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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戲社 第187節

    直到第二天傍晚,鄔長筠才明白昨天杜召口中那句“明天還會再見”是什么意思。

    他的外祖母、陳修原的母親來滬江了。

    為了戲做的真,陳修原先前帶鄔長筠回過一次老家,拜會陳家長輩。陳老爺前幾年去世了,家中無妾室,從始至今只有陳老夫人一個,陳修原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三個jiejie,長姐,便是杜召那離世的母親。

    這頓飯,作為兒媳,她是一定要過來的。

    陳老夫人不喜鋪張,飯在家中吃。

    陳修原下班后,去戲院接上鄔長筠,買了點梨酥帶過去。

    陳老夫人正在和杜召、湘湘玩紙牌,一見兒子到了,牌也不打了:“小折來了!”

    小折是陳修原的小名,陳老夫人今年已六十九高齡,陳修原是諸多兒女中最小的,也是一大家子手心里捧著長大,最受寵的一個。

    湘湘見人,喚了聲小舅,趕緊繞到陳老夫人身畔,扶著人起來。

    陳修原快步走近,攙住母親的手:“媽。”

    鄔長筠跟上來,隨他喚了聲“媽”。

    陳老夫人點點頭,她對這個新兒媳并不十分滿意,總覺得她少了些女性的柔、城府深,兒子拿不住,只客氣了句:“長筠胖了點,比上回見好看了。”

    “是胖了幾斤,修原養得好?!?/br>
    杜召立在身后,淡笑著瞧她,鄔長筠像是故意的,始終避開自己的目光,不愿對視一秒。

    寒暄完,大家便落了座,聊聊工作、生活。

    飯菜做好,簡簡單單幾道家常菜。

    陳老夫人一直跟杜召和陳修原扯小時候的事,鄔長筠插不上話,也不想開口,便一直低頭默默吃飯。

    陳老夫人:“你小舅算是讓我了了一樁心事,你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趕緊成家,也不知道把你那女朋友帶來看看?!?/br>
    杜召回:“小琦去蘇州了,等她回來一定帶給您見見?!?/br>
    “好?!标惱戏蛉舜葠鄣乜粗鈱O,眼尾彎成一條線,“阿召自己住這么大房子,空蕩蕩的,一點人氣都沒有,難得過來一趟,小折和長筠搬過來陪我住一個月,人多熱鬧?!?/br>
    聽到自己的名字,鄔長筠才從一個人的世界里抽離,她抬眸看向陳修原,這事,同意還是拒絕,都得由他張口。

    陳修原道:“太不方便了,您在阿召這里住膩了,再到我們那過一陣,也空了兩間房,到時候收拾出來給您?!?/br>
    “有什么不方便的,來回折騰多麻煩,我就在這住了。”陳老夫人給陳修原夾了塊魚,“聽阿召說你住的那個地方又偏又擠,周邊生活的也是亂七八糟的人,還經常鬧賊?!?/br>
    陳修原看向杜召,想來這大外甥是把自己在這里的所有情況都兜底了。

    “你們舅甥兩同在一個城市,要相互照應,就是搬過來常住又能怎么樣?都是一家人,不用計較那些,阿召這房子離你醫院還近,來回都方便。”

    杜召接上:“是啊,方便得很,要什么有什么,今晚就能住下?!彼匾馄诚蜞w長筠,“外婆愛聽戲,小舅媽,在這盡盡孝道?”

    “對嘛,”陳老夫人輕輕拍了拍杜召的手,“你們一個個在外面闖蕩,一年半載見不到一次面,難得能聚在一起,不許給我找理由,就這么決定了,明天讓兩個下人去幫忙收拾東西。”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拒絕,要么是惹老人生氣,要么叫人生疑。

    陳修原暫且答應下來:“我考慮考慮?!?/br>
    鄔長筠一直沉默,聽杜召和陳老夫人一唱一和的,他的意圖太明顯,可陳修原都點頭了,她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微笑默認。

    接近敵特是大事,必須得請示上級。

    用來傳遞信息的《滬江小食報》是冷刊,時常收不滿稿件,陳修原連夜寫了篇《青會樓小食記》并附招收廚師號碼,以便上級破譯。第二天一早便去登報,剛好趕上明日刊登,傳訊給百谷。

    他以醫院值班和工作繁忙為由,跟陳老夫人硬生生拖了一周,待下周的《小食報》發刊,收到百谷回復。

    鄔長筠在臥室等著,見陳修原從暗室出來:“怎么說?”

    “準?!?/br>
    “沒有其他指示?”

    “伺機窺探情報。”

    鄔長筠沉默片刻:“我不去?!?/br>
    “因為阿召?”

