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小二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有什么地方是他們忽略了的嗎?可等他站到謝景行的位置上,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紅衣大炮的炮口附近是要裝一個準星的,在炮轟敵人時將以照門、準星、目標三點為一線進行瞄準,之后才能射擊。 如此,炮耳的位置就極為重要了,畢竟射擊時需要利用炮耳調整角度。 火門前方的照門,以及炮口附近的準心都沒有問題,可是炮耳的位置太偏了,偏到無論如何調整炮耳也是不能將照門、準星、目標連成一線的。 小二臉一熱,這些時日他們為了造紅衣大炮說是嘔心瀝血也不為過,可沒想到臨門一腳居然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 不過就算如此,他臉上也抑制不住地露出了一個笑容,炮耳位置只需稍加注意即可,不難。 他此時才反應過來謝景行方才所說的幾乎沒有問題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們只需要再稍作一點點調整,就能造出紅衣大炮的炮體了。 他還穩得住,他身后的那群年輕一些的工匠早已驚喜地叫出了聲,歡呼聲當時響徹整間院子。 聲音招來了田云生和兵仗局的其他工匠,看到他們圍在一處,滿臉高興,就連謝景行也是如此,心頭跳了跳。 田云生連忙擠開人群走到謝景行面前,忐忑地問:“這是成了嗎?” 謝景行點了點頭,“差不多了。” 田云生恍惚了一瞬,才哈哈大笑出聲,拍著小二的肩膀大聲夸贊,“干得好!干得好!” 群情鼎沸中,成功就在觸手可及處,謝景行眼笑眉舒。 寒風仍在呼嘯,可太陽落下的光輝卻灑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與京城一樣,金匾城這日的風吹地城里的百姓們都不敢出門,寒風中裹挾而來的沙礫拍打在門窗上,發出沙沙的響聲,與城墻上正在觀戰的將士們的大喊聲一起傳入所有金匾城百姓和士兵的心頭。 這已是祝世維來到通州府見到的兩軍將領之間的第二戰了。 上一次交戰是在兩日前,雙方打得有來有往,最后不分勝負,各自回營。 他是十日前到的,一來到金匾城就去見了嶼哥兒,沒想到正撞上鄭國公,鄭國公居然還記得他這么一個翰林小官,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祝世維當然是識得鄭國公的,不過兩人一文一武,一個是靠科舉考上去的進士,另一個則是隨先帝馬上征戰的大將,就算相互認識也無甚交集,鄭國公并沒有多問他與嶼哥兒的關系,只匆匆打了個招呼便又回城門處了。 來的這幾日,祝世維做的最多的便是深入百姓之中,了解了此時金匾城百姓們生活的水深火熱,又不顧嶼哥兒的勸阻上了城墻,見到了兩軍交戰的慘烈。 就在昨日,有關金匾城百姓和兵士的現狀便通過新一期的期刊傳向了整個大炎朝。 在哈爾達被押往京城后,西戎軍現在的大將軍是拉格泰,而阿那日在勉強能下床后,就直接領兵來了金匾城。 被安庭軒所傷,阿那日更是對大炎朝恨入骨髓,若不是他還有一絲理智,幾乎要將守邊城的所有西戎軍全帶來金匾城,最后他還是留下了一萬西戎軍留守守邊城。其余八萬西戎軍傾巢而出,圍住了金匾城。 在阿那日和拉格泰親自出現在金匾城戰場之前,圍住金匾城的西戎軍也與金匾城的軍士們小打小鬧過幾場,互有勝負,可在他們出現之后,戰火變得激烈不少,鄭國公已連續好幾日沒有回將軍府了。 嶼哥兒有些擔心鄭國公和跑去城墻的祝世維,今日的風屬實狂暴,院子中枯木的枝椏在風中劇烈搖晃,“咯噠”一聲,最邊上的一小節枝干再也承受不住,被風吹向天邊,眨眼就消失了蹤影。 不知怎地,嶼哥兒今日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小白在他腳邊黏黏糊糊地挨蹭,也安撫不了他莫名極速跳動的心臟。 就在嶼哥兒想要出門去看看時,將軍府的大門被“砰”的一聲推開,幾位兵士抬著一個人大步從門外跑了進來,嘴里大聲喊道:“快,軍醫呢?軍醫在哪里?” 嶼哥兒聽到了聲音,幾乎是跑著往那邊趕。 走進之后,鄭國公慘白的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眼前,嶼哥兒心頭一咯噔,急聲問:“鄭國公這是怎么了?” 