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50節(jié)
雪白的云遮擋住刺眼的陽光,天碧藍如洗,鳥兒“喳喳”,從頭頂飛過。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那么生動。 燦爛的花叢不停地搖擺。 可風早就停住了。 …… 下午,兩人來到一個小鎮(zhèn),街上張燈結彩的,他們來的巧,聽當地人說今晚迎神,有燈會,現在街尾還有長桌飯吃。 他倆都不信神神鬼鬼的,也沒興趣湊熱鬧,還得趕去芙城和陳修原會和,到汽車站問了問,最近一班車在明天下午一點,便只能在此地逛逛,正好歇一夜再趕路。 杜召身上沒帶錢,摟住鄔長筠的肩,輕點下被自己咬紅的耳垂:“鄔老板養(yǎng)我兩天?” “好啊。” 小鎮(zhèn)沒游客,旅店只有一家,房間全空著。 鄔長筠帶的錢也不多,兩人節(jié)省點,選了普通房,老板娘看她漂亮,免費給升了房。 諾大的房間,空空的,有些涼。 鄔長筠剛沾床就入睡了,不像從前總是隨時保持警惕,有他在身邊,格外的安心。 杜召靜悄悄檢查一遍周遭環(huán)境和房間各項設施,一切沒有問題后,才到桌前坐著,倒了杯茶喝。 他也困,眼皮重得很,可心里壓了太多事,一直難以入睡。 此次行動算是成功,起碼救出被俘的戰(zhàn)士和百姓們,可鬼子狡詐,毀了所有罪證,他唯一拍到的就是冷凍室里的陳今今,但也只不過是一張凍僵的照片,如果日方拒不承認,大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說他們偽造場景進行污蔑。 中島醫(yī)院管理嚴格,就連潛伏的日本共.'產.'黨.員也沒能拍攝到直接證據,本可以給他多留些時間,但又恐每耽誤一天,就會犧牲更多的同胞。 無解。 杜召在心里暗嘆口氣,望向床上沉睡的女人。 也只有她,能給自己心里唯一一絲慰藉了。 …… 這小山鎮(zhèn)不是淪陷區(qū),也沒被日軍的鐵蹄踐踏過,百姓還算安居。 休息好后,杜召和鄔長筠出去找點東西吃,就在樓下不遠的小面館,簡單一人吃了碗面,喝了碗湯。 街上已經熱鬧起來,不一會兒路過幾個提花燈、打扮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 鄔長筠再看向自己,未免顯得有點邋遢,于是她拉著杜召進了家裁縫鋪,買上件還算合身的旗袍,另外還給杜召拿了條灰色側開長褂,圓形立領,十分儒雅。只是他穿著黑靴,實在不配,便又添了雙布鞋。 杜召很少穿這種式樣的衣服,換好了走出來,引得老板連連稱贊。 長衣本該及踝,但他太高了,又非量身定做,勉強只到小腿中間,露出里面的白色底褲,稍稍有些奇怪。 鄔長筠沒忍住笑了笑,給老板付了錢,對杜召道:“回去再送你一件,定做。” 杜召故意給她抱了個拳:“多謝鄔老板。” 下午補好覺,鄔長筠現在精神正好,和杜召在街上逛逛。 街兩側擺了許多小攤,和滬江還不一樣,這兒賣的都是些籮筐、鍋碗、布料等日常用品,湊巧路過一個雜貨鋪,鄔長筠挑了只黑框眼鏡給杜召戴上:“你像個教書先生了。” “老師好啊,教書育人,以后倒是可以考慮。” 兩人邊聊邊走,來到最熱鬧的燈會區(qū),接連五六個賣花燈的鋪子,擺著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燈,可愛極了。 杜召朝鄔長筠伸手:“借兩個銅板。” “干什么?” 杜召委屈地挑了下眉:“兩個銅板都要問。” 鄔長筠掏出錢給他:“拿去吧。” “回去還你。”杜召到小鋪前要了只兔子燈,塞到鄔長筠手里,“送你。” 鄔長筠從不會浪費錢買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可這不禁又讓她想起在昌源、桃花鎮(zhèn)放花燈的時候,她笑著接過來,故意夸張道:“謝謝,太漂亮了。” “沒你漂亮。”杜召賞心悅目地捏了下她的臉頰,牽上她的手,繼續(xù)往前走,路過一個畫糖人的攤,搖了搖她的手臂,“鄔老板跟我買個糖人吃吧。” “好啊。” 