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51節
杜召又提醒一句:“殊途,同歸。” 這么一說她就想起來了。 殊途,要是同歸呢? 歸哪里? 有你的地方。 她忿忿道:“我以為你在調戲我。” 杜召輕佻下眉梢:“也可以這么說。” 鄔長筠別過臉,望向遠方黑壓壓的山,不說話了。 杜召瞧她氣鼓鼓的小臉,又湊過來哄:“別氣了,我老實交代。” “別廢話,快說。” 杜召指了指自己臉蛋:“先親一口。” 鄔長筠一巴掌將他的臉推遠:“滾蛋——” …… 第二天中午,他們帶著舊衣服退房,準備拿到別處燒掉,免得將來給當地人造成麻煩。 走前,杜召到柜臺問了句:“有打火機或是火柴賣嗎?” 旅店老板娘正和隔壁燒餅店的老板磕著瓜子聊天,招呼道:“有呀。”她翻箱倒柜找了盒火柴,抽出盒子檢查一番,“呦,只剩下四根了。” 鄔長筠問:“夠了,多少錢?” “不要錢,拿去用吧。” 鄔長筠還是放了個銅板到桌上:“謝謝。” 杜召收下火柴盒,牽著她走了出去。 旅店老板娘繼續磕起瓜子來,低聲道:“看見沒,就他倆。” 燒餅店老板娘走到門口,勾著腦袋看向走遠的兩人:“是漂亮啊,男的也好看,頭一回見這么俊的。” 旅店老板娘嗑著瓜子跟過來,同人一起朝街上望去:“可不是,也不知道是來干什么的,昨夜里咚咚咚的,干那事呢。” “你又聽墻根了。” “我可沒,”旅店老板娘吐了口瓜子殼,“驚天動地的,給我都吵醒了。” “這么厲害。” “可不是。”旅店老板娘“嘖嘖”感慨兩聲,“一大早,天還沒亮又搞起來了,半天沒消停。” “年輕就是好啊。” …… 第154章 這里的長途汽車……和滬江的太不同了,說是公共汽車,其實就是輛大型馬車——兩匹馬在前面拉,后面拖著帶棚子的四輪車,四面八方連塊玻璃都沒有,鐵皮欄桿生了銹,一靠上去,搖搖晃晃的,整輛車全然一副隨時要散架的模樣。 鄔長筠看向那兩匹瘦弱的馬,無奈道:“我租的車還留在六陽。” 杜召難得略顯緊張地看向她。 “放心。”鄔長筠同他笑了下,“車牌被我卸了,車是租來的,就是要賠不少錢。” 杜召松口氣,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我來賠。” 沒人出鎮,車里除了司機就只有他們倆,還有幾箱干貨和蔬菜。 鄔長筠困得很,靠在杜召肩上睡覺,一路顛簸,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杜召卻一路精神,欣賞沿途的祖國河山,不時看她一眼。 跑了近二十分鐘,司機把馬車停在村口,往里走去,吆喝了一通,問有沒有人要上車。 不一會兒,他手提麻布袋,領了位老漢走過來。 杜召搭把手,將腿腳不方便的老人扶上來,一動間,把鄔長筠徹底弄醒了。 她睜開眼,看向坐到對面的老漢,與人頷首笑了笑。 “走了啊。”司機提醒幾人,隨即揚起馬鞭,催動兩馬繼續前行。 畢竟是活生生的動物,又拉著好幾人和貨物,跑不到半小時,就得停下歇個十分鐘。 鄔長筠坐得腰疼脖子酸,也下來活動活動,同杜召走到山崖邊,往遠處眺望。 山水重疊,片片花影婆娑。 可山的另一邊,不知又是怎樣的光景。 杜召不禁想起從前行軍時,跋山涉水奔赴戰場,走過的青山畫影如今都已成了敵軍鐵蹄下的破碎山河,恒久回蕩著悲壯的戰歌,數不清灑過多少guntang的熱血。 兩人皆無聲,十指緊扣,靜默地望著眼前的錯落山色。 很快,不遠處傳來呼喚: “上車啦。” 