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61節
餐車只對一二等車廂開放,且價格昂貴,大多數人負擔不起,要么是自帶食物,要么等到停靠站臺時下車買點吃的。 還有很多人下車透口氣,活動活動筋骨,一時間,車上空空的。 鄔長筠一身男人裝,不僅戴上了墨鏡,還貼了上下兩層胡子,嘴里叼根煙,夾著個黑色皮包到小攤買了兩只鹵鴨腿,用黃色油皮紙包著,塞進皮包里。 她靠在柱子邊抽煙,邊打量周邊來往,和留在車廂里的人們。 杜召和她說過:我們的同志滲透各行各業,隨時待命,不僅有火車上的正式工作人員,任何一個賣水果、鮮花的男人女人,都可能是。 鄔長筠嫻熟地撣撣煙身,目光落在一個頭發花白、拎著花籃的老奶奶身上,她與列車員說了句話,便上車,挨個詢問是否需要鮮花。 鄔長筠視線尾隨她一路。 老奶奶來到四號車廂,車頭的女人與她買了一朵,后面大約有五六個人都不理睬她,且揮手兇狠地催促趕緊離開。 老人不急不惱,繼續往前走,耐心地逐一詢問。她來到野澤面前,慈祥地笑道:“先生,買支花吧。” 野澤目光從車窗外飄回來,落在一籃鮮艷的花上,從中拿了一支黃色野百合。 老奶奶收下錢,笑瞇瞇地離開,問下一個:“小姐,買花嗎?” 只因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暴露了野澤的身份。 據被帶到延安的俘虜供詞:野澤喜歡黃百合。他們還大致形容了野澤的外貌——雙眼皮,眉毛很深,皮膚較白,左手手面有一顆痣。 剛才拿花的那只手,正是左手。 三等車廂沒有洗手間,有小孩隨地大小便,很快,異味遍布整個空間。 野澤已經忍耐一整個上午,面對讓人無法呼吸的氣味,實在受不了了,讓坐在對面的便裝士兵去升車廂。 他這一決定,讓陳修原等人的計劃全被打亂。 原先,應是由一位同志假裝胸痛,潛伏的列車員會詢問是否有醫生,陳修原便可順其自然地接近。 然而,野澤突然要求升廂也是件好事。 他們一直在想如何疏散百姓,現下換到人煙稀少的一等車廂,便大大減少了在行動中誤傷等問題。 等野澤眾人安頓下來,鄔長筠嚼著口香糖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被車廂工作人員攔住:“先生,請問您是多少號?” 沒號,鄔長筠也不想跟他廢話浪費時間,一掌將人敲暈,拖進了值班室里。 隨后,她淡定地走出來,晃進衛生間里。 一等車廂不僅干凈整潔,連這里都充滿香氣,還有香皂、報紙等物。 她上下看了看,揉了兩團紙扔進抽水馬桶里,將下水孔堵住,隨即出去召喚工作人員,壓低聲,粗著氣嚷嚷:“這馬桶堵了,找人修修,快點,急著用。” 工作人員進去試了試。 鄔長筠倚靠在門上:“能不能行?尿急啊。” “好,這就聯系人來修。” 她就在邊上候著。 不一會,杜召和另一位同志一身修理工的裝扮,進入衛生間一通鼓搗。 遠處走來一個身穿制服的列車員,和其他人衣服款式不同,像是領班,他到洗手間門口,往里看了眼:“怎么樣?” “馬上就好。” 鄔長筠裝得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嚷嚷道:“快點,憋不住了。” 說著,領班塞給她一把槍,壓低聲道:“在二號。” “收到。” 背后的車廂傳來喧鬧聲。 鄔長筠抬手看了眼腕表,到時間了。其他幾個偽裝成乘客的同志已經開始鬧事,將工作人員全部吸引過去。 鄔長筠把槍藏在皮包內側,往二號隔間去。 杜召和另一位偽裝成維修員的同志從工具箱掏出槍,也跟了上來。 鄔長筠還沒走到六號,就被一個便衣士兵攔住:“這里不能——” 話沒說完,她一刀劃過,割斷其脖子。 后面的便衣兵見狀,立馬拔槍。 鄔長筠下腰躲開,側后方的杜召一槍打落便衣兵的槍,她迅疾起身,鋒利的刀子甩過去,正中那人腦門。 鄔長筠出手向來狠,幾乎不會留活口。 一路殺過去,血rou飛濺。 清理完九個小嘍啰,只剩野澤和青田隊長了。 鄔長筠和杜召一人一邊守著隔間門,剛推一下,里面“砰砰砰”開槍,將門打得全是洞眼。 杜召朝鄔長筠比劃個手勢。 她會意,便不停朝門上開槍以吸引火力。 