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六百秒 第54節
“你愛他嗎?” “相處一段時間試試,我想應該不難。”這點自信,周景星還是有的。 “不難嗎?”余田自嘲一笑,“感情真的能做到收放自如嗎?” “不然呢?”周景星還是被他一粒一粒的軟釘子釘出脾氣來,出口的話也沒了顧忌,“守著貞節牌坊過一輩子?” 余田一怔。 “口口聲聲要我去奔光明未來,怎么?我的美好未來里只能有你,是嗎?但凡跟別人在一起就不是?憑什么!誰給你的自信?!” “你——”余田忍不住喊道,“你給的!” 第60章 落日第三百一十一秒 小時候,余田喜歡跟在周景星和周景元屁股后面,東跑西竄。周家姐弟心思活,總是有數不盡的鬼點子。不論是招貓惹狗,還是調皮搗蛋,他們都帶著余田一起。 遇到好玩的,三個人一起瘋;有吃的,三個人一起分;被大人逮住挨訓,兩個大的總是維護最小的弟弟。尤其是周景星,從小就有jiejie樣,閑不住的周景元沒耐心時時看住一個小孩,余田由來是周景星牽手領著的。她牽他過馬路,她給他剝糖紙,她抱他下高臺,她有好東西總是先分給他,挨罵時也護他在身后,一個人擔下責任來。 那個時候,余田覺得,周景星是世界上最好的jiejie。 人總歸是要長大的。 jiejie去念初中、高中,余田還背著書包在上小學,jiejie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余田將將小學畢業,那是他在成年以前最后一次見到她。jiejie去了別的城市,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交際圈,再沒時間也沒心思領著兩個弟弟一起胡鬧了。 一晃六年,再見面是余田高三畢業那年。他考上了遙城大學,收到錄取通知書的三天后正好是爺爺的生日。余家雙喜臨門,余書荔上門朝賀,身邊陪著的是明媚又動人的周景星。 光影錯亂交雜,在余田的眼前劃過,如同幕幕往事一般。藏在心底多少年的少年心事,唯一可以宣之于口的機會竟然是如此艱難又心酸的時刻。 十字路口的綠燈閃了起來,隨著信號燈的閃爍變換,紅燈停下了所有的車。余田也踩下了剎車,將車規規矩矩停穩,仿佛一切都靜止了,連周景星也仿佛被施了法,定在車座上。 “自信是你給的,快樂是你給的,愛也是你給的。” 余田的聲音被空調的暖風包裹住,中和掉了方才稍顯激烈的情緒,他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除了親情以外,那些他擁有的人生中珍貴的情感都是周景星給予的。 當周景星抽身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畏畏縮縮不敢朝前的時候失去了什么。 “我知道說這些已經遲了,但再不說,也許就沒機會了。”余田趁綠燈還未亮起的間隙,看著景星,對她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和相親男交往?” 景星也認真看著他,問:“為什么?” 紅燈開始倒計時。 “那不是真愛。”余田下了結論。 等著他剖白的景星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但她仍然意會了。實在是他阻攔相親的理由過于拙劣,幼稚到周景星忍不住笑了:“難道相親認識的人就不能成真愛嗎?” 綠燈亮起來,話斷在半空。 余田第一次在周景星面前氣急敗壞地罵人:“真愛個屁!” 目睹他惱羞成怒失控的周景星抿著唇強忍笑意,完全沒察覺到余田拐上了一條不是回崇新的路。 直到車停在一家酒店前,她才意識到。 周景星望一眼酒店門口的標識和招牌,回過頭來,臉上再無半點笑容:“你什么意思?”不等余田回答,她自顧自地回答,“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束嗎?” 