許是剛才靠住他睡覺姿勢不對,鄔長筠脖子一動就痛。 杜召見她一直在按頸側,便問:“怎么了?” “扭著了。” 杜召手覆到她脖子上,輕輕揉了揉。 “輕了。” “這么吃力。”他下了兩分勁,“現在呢?” “疼。” 杜召笑笑,又松一分,緩慢地輕揉慢捏。 鄔長筠閉上眼,頭往后倒,靠在他手心:“再重點。” 忽然,杜召停下動作,指腹刮了刮她的下巴:“筠筠,看那邊。” 鄔長筠睜開眼,順他的視線看過去,是一片廣袤的麥田,麥子剛剛長出青青的細苗。 “好漂亮。” “嗯,很漂亮。” 兩人一直望著麥田,直到千山暮云遮擋過去。 “為什么叫麥子?” “老陳起的,剛好我也喜歡。”鄔長筠仰臉看他,“百谷的話,還有哪些下級?水稻?高粱?玉米?” “禁止橫向聯系,”杜召輕拽下她的耳垂,“也不許打聽。” “好吧,我不問。” “等你到那邊,做我上級,就全知道了。” 鄔長筠笑容逐漸淡去,遲遲沒回應。 杜召低下頭靠近她的臉:“到時候我們直線聯系,你想說什么悄悄話也是可以的。” 鄔長筠將他推遠些,勉強露出點微笑:“正經點,有人在呢。” 杜召坐正了,繼續給她按脖子,轉個頭,往前路看去,問前面的司機:“還有多遠?” 前頭的司機回道:“早呢,還得跑一個鐘頭。” 說一小時,實則近兩小時才進芙城。 杜召帶鄔長筠提前下車,到事先備好的中轉地下站點看看陳修原等人是否還在。 接頭地點是一個小院子,杜召沒有直接敲門,在墻外吹了四聲口哨,一長三短。 很快,院里傳來回音:三聲口哨——兩長一短。 暗號對了。 杜召拉著鄔長筠到門口,還沒敲門,里面的人將門打開,正是陳修原。 他拉大門:“快進來。” 三人往屋里去,迎面又出來一個男人,叫小周,游擊隊的一員,見是杜召,趕緊與他握手:“安全回來,太好了。” 杜召握住他的手,將人往自己跟前一拉,緊抱住拍了下他的背:“辛苦了。”隨即,他松開小周,介紹鄔長筠:“這也是我們的同志。” 小周又朝鄔長筠伸手:“你好同志。” 鄔長筠與其握手:“你好。” 陳修原瞧杜召這一身裝扮,覺得新奇,不過倒是別有一番風味,文雅得很:“吃過飯了嗎?” 杜召回頭:“沒,隨便弄點吃的填填肚子。” “只有饅頭。” 他們太餓了,饅頭都沒有熱一下,直接拿起來就啃。 陳修原去提了壺熱水來,給一人倒上一杯。 饅頭放久了,表面一層很硬。杜召撕開難以下咽的皮,自己吃掉,將饅頭心給鄔長筠,再把她手里的拿來吃。 非常自然的一系列動作,沒有一句話。 陳修原打量著兩人的舉動和眼神,大概猜出他們這兩日在路上發生了什么事,想來是都說清楚了。 他不禁寬慰地笑了起來,以后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作戰了。 吃完飯,陳修原跟他們說了說分開行動后的情況:從中島醫院救出來的百姓們,有的送回了家;有些被屠村、沒了家的,也都被臨時安頓下來。但日方俘虜只剩下十三個,已經被送去延安處置,其余幾個都偷偷自殺了,千看萬守,沒想到那幾個醫生在胸牌里藏了毒,應該是中島醫院分發下來的,為的就是讓他們在被抓后自戕以保守秘密。 白解與游擊隊幾名成員安置百姓去了,小隊還剩三個人留在芙城,為照看一位傷寒的戰士,先前在中島醫院被用做實驗注射了傷寒菌,一直病著。 鄔長筠和杜召跟陳修原去探望他,到病房,發現人這會睡著了,不便打擾,只能到無人的樓道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