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陵淵難免想起皇帝曾面帶笑意地說過“皇姐說東,朕便不舍往西——生怕她不高興”,此時倒是略有了些許體會。 傳聞中對陣男子無往不利、一笑奪人心魄的嘉恪長公主,果然連聲音都是如此嬌潤綿柔。 那日初遇時的驚詫和怒斥,仿佛屬于另一個女子,與眼前玉座上的判若兩人。 陵淵自是恭敬詢問:“不知殿下有何喜好之物?微臣可為殿下尋來?!?/br> 嘉恪長公主瞥向他,他連忙微微垂眸不與貴人直視。那婉轉嬌柔的聲音再次響起:“陵督公是吧?近前來。” 陵淵自是推辭,躬身更低:“微臣不敢?!?/br> 嘉恪長公主的笑聲如黃鶯出谷:“那日敢抓孤的手臂,今日怎么近前來些都不敢了?孤可是一直記得那日陵督公的風姿,想要再看仔細些呢?!?/br> 第3章 她自稱“孤”。 她竟自稱“孤”。 從古至今,位列王侯的男子才如此自稱。她的封號爵位雖然位同王侯,但畢竟是一介女流,竟堂而皇之地自稱“孤”。 陵淵記起皇帝桌上那些成堆的奏折中,確有彈劾嘉恪長公主無視規制放肆妄為的,想必這自稱也在其中。 但皇帝都沒有說什么,又有何人能置喙?加上嘉恪長公主的大功,即便是彈劾,最終都會不了了之。 于是陵淵更為恭順地微笑,說道:“微臣謹遵上諭?!彼彶绞凹壎?,穩重輕慢地靠近嘉恪長公主,在距離她兩步之處停步,依舊微微垂眸。 “抬頭呀?!奔毋¢L公主柔潤地笑道。 陵淵說著“微臣僭越”緩緩抬頭,看向嘉恪長公主。 這位傳說中美艷不可方物的美人兒,陵淵已是見過一面的。只是那日絕壁上風沙漫天,人人都吹了個灰頭土臉,加上公主一直以輕紗覆面,陵淵只看到她一雙慍怒含波目,澄亮明麗,振振灼灼。 而此時,嘉恪長公主光潔的臉龐上眉目如畫,似乎未施粉黛,只在眼角兩端涂描了些許顏色,左側只是輕輕點了一記藍,右側展開水波紋樣,連在一起襯得她眼波蕩漾,含情潺潺。加上她正在微微笑著,顯得整個人如一汪春水,柔柔脈脈,令人忍不住生出想要親近之意。 這便是傳聞中傾城的笑容么? 陵淵認真凝了一眼便再次垂眸以示恭敬,嘉恪長公主抬手勾住了他的下巴輕輕向上抬,笑道:“孤沒允你低頭呀?”她看著他的臉,像是在認真審視品味,“這樣的美男子,為何想不開做了太監呀?” 她的手,顯然經過精心養護,如此的細膩柔滑。 只是有些涼,在這暑熱的天氣里,卻像涼玉。 她的手指點上他的眉間,一路劃過他高挺的鼻梁,落在他的唇上,輕輕一按。 “孤喜歡你的鼻梁,”她笑著贊嘆,“不如割下來留給孤賞玩吧?” 甜潤的聲音說著毒辣的話語。 陵淵微笑的面容絲毫未變,望進嘉恪長公主的雙眸,說道:“微臣的鼻梁沒什么好看的,不如殿下看看微臣敬獻的好玩意兒?” 嘉恪長公主對他說的好玩意兒沒什么興致,仍然感興趣地盯著陵淵的鼻子,又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孤就看上這個了?!?/br> 陵淵仍在溫和微笑:“看看微臣敬獻的玩意兒也不耽誤什么,若是殿下不喜歡,再割了微臣的鼻子不遲?!?/br> 嘉恪長公主笑了,那是一種“諒你也翻不出孤的手掌心”的笑意。 她點了點頭。 陵淵轉身走下幾個臺階,已有他的隨扈趨步上前雙手捧給他一個黑底描金檀木盒。他接過之后轉身再次靠近嘉恪長公主,將盒子對著她輕輕打開。 流光溢彩的一套瓔珞八寶珠,有項圈,手串,耳墜,指環。 嘉恪長公主看著眼前的東西,眸中的潺潺水波凝了凝。 但也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凝定,那片水波很快又蕩漾起來,帶著調笑的圈圈波紋。 “原來陵督公以為,尋到了孤的把柄。” “微臣豈敢拿捏殿下?!绷隃Y含著溫和無害的笑意,微微垂著的眸輕輕閃動,略略調整了一下拿著木盒的手臂,讓嘉恪長公主看見他那仍然包扎著的右手,“微臣不過是希望,能在服侍殿下的日子里,得到殿下的認可,僅此而已。” 嘉恪長公主那好看的眉峰微微挑起,聲調千回百轉地笑了一聲,調侃地問道:“哦?”她捏住那木盒接到手里,隨手就拋向一旁。木盒落地的哐啷聲夾著瓔珞八寶叮叮咚咚砸在地面的脆響,大殿內的人瞬間嘩啦啦跪了一地,個個噤若寒蟬。 陵淵從善如流地緩緩跪下,心里有些想笑——這是惱羞成怒了嗎? 他跪著又垂著眸,只能看到嘉恪長公主的裙擺及那露出來的半截鑲著明潤寶玉的錦鞋。只見那鞋尖輕輕點了點地,柔嬈的聲音飄蕩在他的頭頂,帶著好笑的音調:“來人,去告訴皇帝一聲,幫孤找找丟在絕壁那邊的‘孤的尸體’?!?/br> 陵淵微微一驚,不免微微抬眸去看嘉恪長公主,正對上她向下看過來的調笑目光。她的手指又輕輕勾起他的下巴,指腹摩挲著他的肌膚,笑道:“陵督公是不是想警告孤,拿捏住了孤想詐死騙皇帝的把柄,讓孤以后對你客氣點?” “做、夢、呀。”嘉恪長公主松開陵淵的下巴,手指勾起在他鼻梁上勾了一下,像是在勾他的鼻子玩耍那般輕輕巧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