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劇院的工作人員忽而探身進來:“江麓老師,時間差不多了?!?/br> 江麓應聲,走了出來,沿著昏暗的過道向前。 過道盡頭,大劇場華光璀璨,古銅色的金屬墻飾宛如流動的河,樂團已經就位,舞臺對面,座無虛席。 * “商老板?”喬公子很意外。 “什么時候你和合作商改成在劇院談生意了?”喬敘扛著一束十分扎眼的艾莎坐了下來,玫瑰是粉色的,西裝也是粉色的,襯著那頭金棕色的卷發,滿劇院里,喬公子風sao得一騎絕塵。 商泊云也沒料到兩個人座位居然是一塊的。 他好整以暇:“周六談生意你給我開工資嗎,喬總監。” 喬敘:“你是老板就別說這屁話了,我覺得你不對勁?!?/br> 商泊云十分坦然:“我突然感覺到了藝術的召喚?!?/br> 喬敘:“?” “別貧?!彪姽饣鹗g,他隱隱約約意識到一點什么,商泊云從哪天開始就有點不對勁了—— “這位先生,還請安靜一下。演出就要開始了?!鄙砗箜懫饌€女孩的聲音,不緊不慢,壓得很低,恰好讓喬敘聽到。 喬敘聽到了商泊云很輕的嘲笑聲。 他回過身去,說了聲抱歉,企圖用眼神控訴商泊云。 商泊云已經看向了那個走上臺的青年。 門票上印著今晚要演奏的曲目,小步舞曲、前奏曲或是波蘭舞曲,都不在商泊云的了解范圍之類。 一如很多年前、至今,他也不太了解江麓。 但音樂有感召人心的力量,一開始只是出于吃醋才要來門票的商泊云坐在觀眾席上,聽到那些作于百年乃至更久之前的音樂流淌而出。 他常常見到的、黑暗中潮紅著眼睛喘息的是江麓,清醒后冷淡矜慢的是江麓,鋼琴面前,優雅從容似青玉的,也是江麓。 商泊云依然是對藝術一竅不通的商泊云,他對自己的品行有很準確的認知,正如酒吧里見色起意,和昔年死對頭也可以滾到床上,但在這一刻,他的見色起意又一次完成了一點升華。 不看潮紅淚眼,不看傲慢矜淡,他想看到江麓其他的模樣。 譬如他如果把花送給他,江麓也會和夢里一樣,看著他的眼睛,聲音很乖地說“謝謝”嗎? 感官動物商泊云覺得,那也很好。 喬敘撐著臉坐在一旁,偶爾忍不住想用手去戳一戳玫瑰,又想起這場演奏會還沒有結束。 “商老板,商老板……”喬敘小聲地喚他。 商泊云瞥他一眼。 “你聽得這么認真,知道到哪兒了嗎?” 商泊云輕哧了聲——他不知道,但他不說。 遂又專注地看向了前方。 “德彪西的練習曲第十四首,復合琶音。” 后座的女孩忽而傾身,將手搭在了座椅上,垂著眼看向一身粉色的喬公子。 “嗷?謝謝?” 女孩又坐了回去,喬敘早忘了自己上周才和江麓討論過德彪西的月光。 最后一枚音符落下,江麓的指尖離開琴鍵。 沒有失誤,完美的演奏。 他站起來,鞠躬,謝幕,掌聲像潮水一樣將他包圍。 * 喬敘起身,花卻被商泊云拎在手中。 “要去送花嗎?” “明知故問?!眴虜⑸焓秩ソ踊ǎ▍s被商泊云背到了身后。 喬敘去搶。 喬敘手不夠長。 喬敘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幼不幼稚,商老板?!?/br> “我給你捎過去?” “什么意思,你上次都還不認識江麓——”喬敘睜大了眼睛,“你誆我呢?” 如果商泊云有尾巴,這會兒大概已經快翹上天了。 “不好意思?!?/br> 語氣里卻沒有絲毫歉意。 “我不信。”喬敘瞇著眼睛看他,“我!不!信!” 哪怕有道墻,這道墻還是商泊云,喬敘也得揮幾鏟子,他把花搶了過來,扭頭走得殺氣騰騰。 商泊云想了想,也跟了過去。 好歹是他沒忍住和喬敘炫耀了,總得善后。 * “這么多年沒見,我還以為你就在國外發展了。”休息室的門外,譚映雨目光坦然地將江麓打量了個遍。 記憶里那個彈鋼琴的少年,有張格外漂亮的臉,性情淡靜,卻總帶著點疏遠。但長大后,那種疏遠似乎盡數都包裹在了溫和中了。 “沒有那個打算。”江麓道,“你呢?” “早就不練琴了?,F在還在華清讀建筑碩,我爸爸和你說了吧?” 譚枳明不止一次和江麓嘆息過,自己的女兒居然都不愿意繼承他的衣缽。 江麓點點頭。 “我就知道,他可不甘心了。有你這個得意門生還不夠嗎?”譚映雨眨了眨眼,滿是狡黠的笑意。 思及自己的師長,江麓眼中也露出很柔和的笑來。 “所以,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吧?” “我知道。”江麓說,“這也是我正好想和你說的?!?/br> 這是從前的朋友,見到了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江麓心里又不自覺地升起了焦慮,這次是譚映雨,下次還會有別人。 他的父親執著于他成為一個“正?!钡哪腥?,必須娶妻,必須生子,那個污點才算徹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