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六百秒 第55節(jié)
景星就著他拎著的手帕,直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揩起來,邊揩邊說:“你先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 “晚上你一直等在餐廳外嗎?”不然為什么會那么巧,她剛到門口等車,他就來了。 余田看著她,老實交代:“兩包煙買通了泊車員,他給我通風報信。”。 景星笑他:“跟著景元盡學些歪門邪道。” 余田等她擦干手,放好手帕,自己也洗了一把臉和手。 景星倚在一旁,看他把前額的頭發(fā)也沾上了水,再隨手扯下擦臉巾胡亂抹干。 余田沒等到她的后話,意外道:“就問我這個?” 景星聳聳肩:“就好奇這個。” “那……你愿意嗎?” 景星見他切切看著自己,偏偏不要給他痛快,拿辦公室的茶后玩笑來揶揄他:“可是,遠星最乖的小孩談戀愛了……” “假的。”余田急急否認,也揭穿她,“你知道的。” “那現(xiàn)在呢?” “你應了就成真了。” “傻子。”景星笑著,踮腳吻上他。 guntang的呼吸相絆,不知誰纏住誰更多,濕熱的氣息一點點沾濕雙唇。余田猶如進入熱帶雨林,被鋪天蓋地的潮氣籠罩著,也包裹著。他的心也潮潮的,像被泡脹了似的,充盈又安定。 他知道,這是屬于周景星的特殊印記,是她給他下的蠱。而他,心甘情愿中蠱。 第61章 落日第三百二十三秒 十二月中的遙城,已然入冬。天剛擦黑,濕冷交織著,縱是遙城本地人,也不免難捱得抱怨。周景元從車上下來,一路走進悅溪畔,感覺風密密地鉆進了骨頭縫。 當他按開指紋鎖推門而入,暖風撲面,梁昳從廚房里捧著碗筷出來,熱熱切切的家的氣息,將濕風冷霜通通隔絕在家門之外。 從十八歲得到這套房產(chǎn)開始,周景元一直把這里定義為一處臨時的歇腳點,他只把崇新的那個小院子稱之為“家”。 他多少得承認自己是個戀家的人,不然不會求學、工作都留在家門前。他沒有多龐大的事業(yè)野心,將父輩打拼來的家具廠好好守住并發(fā)展下去是他最大的理想。如果每天下班回家能跟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上一頓飯,陪長輩聊聊天、喝兩杯小酒,便是再完美不過的生活了。 現(xiàn)在,完美的生活好像有了更豐富、更深刻的定義。 梁昳朝他伸手:“讓我看看。” 周景元背著左手,不給她,右手去摟人,也寬她的心:“真沒事兒。” “給我看一眼。”擔心了半天,人到跟前了,沒道理不看看,說著,她就去扯周景元的左胳膊,“你怕什么?!” 周景元不情不愿地伸出傷手來,無奈道:“怕丟臉。” 梁昳握著他手腕認認真真 檢查了一遍,見包扎得很仔細,放心了一半,又問他另一半:“打破傷風了嗎?” “沒。” “那吃了飯就去。” “不用了吧?”三個月不到受傷兩次的周景元覺得丟臉丟到家了,跟她解釋,“很淺的小傷口,消毒處理得非常干凈,不會有問題的。” “你管這叫小傷口?”梁昳舉起他那只包得像熊掌一樣的手掌,堅決不信。 “看著嚇人,其實傷口很淺,不然老趙肯定得押我去醫(yī)院打針了。”周景元一心想打消她的疑慮,于是提議,“要不給我媽打個電話?” 梁昳知道周景元mama是退休醫(yī)生,點點頭:“你打。” 周景元無奈,只好撥了電話。他三言兩語把情況一說,章芩問了問傷口的深淺和處理方式,最后輕描淡寫道:“打什么破傷風呀,浪費醫(yī)療資源。離腸子遠著呢!” 周景元開著免提,母子倆的對話,梁昳聽得一清二楚。 等章芩下了結(jié)論,周景元得意地沖她一笑:“聽見了?” 章芩在那頭聽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問他:“什么聽見了?” “梁老師不放心,非拉我去醫(yī)院打破傷風。”周景元道出原委。 “哦——”章芩終于明白向來“報喜不報憂”的兒子突然打電話匯報小傷情的緣由,笑一笑,對他道,“梁老師這是關心你,知足吧,別一副討打相!” “知道。” “好了,沒事就掛了。”章芩掛電話前,又想起一樁事,“對了,替我問問梁老師什么時候有空?” 不等她說完,周景元就未卜先知地應下來:“等她忙過這一陣,我會帶她回家來吃飯的。” “臭小子。”章芩笑罵一句,掛了電話。 結(jié)束通話,周景元問梁昳:“這下放心了?” 梁昳白他一眼:“不放心。”轉(zhuǎn)身去廚房熱外賣。 “醫(yī)生都親口證實沒問題了,你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周景元前腳跟后腳地進了廚房,擰了水沖手。 