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62節
鄔長筠將鐵棍往泥地猛地一插,惡狠狠地看著地上哀嚎的男人:“你也嘗嘗碎骨的滋味?!?/br> 陳修原和其他隊員聽到動靜,趕過來查看,見鄔長筠身前矗立一根長棍:“長筠!你又——” 話沒說完,杜召一把拔起鐵棍,砸在野澤的小腿上。 又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哀嚎。 野澤痛得滿頭大汗,雙眼通紅,忿忿地看向幾人。 “你也跟著她胡鬧!”陳修原上前,將杜召推到后面去,彎下身查看野澤的腿。 斷了。 杜召站在幽暗的角落,背靠著泥砌的墻,倒出根煙點上。 nongnong的煙霧后,他的眸光暗沉而深邃:“小舅,你把我也一塊報了吧,下級也有監督上級的義務。什么處分,我陪她一起?!?/br> …… 第161章 陳修原無可奈何地指了指杜召:“一個個……不成體統。” “就是,不像話,怎么能虐待俘虜呢。”站在門口的老兵抱臂俯視地上的野澤,嘴上雖說著漂亮話,心里卻在暗爽,剛才圍桌細數他們所犯惡行,將這幾人碎尸萬段都不為過,但面上還得裝裝樣子,踢了腳旁邊的小戰士,“是吧小宋。” 小戰士掩面佯裝輕咳兩聲:“就是,輕點,看把人打的?!?/br> 杜召冷哼一聲,一個字不回,含著煙走了出去。 野澤與兩個日本兵沒關在一起,青田隊長聽到柴房里的慘叫聲,朝出來的杜召罵道:“你們對他做了什么!” “混蛋——” “大日本皇軍不會放過你們!” 杜召從青田旁邊走過去,一腳踹在他嘴巴上,把大門牙都踢歪了:“再廢話,老子把你頭割下來當球踢。” 青田滿嘴泥與血,混雜著口水往下流:“有本事跟我一決高下!” 杜召懶得跟他浪費體力,不予理睬,走向正在檢查車況的白解。 鄔長筠被陳修原數落兩句,不爽地走出來,看青田滿嘴血,朝不遠處的杜召望去。 他坐在駕駛座,只露出修長的腿,一只踩在車上,一只落在地面,低著頭,不知在看什么。 還有幾十分鐘。 鄔長筠無事可做,也不覺得累,便抽出把刀,坐到磨刀石邊,“嚓嚓嚓”磨刀,不時引來青田忿忿的目光。 收拾好裝備,大家便要分兩路而行。 陳修原把野澤攜帶的厚厚一沓研究成果遞給小隊長:“這個一起交給你們?!?/br> 剛才他們一起打開看過這份資料,都是在中島醫院所作有關細菌研究的數據。這種罪惡的東西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更不能公之于眾,恐有懷歹心之人再加以運用,干脆毀個干凈。 小隊長當著野澤的面,一把火將它們全都點了。 野澤痛到衣服全汗濕透了,側躺在卡車車廂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所有心血付之一炬,卻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杜召站在竹欄外,目送他們離去。直到看不到光點,才開口:“回家?!?/br> 一回頭,撞上陳修原嚴肅的眼神。 兩人對視,一言不發。 陳修原微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以后別再沖動行事。” 杜召同他擦肩而過,冷淡地“嗯”了聲。 白解小跑追上去。 陳修原又看向旁邊的鄔長筠:“還有你。” “知道了,走吧?!?/br> 泥路崎嶇不平,途中盡是大大小小的坑,每過一個,野澤都覺得有把刀在剁自己的骨頭。 青田和另一個小兵被縛住手腳,拴在他對面,見長官遭此虐待,慚愧又憤恨。 顛簸半個多小時,路才稍微平穩些。 野澤忍著劇痛看向青田,咬牙道:“該怎么做你們清楚,大日本帝國的戰士,絕不可以受這樣的侮辱?!?/br> 青田明白他的意思,垂下腦袋,出了滿頭汗。 野澤見他沒有表示,忽然怒聲呵斥:“你們的武士道精神呢!” 車尾看守的小戰士問旁邊的同志:“他們嘰里咕嚕說什么呢?” “聽不懂?!闭Z落,踹了野澤一腳,“安靜點,再吵吵把你嘴巴塞起來。” 青田見狀,朝他罵一聲:“混蛋——” 小戰士笑了:“這句能聽懂,混蛋?!彼脗€小石子擲過去,“你才混蛋,你們小日本沒一個好東西,比茅坑里的屎蛋還臭,又臭又壞?!?