到底是她小看了余田,這儼然已不是當初那個牽著她衣角的小跟屁蟲了,他在社會摸爬滾打幾年,學了一身本事,也學會了攻心計。 “我成全你。”周景星解開安全帶,徑直推門下了車。 她不給余田任何反悔的機會,去前臺要了間大床房,拿手機上的電子身份證辦理了入住,頭也不回往電梯走去。 這絕非余田的本意,卻無形中觸怒了周景星。余田此時百口莫辯,只能亦步亦趨跟著她。 一進房間,周景星便扔了手袋,脫去外套,邊換拖鞋邊問:“直接來?” 關上門的余田晦澀難言地看她一眼,不接她話茬,開口道:“餓了一晚上,我叫點兒東西吃。”說著,也不管周景星是什么表情,撥了房間座機叫餐。 要周景星乖巧坐等他填飽肚子再發落,絕無可能。她不慣臭毛病,立刻換回自己的高跟鞋,取下衣帽架上的外套搭在胳膊上就往門口走。 余田兩三步攆上她,將人攔住。 “你慢慢吃。”周景星伸手去拂他的胳膊,揮不開。 她抬眼去看,眼前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只到她腰那么高的小不點兒了。余田褪去了青澀,成了穩重的大人,也成了余家可以倚仗的頂梁柱。 門被他堵住,穿上高跟鞋才能勉強與他平視的周景星見他攔住自己又不說話,氣不打一出來,狠狠吐出兩個字:“讓開!” 余田不但沒有讓開,反而從里掛了鏈條鎖,還拿背抵住了門。 周景星不想再跟他廢話,直接拽住他衣服拖人。余田靠在門上一動不動,展臂將人圈住。被圈住的人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推搡不得便用胳膊使勁掙扎,一面毫無章法地扭動,一面質問余田:“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聽我解釋嗎?”余田看著她,等待發落的樣子。 “你松開。” 胳膊剛一松,景星就去拉門。余田重新將人抱住,怕她再急,索性直接將人抱到床邊坐下。他也不管她是不是還在掙扎,自顧自地對她說:“來這里不是什么‘從哪開始就從哪結束’,我沒那么無聊。實話說,是我慌了。” “你慌什么?你不是最沉得住氣的嗎?”被擁住的景星掙扎得累了,干脆放棄了抵抗,蹬了高跟鞋。 余田俯身將拖鞋拿到她腳邊,再起身去按開空調、調好溫度,順便去洗了把手,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她面前。 周景星瞟一眼擺好的拖鞋,沒穿,收腿回來斜坐在床上。她折騰半天,早渴了,顧不得在生氣,接過水咕嘟咕嘟喝起來。 余田看她一口氣灌下去小半瓶,抽了張紙遞給她。 周景星沒接,用手背擦了,邊蓋瓶蓋邊看他。 余田把紙放到她手邊,繼續剛才的解釋:“我沒你想的那樣冷靜,事實上,聽你說去相親的時候,我的心就全亂了。” 上一個在周景星面前說為了她“心亂了”的男人已經在學生時代的回憶中了,她已經很久沒有聽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了,或許應該換一種說法——她已經很難再相信男人為她“心亂了”的話了。 她沒有問“為什么”,只靜靜坐著等他說下去。 余田蹲下身來,看著她的眼睛:“上次在這里,你說我們都沒醉。今天,我們兩個也都是清醒的。”他舔一舔嘴唇,呼出長長一口氣,似乎攢了很大的勇氣,“你還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不怕閑言碎語了?” “比起閑言碎語,我更怕失去你。” 周景星怔住了,她甚至很難消化余田的這句話。 余田無聲笑了下,自嘲也是剖白:“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反省,想了很多,我很難為自己的膽小開脫。” 在周家人眼中,余田是親戚家的小孩,是奶奶余書荔的娘家人,能拉拔一把是一把,況且,余田有能力,周家也有這個實力。然而,在外人眼中,他是周家的裙帶關系,靠巴結吸血妄圖實現階層的跳躍。 