾針,唬地華夫人立即將他手上針線奪了過去,再也不讓他動手了。 他的笑還掛在臉上,屋外便走進兩個滿身寒氣的身影,為首的就是一臉冷肅的安庭軒,他顯然也聽見了華夫人方才的話,眼中閃過一抹笑意,“他哪里是不該做針線活,根本就是做不來,華夫人就別顧著他的面子了。” 嶼哥兒立即從炕上跳下來,走過去拉著安庭軒也坐到了炕上,金匾城天寒地凍,冬日離了炕可不行,此時炕上暖氣傳來,再加上屋里的幾個炭盆,安庭軒很快就覺得身上不再寒涼。 不只是嶼哥兒動作快,華夫人也將小白放去一邊,急匆匆拉著跟在安庭軒身后的人影,推到了炕上。 牧漸鴻順從地被華夫人推著走,喊了一聲:“娘。” 華夫人看著他被凍得通紅的耳朵,心疼地將雙手捂在他的耳朵上。 嶼哥兒這時才抱怨道:“二哥總是愛揭我的短。” 安庭軒一挑眉,恍惚間還能看見當年縱橫京城時的小霸王樣,“難道我說錯了?” 嶼哥兒撇撇嘴,不跟他爭辯,反正是說不贏二哥的,若是謝哥哥在就好了,謝哥哥一定能幫他將二哥懟回去。 對面華夫人看牧漸鴻身上褪了寒意,才笑著走到嶼哥兒兩人身前,將方才她放去一邊的衣裳拿在手頭,道:“安將軍既然過來了,便試試這衣裳合不合身,若是哪里不合適,趁完工前還能改改。” 安庭軒一愣,沒想著華夫人居然還給他做了衣裳。 嶼哥兒推了推他,“快去試試,華夫人的手藝可好了,便宜你了。” 第183章 安庭軒大手伸過去,按了他腦袋一下,也不推遲,站起身將衣裳在身上比了比,全是合身的,“勞煩華夫人。” 華夫人將衣裳接回去,又坐回炕上,拿起針線開始收尾,“這有何勞煩的,鴻兒現在跟在安將軍身邊,受安將軍教導,只是一件衣裳,哪能回報萬分之一?” 嶼哥兒抬起頭,朝著安庭軒哼了一聲,卻是沒與安庭軒多鬧,而是看向牧漸鴻,問道:“最近訓練得如何?” 牧漸鴻唇角忍不住地向上勾了勾,看向安庭軒的眼中滿是崇敬,“幸蒙師父教導,我長進甚多。” 在上次安庭軒帶兵斬殺了西戎軍一萬余人,又將殘兵攆去守邊城之后,牧漸鴻便一直在安庭軒身旁跟前跟后。 安庭軒知他是牧大將軍唯一留下的兒子,對他很有耐心,也不知兩人是如何就成了師徒,反正沒過多久,安庭軒便一直將牧漸鴻帶在身邊細心教導了。 牧家只余孤兒寡母,要撐起牧家軍,所有指望都在牧漸鴻身上。 對安庭軒成了牧漸鴻的師父,華夫人和牧家軍一眾自然是喜聞樂見,也滿心感激。 在這大冬日的,牧家軍從上到下被安庭軒一日不斷地按在寒天雪地中訓練,也不覺得辛苦了,盡皆斗志滿滿,想將守邊城奪回來,以告牧大將軍在天之靈。 牧漸鴻轉頭,對上華夫人慈愛的雙眼,“不只是我,牧家軍和金匾城守將們訓練成果也極為喜人。” 華夫人聽后臉露激動,嶼哥兒也是眼前一亮,立即轉頭看向安庭軒,“二哥,是不是要去進攻守邊城,將守邊城奪回來了?” 聽他此言,其他幾人眼神都落在了安庭軒身上,安庭軒卻搖了搖頭,“暫時還不行,此時天氣變化太過無常,且在寒冬臘月中進行攻城戰,也不利于士兵保暖,若是一朝不慎,凍掉手腳都是可能的,怎么也得等到天氣轉好。” 華夫人和牧漸鴻點點頭,“是,該這樣。” 嶼哥兒卻癟癟嘴,滿臉失落。 安庭軒瞥一眼他,哼笑道:“連華夫人和漸鴻都不急,你這般著急作甚?” 嶼哥兒恨不得撲倒在炕上,“若是早日能將守邊城奪回來,將西戎人趕回去,不就可以早點回京城了嗎?” 安庭軒揉了揉他的頭,“我看你是急著回去見你那情郎。” 嶼哥兒白嫩嫩的臉上浮起一抹紅色,他皺了一下鼻子,臉上露出些惱羞成怒來,“什么情郎啊,二哥說話真難聽。” 不過他還是沒忍住笑了笑,“我都已經許久沒再見過謝哥哥了,而且以謝哥哥的才情,定然不會止步于會試,是極有可能會中得頭名三甲的,到時騎馬游街多威風啊,若我還在金匾城,不就看不到他騎馬游街時的風光了嗎!” 想到滿京城的女子、哥兒都能看到謝哥哥威風的模樣,可他卻不能見到,嶼哥兒忍不住鼓了鼓嘴,很是不忿。 “果然是哥兒大了不中留,只一天天地只會惦記著你那謝哥哥。”安庭軒實在是看不太順眼嶼哥兒這副不爭氣的模樣。 嶼哥兒斜眼看他,“我要是不惦記謝哥哥,紅衣大炮和炮彈是怎么來的?” 安庭軒張張嘴,無話可說。 嶼哥兒看他無言以對,又追說道:“還有此次兵士們的軍需和百姓們的救濟,若不是謝哥哥,不知哪時才能送來?我能不念著他嗎?” 嶼哥兒眼中閃過一抹狡黠,恰巧被對面的華夫人看見,她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