/br> 野澤只能聽懂一部分,知道是罵人的話,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 小戰士又舉起拳頭:“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戳瞎,聽說你們活剖我們的同胞,要不是規矩在這,早把你斃了?!?/br> 旁邊的戰士按下他的手:“行了?!?/br> 一眾人消停下來。 野澤又冷冷看向青田,良久,一縷血從嘴角滲了出來。 青田緊張地掙扎起來,拉得手銬“光光”響:“教授!教——” 倏地,野澤猛咳一聲,噴了青田滿臉血。 他咬舌自盡了。 看守的三人見狀,趕緊上前掰他的嘴:“張嘴!張開!”可野澤咬得太緊,連插指的縫隙都沒有,于是,小戰士便拿出一把匕首,生生把他嘴巴撬開。 舌頭沒徹底咬斷,血rou模糊地掛著。 野澤口中不斷嗆出鮮紅的血,看著搖晃的車頂,凄凄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種感覺。 …… 白解和杜召輪流開車,六個多小時,回到滬江,天還沒亮。 將陳修原和鄔長筠送到家后,他們便也回去了。 進了門才發現,湘湘回來了。 她隨陳老夫人離開數月,在老家野瘋了,人都黑下一大圈,扎著兩個小麻花辮從房間探頭出來:“我回——”話音未落,看到杜召側后方的白解,愣了兩秒,隨即虎撲過來緊緊抱住他,“老白!你沒死!太好了!” 白解揉揉她的腦袋:“好久不見?!?/br> 湘湘紅著眼松開他:“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br> 湘湘撅起嘴就要哭。 杜召刮了她小辮子一下,往樓梯走去:“不許哭,煮個面去,餓了?!?/br> 湘湘吸吸鼻子,高興道:“這就去!”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大家各忙各的,沒有什么重大任務。 杜召一邊忙船運公司的事,暗地往戰區運送物資;一邊雙面潛伏,套取情報。鄔長筠專心唱戲、為抗戰集資。陳修原則在醫院救死扶傷。 自打重回武生行當,鄔長筠在戲界可謂是如日中天、一票難求。 她的每一場,戲迷們都得把青會樓圍個水泄不通。 月中,北平一劇院開張,邀請了許多當紅名角開彩頭,鄔長筠也應邀去唱上幾場。 這是她第一次帶玉生班外出演出,一是為出去露露面,二是讓大家也見識見識各路神仙。 七月初,鄔長筠租了兩輛貨車,帶著一行十三人與衣箱、刀槍樂器等工具踏上了北行之路,歷時四天半,到達北平。 鄔長筠與劇院簽了六場戲約,除了四出一小時左右的小戲,還有兩天全本戲,場場滿堂彩。 唱滿后,又有天津幾家戲院老板登門邀約。 她應下兩家,帶玉生班的伶人們在北平玩了兩天,才前往天津,準備接下來的演出。 田穗自打學戲至今也兩年多了,喊嗓練聲、練武把式、吐氣咬字……每樣都是經鄔長筠手把手細細磨出來的。這些年她吃的苦都要比旁人都多的多,時常一小段唱念要重復百千余遍,再加上身段峭拔,扮相英俊,神氣足,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F如今也能擔綱唱幾個小劇目,在北平登幾次臺,還收獲了不少戲迷。 于是,鄔長筠又給她加了幾場,戲界新聲,引得不少小報刊登。 這天,鄔長筠演一場《扈家莊》。 一個半小時武打,下臺后仍神采奕奕,正下著妝,外面來人道:“鄔老板,有人找,說是叫云岱,前幾年紅極一時的那位云岱?我瞧著模樣又不太像,您看——” 云岱,師姐? 鄔長筠將頭面卸下來:“麻煩您讓她稍等?!?/br> 她匆匆卸完妝,換好衣服,從后門繞出去,從偏巷走到前面,往劇院大門口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深藍色黑暗格的女人立在街邊,不時往入口看一眼。 果然是云小衣,云岱是她的藝名。 鄔長筠朝她吹了聲口哨。 可她那傻師姐沒聽到,還在往大門口張望。 鄔長筠壓低帽子走過去,拍了下她的后背:“師姐?!?/br> 師姐回頭,驚喜道:“長——” “噓——”鄔長筠握住她的手腕,將人拉到偏處。 上次見面還是三八年,不過兩年多,她竟憔悴成這般模樣,難怪戲樓通報那人沒認出來。 “長筠,好久不見!”師姐激動地看著她,想抱上去,又有幾分忌憚,雙手攥住身側的衣服,一時不知道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