祝世維也在跟著回來的人群之中,此時抹了把臉,走到嶼哥兒身邊,說道:“今日辰時,西戎軍的拉格泰就到了城墻下喊戰。” 嶼哥兒擰緊眉,他本是不通戰事的,可來了金匾城后也大概了解了一些,兩軍在城們攻防戰時并不是時常都會進行異常慘烈的攻守城戰。 尤其是攻城的西戎軍,他們并沒有直接攻城而是常常在城外喊戰,幾次之后嶼哥兒也知道了原因,攻城戰本就是一種極其消耗人力和物力的作戰方式,尤其是對作為攻城方的西戎軍來說,他們要攻城需要耗費大量的兵力,還需要大量的攻城器械。 西戎軍雖比金匾城士兵多,可也并不是隨隨便便都能被消耗的。 西戎軍便常常換不同的西戎將領在金匾城下喊戰,敵方有八萬士氣高昂的大軍,而金匾城卻只有不到六萬兵士,其中與西戎人有過作戰經驗的,只有四萬多的牧家軍。 若是真中計打開城門與西戎軍正面作戰,才是愚蠢,鄭國公并不是沉不住氣的人。 剛開始無論西戎軍派何人前來喊話,他都置之不理,直到二王子親自出現在戰場上。 這一次是鄭國公先派人喊話,由全通海手持兵刃上前挑戰拉格泰。 就算是牧大將軍和兩位牧小將軍還在世,牧家軍全盛之時時,全通海的武藝在牧家軍中也排得上前五,自然是一舉得勝。 金匾城士兵們瞬間士氣高漲,也將戰事拖到了今日,中途雖有幾場小戰,卻也沒大起干戈,各自損失了百來名士兵便偃旗息鼓。 可就在今日,阿那日終于完全養好了被安庭軒刺穿的肩胛骨以及折斷的腕骨,到了西戎軍的最前方。 由拉格泰喊戰,全通海應戰,可這次與全通海比斗的卻不是拉格泰,而是陰沉著臉的阿那日。 一招一式間,全通海拼盡全力,最終卻仍被阿那日在肩膀上砍了一刀,費盡全力才逃回了城內。 全通海已是金匾城除鄭國公外品階最高的將軍,他一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鄭國公身上。 城墻之下,拉格泰的喊話更是不堪入耳,“怎么?你們大炎朝不是自詡為天朝上國?難道整個大炎朝就只能派出方才那一條落荒而逃的狗與我們應戰嗎?” “還是說你們大炎朝的兵士們都是群縮頭烏龜,只會待在金匾城中,連出城與我們一戰的勇氣都沒有?” 緊接著西戎軍那邊便開始異口同聲地喊:“縮頭烏龜。” “縮頭烏龜。” 阿那日更是連連冷笑。 良久,他手上的長刀直直指向城墻之上居高臨下看著他的鄭國公,“老頭,你可敢出來與我一戰?” 緊接著就猖狂地大笑道:“若是不敢,你還不如把金匾城拱手相讓于我,到時還能留下你們一條狗命。” 阿那日和西戎軍明顯是有備而來,已到了如此地步,鄭國公不得不應戰。 可阿那日卻料錯了鄭國公的實力,鄭國公雖已年長,在京城榮養許多年,可卻并沒有放下武藝。 刀刀相撞,阿那日所有的攻擊都像是石沉大海,沒有傷到鄭國公一分一毫。 在最后錯身而過時,鄭國公的長刀從阿那日肋下一劃而過,先是溫熱的液體緩緩流出,其后阿那日才感覺出疼痛,刺痛從肋下蔓延至全身。 他猛地瞪大眼,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他怎么會輸?阿那日艱難地轉過頭,身前這人明明還是那幅老態龍鐘的模樣! 沒等他看清鄭國公臉上的神情,他就從跑動的馬背上翻滾了下去,拉格泰匆匆忙忙將他帶回軍營。 而鄭國公也挺直脊背,騎在馬上回了金匾城。 將士們將城門關上,眼里的激動任誰也忽視不了,可口中的歡呼還沒喊出,鄭國公的身體便在馬背上晃了晃,眨眼間就從馬背上倒了下來。 口中鮮血汩汩溢出,還未來得及說話便昏迷了。 祝世維才從城墻上跑下,見狀連忙喊人將鄭國公送回了將軍府。 “不是勝了嗎?鄭國公爺爺怎么會如此?”看著床榻上面無人色的鄭國公,嶼哥兒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焦急。 這時軍醫才被拉著進了房間,他清楚鄭國公原來的身體情況,一到床邊,急急忙忙放下背著的藥箱,邊診脈邊回答道:“鄭國公在隨同先帝征戰時曾被箭穿過胸腹,雖保住了性命,可到底傷了肺腑,這次與阿那日比斗,怕是又牽連了舊疾。” 嶼哥兒也跟著站起床邊,擔憂地問:“有性命之憂嗎?” 軍醫換了鄭國公的另一只手繼續診脈,良久,才在嶼哥兒的注視下搖搖頭,“暫無性命之憂,只是須得臥床靜養,不然就是神醫在世也保不住他的命了。” 輕輕放下鄭國公的手臂,軍醫走到一旁桌上寫了一張藥方,遞給一旁的兵士,“快去抓藥,先將他傷勢穩住。” 兵士抓過藥方,快步跑出了房間。 