梁昳一聽水聲,放下手里的外賣盒,轉(zhuǎn)身過來,給他涂上洗手液泡泡。她像給小寶寶洗手那樣,給他右手的手心、手背通通抹了個遍,泡泡也越搓越多。 周景元被撥弄半天也不見她有沖水的打算,忍不住打趣道:“再搓就要掉皮了。” 梁昳被他逗笑,這才牽他手到水下面沖干凈,邊沖邊說:“我第一次來這里就是因為你受傷,才過多久,又傷了手。” “意外,純屬意外。”周景元有心為自己辯解,也要她放心,“我保證,下不為例。” “我管你有沒有下次,反正身體是自己的。”梁昳抽了紙巾替他擦手,連指縫間也一一擦干。 誰知周景元聽這話卻不依:“你不管誰管?” 梁昳撤回紙巾,順手抹了抹濺上臺面的水,嗤道:“誰愛管誰管。” “我可不是誰管都服的。”周景元昂著頭,桀驁不馴的樣子正印證了章芩說的“討打相”。 “我看你呀,是誰管都不服的。”梁昳駁他,回身將菜小心翼翼從外賣盒轉(zhuǎn)移到瓷盤中,順便趕人,“出去坐著,我把菜熱一下就能吃了。” 周景元退到門邊,卻沒走,站著同她道:“你絮叨,我可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哪里就不服管了?” “絮叨?”梁昳瞪他。 “是關懷,關懷!”周景元連忙改口。 梁昳兩根食指交叉,堵在嘴前,下定決心:“以后不說了。” “要說。”周景元一步跨回來,拿右手摘掉她擋在嘴前的“叉”,“我喜歡你說我。” “變態(tài)!”梁昳沒好氣道。 周景元見她忍不住笑,厚著臉皮去貼她的額頭:“最好說我一輩子。” “少拿話誆我。”梁昳輕輕推開他的腦袋,把菜分別拿各式餐具裝好,往蒸箱和微波爐里送。 “沒誆你。”周景元再正經(jīng)不過的神色,毫無兒戲之意,“我真心的。” 梁昳笑了下,戴著隔熱手套去端熱好的菜。 “不信啊?”周景元偏頭去瞧她。 你儂我儂時,無聊廢話、絮叨啰嗦都可以是愛的表達,唯獨把這些看成“山盟海誓”作不得真。梁昳尚存清醒,不深究他的真心與否,也不迷信熱戀期的甜言蜜語。 她端著菜,把人往廚房外趕:“吃飯。” 等兩人坐到餐桌前,梁昳才想起來:“你不是說余田送你來的嗎?他人呢?叫上來一起吃飯吧。” “這都多久了?”周景元笑她,“指望你想起來,人都凍僵了。” “那你怎么不記著?”梁昳瞥他一眼。 周景元夾菜給梁昳,讓她別瞎cao心:“余田送二姐相親去了。” “相親?”梁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周景元在車間待了一天,早餓了,咽下一口飯菜,解釋前因,“老周牽的線,一個叔叔家的兒子。” “景星同意了?”怎么說都不像景星的風格。 自幼一起長大的姐弟,周景元哪有不了解的:“她天生反骨,估計就是去走走過場。” 梁昳贊成他的看法,以景星的性子,很大幾率點個卯就走。只是,“那余田……” “我讓他等二姐結(jié)束把人送回去。” “干等著啊?” “他又不傻,不會吃了去等嗎?”周景元說完,瞄她一眼,“這么關心余田,我要吃醋的。” 梁昳起身,“噔噔噔”跑進廚房,再“噔噔噔”跑出來,手里抱著一個瓶子。她把瓶子放到桌上,豪氣萬千地對他道:“管夠!” 待周景元看清瓶身標簽上的“老陳醋”三個大字時,趕緊拿手背擋住嘴,才避免荼毒一桌飯菜的后果。他沖梁昳豎起大拇指:“論損人還是你更會。” 梁昳勉強收下他的夸獎,也恭維他:“小周總承讓了。” 遙城的冬天冷歸冷,天卻是清清爽爽的。冷冷的月光破開層云,清粼粼灑下來,像薄薄的霜鋪在城市的上空。 梁昳站在落地窗前,靜靜望著萬家燈火混淆在夜色中,一盞燈挨著一盞燈,比月色還亮。 周景元已經(jīng)習慣了她的熱衷,走過來,從背后擁住她:“今晚亮了多少戶?” 有時候,梁昳不得不承認,無論科技多進步,人還是依賴最原始的情感供給——比如提供溫暖的光,比如提供愛的同類。 她頭微微向后仰,貼上周景元去汲取更多的溫暖。 周景元親了親她的額角,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窗外。不知何時,兩三顆星子稀稀疏疏地綴在天幕上,一點點小小的光,亮在離月亮不遠的地方。 “難得看星星看得這么清楚。”梁昳感慨。 “隔著窗戶,又離得那么遠,再清楚也清楚不到哪兒去。”周景元笑一笑,突發(fā)奇想,“要不,我們?nèi)傁稜I吧?” “你作什么怪?” “躺著看星星。”周景元眼睛亮亮的,不像開玩笑。 “這么近,露個鬼的營。”梁昳斥他想一出是一出,況且,“你手傷了,誰搭帳篷?” “我一只手就可以。” “少吹牛!”梁昳才不信,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立馬聲明,“我可不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