杜召抓住車窗框翻出去,躍上火車頂,從另一邊下來,一腳踹碎玻璃,跳進隔間里。 青田隊長注意力盡在外面開槍的鄔長筠身上,完全沒反應過來后面闖入個人,等回頭,已經被一槍打中手腕,手里的槍墜落在地上,他另一手立馬拔刀撲過去。 杜召一個甩腿,將他按壓在桌子上,不給人一點兒掙扎的機會,拎著他的后領往車窗外用力一擲。 青田隊長直接飛了出去,翻滾兩圈,停了下來,瞬間被兩把槍口指著。 槍聲停了,鄔長筠將殘破的門踢開,舉槍對著野澤的腦袋。 野澤坐在鋪上,鎮定地看著兩位闖入者,撣撣腿上的灰塵,忽然從手邊的書里掏出一只匕首,朝自己脖子劃去。 杜召反應極快,一把扼住他的手指,活生生將骨頭折斷。 野澤痛苦地呻.吟起來。 槍戰引來了更多的列車員。 不宜久留,杜召攥住野澤的衣服,帶人跳了出去。 鄔長筠緊隨其后,滾幾圈,停落在一片蒼郁的草叢。 這一次行動,白解沒上列車,因為他的獨眼太過于顯眼,便跟其他同志在下面提前埋伏好的地點接應。 杜召扔下來三個人,全被他們綁住扔到了車上。 到達集合點,已經黑天了。 列車上下所有人全部安全撤離,聚集到一處偏僻的山村。 是白天賣花的老奶奶家,鄔長筠與她一起給大伙煮吃的:“謝謝您幫了我們。” 老奶奶正在燒火,翹首看向她:“你們?”她慈藹地笑了笑,“應該是我們。” 鄔長筠略感驚訝:“您也是我們的同志?” “抗日不分老少,我雖然年邁,也是中國人啊。” …… 大家簡單吃了點東西飽腹,食完,圍微弱的蠟燭而坐。 “我看他們不僅是侵略,擴大土地、掠奪物資,而是想讓我們整個民族消失!否則怎么解釋士兵大肆屠殺平民,到處摧毀建筑。” “是啊,毀滅式地無差別虐殺我們的同胞,當年南京到處尸橫遍野,死了多少百姓!” “不止南京,到處都是日軍犯下的暴行,長期系統性地進行掃蕩,實施‘燼滅作戰’。” “這是什么意思?” “就是燒光、殺光、搶光,目的是徹底消滅軍民,摧毀抗日根據地。” “早年日方就開始不斷向中國運送日本平民,現在已經有幾百萬日僑在我們的國土之上。” “往井里投毒,人體實驗,細菌戰,小鬼子這是要讓我們滅種啊,好徹底占地為王是不是!” “日寇狼子野心,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中國不會亡,最后勝利一定是屬于我們的!” …… 再修整一小時就得出發,杜召他們得趕回滬江,野澤將交由游擊縱隊,帶去根據地處置。 陳修原拿了點吃的給被活捉的幾人,剛出廚房,被杜召攔了下來。 “我來。” 杜召走到柴房,將饅頭分別扔給他們,最后來到野澤面前,蹲了下來,“中島野澤。” 野澤端坐著,聞聲,睜開眼注視他片刻,倏地微笑起來,用中文道:“也是你們這群人攻打的中島醫院吧?那個少了一只眼睛的男人,我見過。” “是,你逃來逃去,還是到了我們手里。” 野澤平和地問:“你們是國軍?還是共.產.-黨?” “重要嗎?” 野澤微微歪了下頭:“冷凍室的那個女人,死了嗎?” 話音剛落,杜召掐住他的脖子:“是你把她害成那樣。” “是啊。”野澤笑著承認,“她死了?” 杜召沒有回答。 野澤瞧他這憤怒的眼神,只當是了:“死了好,死了好。”他被勒得臉紅起來,仍艱難道:“她不識抬舉,我都好話說盡了,我第一次對一個女人低頭,可她呢,她利用我,欺騙我,我可以原諒這些,可她居然心里有別人。”他難受到眼淚控制不住掉落,滑到杜召手上。 杜召收回手,惡心透了。 野澤順了兩口氣,繼續道:“我要的是身心干凈的小白花,她不再純潔了,還妄想全身而退。”他仰起臉,深吸一口氣,“她要自殺,想得美,她傷害了別人,憑什么可以一死解脫。” 杜召緊握拳頭,想起陳今今慘死的模樣,恨不得將面前這個畜生剁碎。 野澤張開雙臂,嘆道:“所以,我只能打斷她的雙手雙腿,那樣,她就永遠跑不掉,也沒法自殺了。”他露出瘆人的笑容,“即便成了一朵骯臟的小花,也該由我去碾碎啊。” 話音剛落,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夜回蕩。 隨即,野澤痛苦地垂下手,抱住手臂癱倒在地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