在所有人的憂心忡忡下,藥很快熬好端了上來,等喂著鄭國公將藥喝完,看他還未醒來,軍醫又為鄭國公施了針,等到這時,鄭國公才總算睜開了雙眼。 嶼哥兒連忙坐去床邊,“鄭國公爺爺,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里疼?” 鄭國公一睜眼就以手臂撐床,想要坐起身,“戰場上怎么樣?” 嶼哥兒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出聲安慰道:“無事,阿那日受了傷,現在西戎軍并無動靜。鄭國公爺爺,你先躺著,萬一又傷著了加重傷勢怎么辦?金匾城軍民們還都指望著你趕快好起來,你得先好好靜養才成。” 第163章 聽說西戎軍沒有動靜,鄭國公才停下了掙扎,躺回了床上。 嶼哥兒還是擔心,讓開位置回頭看軍醫,“齊大夫,您再來看看鄭國公爺爺。” 鄭國公虛弱地擺手,“無事,都是老毛病了。”又笑看著嶼哥兒,“爺爺是年齡大了,沒用了,只是同一個西戎小子比斗一場就衰弱到如此地步,真是愧對陛下的厚待啊。” 嶼哥兒握住鄭國公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責怪鄭國公的話不好聽,“爺爺說什么呢,連全將軍都沒有打贏阿那日,可爺爺卻幾招就將阿那日擊敗了,金匾城可沒有哪個人能比得上鄭國公爺爺,怎么會沒用呢?爺爺亂說。” 不過只是幾句話的功夫,鄭國公就又說不出話來了,只含笑看著嶼哥兒,難怪長公主和泰安帝他們幾乎將嶼哥兒疼進了骨子里,他若是也有這么一個孫哥兒,他也得捧在手心里疼。 見鄭國公眼皮耷拉著,一點也提不起精神的模樣,嶼哥兒放下他的手,將棉被掖了掖,說道:“爺爺先休息,若是戰場上有消息,我立馬讓他們來同你說,你別擔心。” 鄭國公勉強吐出一個“好”,就又昏睡了過去。 留著人在房間里守著鄭國公,嶼哥兒和其他人一起退出了房間,走至了將軍府的大堂。 皇帝親軍統領趙一舟已經在此處等著了,嶼哥兒走至他身前,側身問:“現在外面如何?” 趙一舟垂首,滿面擔憂,“有些百姓得到了消息,都有些驚慌,現在鄭國公和全將軍都受傷,兵士們看著也定不下來心。” 嶼哥兒蹙眉,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主將不在陣前,兵士們士氣大降不說,更會惶恐不安。 祝世維一直跟在嶼哥兒身后,此時嘆了口氣,“多虧鄭國公將阿那日刺傷,應再能持堅持一段時間。” 趙一舟抬起頭,有些欲言又止,嶼哥兒看見了,立即道:“有什么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趙一舟臉上緩慢溢出絲凝重之色,“可我看阿那日傷得并不重,若是他們察覺城內情況,再見鄭國公久不出現,怕是會再來試探。” 嶼哥兒將手背負在身后,看著外面昏沉的天空,“鄭國公現在絕對不能輕動,他已經七十六的高齡,能再上前線已是強撐,現在舊疾復發,已是強弩之末,再不多加修養,怕是命都保不住,到時主將殞命,金匾城才是真得岌岌可危。” 轉頭看向趙一舟,圓圓的貓眼里有著不同于過往的凌厲,“你帶著親兵去幫著守衛城墻,無論如何,在鄭國公養傷的這段時間,將士們一定要支持住。” “遵命。”趙一舟高聲應道,行了一禮,轉身大步離開將軍府。 嶼哥兒原以為起碼也能堅持兩天不讓西戎軍發現異常,可第二日,拉格泰又出現在了城墻之下,騎著馬,手握長刀在城墻下大聲叫囂。 嶼哥兒得到消息匆忙趕去城墻之時,趙一舟已與拉格泰過了好幾招,在全將軍和鄭國公都身負重傷的情況下,趙一舟憑借著自小在長公主派的人的嚴苛教導下練出的一身武藝擋住了拉格泰的攻勢。 兩人戰斗的位置就在距離城墻約一百丈遠的一處空地上,正處于金匾城城墻和西戎軍駐扎之地的中間。 “小公子。” “小公子。” 見嶼哥兒不顧危險來了城墻,遠遠看著下面戰斗的袁松云快步走過來,“小公子,這里太危險了,你還是回去將軍府等著吧。” 城墻上的兵士不少,有嶼哥兒從京城帶過來的親兵,也有牧家軍和金匾城許參將手下的士兵,李大壯也在。 他與袁松云有同去京城向朝堂重臣和泰安帝稟報金匾城軍情的情誼,兩人間可比其他人熟悉不少,方才也就站在一處,一眨不眨地盯著下方,現在袁松云突然快步離開,李大壯自然也跟著過來了。 看見嶼哥兒單薄的身影站在城墻之上,還是個小哥兒,他大大咧咧地說:“小公子,這上面可沒人顧得上保護你,你就不要在這里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