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86節
她立刻坐起來,將筆記本收好,直奔人走去。 是他,即便脫了一身軍裝,擦去滿面血泥,變成個干凈清爽、風度翩翩的紳士,她也一眼認出了那個驍勇的戰士。 陳今今穿過人群,逕直朝滿面春風的男人走去。 忽然,一只手臂將她攔下。 是個日本人。 陳今今要躲,日本人攔住她的去路,要拉她去跳舞。 正要躲開,手腕被一只寬大的手掌握住,杜召將她拉到了身后,對日本人道:“川上君,這是我鄉下的表妹,頭一回來這種地方,不會跳舞,擾了川上君雅興。”說罷,便將懷里的舞女推了過去,“去,陪陪川上君。” 日本人給他個面子,摟著舞女走了。 杜召回頭俯視陳今今,臉上仍掛著笑,眼里確是說不明的寒涼,將人拉到窗口,輕飄飄地說道:“你還真是命大,不在戰場拍你的照片,跑這來干什么?” 陳今今看著他嘴角戲謔的笑:“那你呢?你現在在干什么?” “我?”杜召輕浮地挑了下眉梢,“為了和平,為了早日結束戰爭,為了大東亞共榮。” 陳今今注視著面前這陌生的嘴臉,仍不愿相信:“我們雖然相處不多,但我認識的杜末舟不是這樣的。” 杜召微微弓腰,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聲音低了兩分:“那我該怎樣?” 陳今今推開他的手。 杜召又攬住她的肩:“非得死在戰場上嗎?” 陳今今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香水味,覺得一陣頭暈:“你太讓人失望了。” 杜召故意戳了戳耳窩,眉心微蹙:“這話我聽得耳朵快起繭了,大記者,有沒有新鮮點的詞?” “杜末舟!你對得起死去的兄弟們嗎?” “杜召!” 未待他回答,陳今今便見一個衣著華麗、氣勢洶洶的女人抱臂走過來,盯著自己。 搭在她肩上的胳膊垂落,杜召手半插進兜:“你怎么來了?” 慕琦瞪著他:“我再不來,你都帶人滾到床上了吧。” 陳今今聽出這兩人的關系,解釋:“小姐,你誤會了,我可看不上這種人。” 慕琦又看向她:“你什么意思?哪種人?” 陳今今撣了下肩,最后看一眼杜召:“你好自為之吧。” 人走了。 杜召摟住慕琦的肩:“別生氣嘛,一個meimei。” 慕琦橫他一眼:“你還有多少meimei?” 杜召拉起她的手:“沒了,跳舞去。” 一晚上歌舞升平、觥籌交錯,兩人皆滿身酒氣。 杜召開車送慕琦回去,車窗緊閉著,有些悶。 慕琦開了道縫透透風,看著一路街景淡淡道:“你的花花蝴蝶可真多,這個看上去和那些不一樣,又是過去什么情人?” “不是,普通朋友。” “真只是普通朋友?” “嗯。” 慕琦正視前方,理了理裙擺:“聽說前陣子你們商社抓了個女共.黨。” 杜召陰沉著臉,沒吭聲。 慕琦斜眼睨他:“你這是什么表情?” “自己看不到?” “火氣這么大,怎么?心疼了?” 杜召不想搭理她。 慕琦側過身正對著他:“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你別忘了,我們始終不是一個陣營的,就算現在國.共合作,以后怎么樣誰都不知道。” “都是抗日的,都是中國人。” “杜末舟,你思想有問題啊。”慕琦眉心淺皺,審視著他的眼神,“有赤化的傾向,你信不信我上報重慶。” “告去吧,老子不怕。” 慕琦有些惱:“注意你的態度,我是你上級。” 杜召沉默了。 慕琦正回身,嚴肅道:“這種話當我面說說就算了,以后注意點。” 杜召哼笑一聲:“可不就是當你面說說,你還能真把我告上去不成。” 慕琦手指了指他:“擺正你的立場,否則日本人和漢jian不把你扒層皮,軍統也不會放過你。” “正的很,你就別cao這心了。”杜召單手掌著方向盤,轉個彎,穩穩停在公寓樓下,“到了。” 慕琦解了安全帶:“走了,出來抱一下。” 杜召下車繞到副駕駛,幫她打開車門,牽著人的手將她擁入懷中。 慕琦手落在他的腰上,甜蜜地假笑:“明天有一批貨要到,等我聯系你。” “嗯。” 兩人松開,杜召理了下她鬢邊的發:“上去吧。” “再見。” 等到樓上燈亮了,杜召才坐回車里,他點上根煙,降下車窗,夾著煙的手搭在窗框上,發動車子,在這混沌的城市亂晃,沒有歸處。 滿腦子都是那個戰地記者的話: “你太讓人失望了。” …… 第110章 鄔長筠約了位小有名氣的青衣到紅山咖啡館,想邀請他來戲院演兩場。 雖一個文一個武,但都是唱京劇的,兩人十分聊得來,鄔長筠開出的價碼也合適,很快談妥了。 聊完了正事,他又與鄔長筠扯了扯拍電影的那些事,說自己是她的影迷,看過三部她演的電影…… 話多了,口也渴,一杯咖啡見底,又續上了一杯。 “真沒想到鄔老板這么早就嫁人了。” “不耽誤事業。” “鄔老板每日拋頭露面的,先生沒有意見?” “他很支持我。” “那先生真是——”話說了一半,后領忽然被人攥住,他整個被拎起來,放到了桌側,正要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瞧著是個西裝革履的紳士,卻不面善,他蔫了點聲,“你干什么?” 杜召盯著鄔長筠,沒空看他:“滾。” “你——” 鄔長筠起身,將錢放在桌上,對青衣說:“換個地方聊。” 剛走出去兩步,被杜召扼住手腕。 他這會才側過臉來,漫不經心地乜了眼男人,什么話都沒說,將腰后的槍拿出來,放在桌上。 青衣心里杵了下,對鄔長筠頷首:“鄔老板,改天再聊,我先走了。” 鄔長筠抽不出手,俯視過去:“杜老板整天這么閑?到處晃蕩找女人?” “是不太忙。”杜召用力一拉,將她拽到身邊坐下,“找你就夠了。” “我忙,放開。” “我可沒跟蹤你,路過,看到你跟個男人笑得正歡,怎么不對我笑幾個?” 鄔長筠任他握著自己手腕,干脆不動彈了。 “他誰啊?” “唱戲的。” “唱什么的?” “青衣。” “難怪油頭粉面的。”杜召撒開手,“陪我喝一杯?” 鄔長筠揉揉手腕起身:“我飽了,看到你更沒胃口,你自己慢慢喝吧。” 杜召順勢拍了下她的屁股。 鄔長筠一腳踩在他皮鞋上,使勁碾了碾:“大外甥,這么多人,我不想扇你。” 杜召笑了:“行,忙去吧,反正明天還會再見。” 鄔長筠走出咖啡店,往東去。 旁邊的玻璃窗忽然傳來敲擊聲,她看過去,就見杜召隨手拿起桌上花瓶里的一支玫瑰。 久遠的回憶一下子沖進腦海里。 她又想起這個男人曾傷痕累累地帶一支玫瑰來看自己的首映會。 杜召吻了下手指,蓋到玻璃上。 鄔長筠一眼都不想看他這浪蕩樣,挪開目光,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