賣糖人的老太太見他們走過來,笑開了花:“丫頭想畫個啥?” 鄔長筠用指甲刮了刮杜召的手心,“畫什么?” “你。” “別鬧。” “沒鬧。”他又對老人道:“就畫她。” “好勒。”老人拿起盛滿糖漿的小勺,在板子上對著鄔長筠的樣子畫了起來,邊勾勒邊夸道:“小伙子,你老婆長得真俊。” 杜召聽到這個稱呼,心里頓時無比舒暢,將鄔長筠攬進懷里:“村花,十里八鄉(xiāng)不知道多少人追,好不容易被我騙到手。” “小伙子長得也俊啊,男才女貌,般配得很。” 鄔長筠看著慢慢成形的糖人,聽他倆的話,微微露出點笑意:“那再畫一個他吧。” “這就畫上。”老人將畫好的小人遞給鄔長筠。 “謝謝。”她剛接手,就被杜召搶了過去。 “給我。”他舉起“小鄔長筠”,笑逐顏開,像是有點像,但畫不出她十分之一的神韻,“吃老婆了。” “……” …… 逛一圈,倆人只買了糖人。 甜到發(fā)齁,也吃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兩根木簽簽。 回旅館的路上,他們打了半小壇酒,到屋頂坐著,看下面的煙火氣。 鄔長筠目光一直跟隨下面攜手同行的一對老夫婦身上,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以后勝利了,我們就找個小城生活吧。” “怎么?喜歡這里?” “不是這里,而是經歷這么多,現在才發(fā)現簡單的生活最幸福。”鄔長筠喝了口酒,難得跟一個人吐露這些自以為很矯情的真心話,“不需要很多錢,多大的房子,多高的地位,平平淡淡就好。” “也不唱戲了?” “唱的,到小鎮(zhèn)開家戲院,培養(yǎng)一個戲班子,不用多大的風頭,能把這門藝術慢慢傳承下去就可以了。” “那我就去教書。” 鄔長筠幻想起他上課的模樣,會心地笑了笑:“杜老板博學多才,未嘗不可。” 忽然間,無數孔明燈接二連三緩緩升空,將星夜點綴得更加燦爛。 有一只飛到他們面前,上頭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希望出征的弟弟平安。 鄔長筠望它遠去,喃喃道:“希望所有戰(zhàn)士都能平安。” 杜召沒說話,將她攬進懷里抱著,深邃的眸中印著萬點光輝:“我也有個心愿。” 鄔長筠側眸看向他:“什么?” 杜召收回飄遠的目光,與她對視:“送你去延安。” 鄔長筠直起身,離開他的懷抱,沉默了。 “去后方工作也是抗日,除了勝利,我只有這一個心愿。”杜召深摯地凝視著她的側顏,“只有想到你平安,我才能沒有后顧之憂。” 鄔長筠望向遠處,沒有回答。 “答應我,好嗎?” 可她也不想立刻拒絕杜召,起碼在當下這個美好的時刻,便按捺下心中難言的酸楚,笑著看向他道:“我考慮考慮吧。” 杜召拖住她的后腦勺,將人往前輕輕一迎,想親一口:“好。” 鄔長筠忽然擋住他的嘴,擰著眉道:“你還好意思跟我提延安,自己算算,瞞了我多長時間。” “怎么又翻舊賬了?”杜召無奈地笑起來,“女人啊,變臉真快。” “舊賬?”鄔長筠推開他,“我問你,要不是這趟我自己跟來,你和老陳還指望騙我多久?” “我提醒過你兩次,誰讓你沒反應過來。” 鄔長筠疑惑地盯著他:“什么時候?” 杜召兀自喝了口酒,慵懶道:“自己想。” 鄔長筠還真仔細琢磨起來,苦思冥想,什么都想不起來。 杜召瞧她那一臉困頓的表情,心里樂得慌,輕輕彈她一個腦瓜崩:“行了,別想了。” “你提醒我一下。” “就不。” 鄔長筠要去奪他手里的酒:“說呀。” 杜召將手舉高高,笑道:“那你先說句好聽的。” 鄔長筠跪坐起來,從后頭扣住他脖子:“說不說。” “求我。” “不求,快說。” “好好好。”杜召被她勒得喘不過氣,“筠筠,你下手是真狠。” 鄔長筠坐回來,一臉認真地凝視著他。 杜召喝了口酒,慢悠悠地道:“有一回在舞廳,你帶著那個畫壁畫的,還記得嗎?” “嗯。” “還沒想起來?” 鄔長筠不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