余田從大學開始,每年寒暑假都會來遠星家具廠實習,他進車間跟師傅們學cao作,也跟周景元、周景文學銷售和簽單。人人都知道他是周家的遠房親戚,所以不管他多努力多勤奮,始終摘不掉身上的標簽。周家人是自己的貴人,余田從不避諱這一點,也不在乎別人背后嚼舌根說他攀親附會。但是,他在乎周景星,在乎別人加諸于她身上的任何一個字、一個評價。 “這大概就是本末倒置吧。”余田仰面看她,說出自己的反省所得,“把我的‘在乎’強加給你,忽視了你真正的需求。” “我真正的需求是什么?”景星看著他的眼睛,問他。 余田撐著胳膊直起腰來,欺近她,吻了上去。 周景星設想了好幾種他可能的回答,但沒有一種是這樣。狠話最容易說出口,此時心卻不受控,無論如何也硬不起來。她想一把把人推開,手卻使不上力,軟綿綿地搭上去,瞬間被握住。 余田半跪在床沿,再次問她:“愿意嗎?” “什么?”周景星明知故問。 “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那我……”她眨了眨眼睛,露出幾分為難,“要怎么跟相親對象解釋,又怎么跟家里交代呢?” 星星不能因他蒙塵,但倘若星星能因他恢復光華,他情愿扛下所有的錯責。 “我來解釋。” “你要怎么解釋?我可是你姐。”周景星偏要在他在意的點上反復橫跳。 余田捧著她的臉,一臉無奈又縱容:“周景星曾經是最好的jiejie……” “現在呢?” “周景星依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周景星,只是我不想再叫她‘jiejie’了。” 無需多言,周景星已然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答案。 余田抵住她的額頭,回到最最開始的問題:“我不想你那么快忘了我,轉頭就去相親。開車來這里是因為——我要你記得那一晚,也要你記得還有一個我。” 周景星回想他自那晚后的態度,鄙夷道:“不是避之不及嗎?” “怕給不了你未來。” “我說過,不要未來。” “我要!” “年紀輕輕的,別背思想包袱。”周景星笑,去揉他不知何時發紅的耳朵,“我還是那句話,享受當下比承諾一個虛無的未來更可靠。” “享受當下?還是……”余田俯身,再一次貼上她的唇,“舊夢重溫……” 周景星今日是加班后去赴約,一身偏通勤的打扮,針織一步裙更是給了人可趁之機。她忍住癢意,在唇齒輾轉間悄聲問他:“特意要了跟上次一樣的大床房,夠不夠你回味啊?” 沒有回答,只有連綿不斷的吻不講章法地落下來,在每一個他想停留的地方逡巡。 景星的手從余田的耳朵滑至脖頸,沒完全暖和起來的手掌剛一貼上去,就被報復性地輕咬一口。 “嘶——”景星輕呼一聲,一報還一報般地解了他領口的扣子,手探進更guntang的內里。 饒是在外裝得再沉穩老練,仍是遭不住這一探。余田悶悶地哼出聲來,親吻間,將人囫圇剝個精光。 叮咚—— 門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余田眼疾手快地將被子扯過來,罩住景星。他邊走邊系紐扣,在門邊攏了攏亂發才打開房門。門外站著送餐的服務生,余田不勞對方幫忙,直接將餐車接過來,朝人禮貌道謝后,關上了門。 景星擁被坐起來,看他一臉幽怨地將小餐廳推進來,笑得前仰后合。 余田將三鮮面端上窗前的矮幾,回身問她:“要不要吃一點兒?” 景星左右瞥一眼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投他一眼:“怎么吃?” 余田瞥一眼窗邊的紗簾,隱隱透出窗外的夜色。他俯身拾起矮幾上的遙控,按了下,兩扇布簾緩緩而動,由兩邊朝中線合攏。 景星懶得再穿衣服,下床去玄關的立柜處,拉開柜門取下一套浴袍套上,進了洗手間。 她系好浴袍,開了熱水洗手。余田也跟過來,從鏡中去看她。 “答應我了嗎?”他將瓷碟上的手帕卷展開,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