    “總之,我不想去。”

    “我明白你的顧慮,但是我母親難得來一趟,你我兩地分居,難免惹她老人家不高興,長短也不過半個月。如果實在勉強,我便和她說說,找個理由推辭掉?!?/br>
    鄔長筠掀開被子躺下去,不說話了。

    這一夜,她都在思考這件事。

    按理來說是該去,不管從人情還是地下工作的角度,自己都應該跟陳修原一起,可她實在不想和杜召相處一個屋檐下。

    第二天,陳修原收拾好行李,到樓下等來接的車。

    剛要走,鄔長筠從二樓下來。

    他見人手中拎了箱子,走近幫她提著:“想好了?”

    “走吧。”

    “你們之間情況特殊,保持常態就好,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我指示?!?/br>
    “嗯。”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盡量避開他,我們都在,阿召不會沒分寸。”

    “我有數,放心?!编w長筠往門口去,“走了?!?/br>
    ……

    他們東西不多,帶上隨身物品和兩套換洗衣物便住了過去。

    陳老夫人腿腳不利索,住在一樓,旁邊是湘湘的房間,方便隨時照顧,二樓只有杜召房間有洗手間,其他人要洗漱,得去北角的公共洗手間。

    晚上,鄔長筠沖完澡,揉著頭發回房間,遠遠便見杜召披了件睡袍,胸前敞著,飽滿的肌rou若隱若現,上身倚靠門框,目光跟著鄔長筠,從遠到近。

    “小舅媽,來我房間坐坐。”

    鄔長筠不想搭理,從他身前路過,往自己房間去。

    杜召跟上去。

    鄔長筠進了屋,立馬關上門。

    誰料杜召手抵過來,與她隔著門調情:“穿衣風格變不少,以前可沒這么保守,睡裙呢?那條黑色吊帶?!?/br>
    “滾。”鄔長筠用力一推,將門關上,她往里走,立在床尾聽外面的動靜。

    杜召走了。

    她使勁揉了兩下頭發,心里異常煩躁。

    醫院加班,陳修原在外面吃完飯才回來,鄔長筠坐在床上在看書,臉臭的很。他猜到應該是杜召又招惹了她,沒吱聲打擾。

    陳修原洗完澡,立在窗前見杜召坐在院子里喝酒,索性睡不著,便下去吹吹風。

    他到杜召旁邊坐:“這么晚了,還喝。”

    杜召半躺在椅子里,懶洋洋地道:“喝了好入睡?!?/br>
    陳修原正坐著,側眸看他:“阿召,你應該對長筠尊重點,雖然我們相差不大,算是一起長大,我不該以長輩的姿態教育你,但她畢竟是我妻子。”

    杜召笑笑,沒說話。

    “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感情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但事已至此,總得向前看的,希望這段時間,你不要逾距。”

    杜召嘆息一聲,輕飄飄地說:“小舅,你脾氣真好,要是換成別人,不得把我捶進泥里?!?/br>
    “武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杜召瞧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舉了下酒杯:“喝一杯?”

    “好?!?/br>
    杜召倒是有點意外,一向滴酒不沾的陳小舅居然答應了,便將杯中酒倒掉,重新倒上一杯給他,自己直接對著酒瓶口喝:“難得,碰一個?!?/br>
    陳修原抿了一口,蹙起眉頭來。

    杜召見他痛苦的表情,又笑了:“十二歲時候騙你喝酒,也是這副表情?!?/br>
    陳修原放下杯子,點點頭:“是啊,這東西,還是喝不慣。”

    “喝多了就慣了。”

    陳修原不敢喝多,他是要握手術刀的,嘴唇沾一下酒味,便放下杯子。

    杜召手輕點瓶身,望著夜空朦朧的月,忽然嘆了口氣:“光喝沒意思,餓了?!?/br>
    “叫湘湘給你做點吃的。”

    “不想吃那些?!?/br>
    “想吃什么?我給你做?!?/br>
    “你做不了,”杜召語氣忽然嚴肅起來,“我想吃,五香樓的蓮蓉餅。”

    陳修原手頓一下,略感震驚地看向他,這是他們地下小組上次的接頭暗號,只是巧合嗎?他打量著杜召的臉,還是……他干咽口氣,心中忐忑不已,臉上卻不露分毫緊張,鎮定道:“五香樓關門了,御酥齋的蓮香更濃郁?!?/br>
    “那幫我,買上半斤?!?/br>
    陳修原沉默了,瞬間,心里的喜悅比震驚更甚。

    他就知道,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總念著報國的外甥、朋友,不會做出對國家不利的事。

    杜召看過來,身體坐直,嚴肅道:“你好,麥子同志?!?/br>
    陳修原壓低聲音:“你是百谷,怎么會?”

    “怎么不會?”杜召見他神色凝重,與他玩笑一句,“小舅是不是奇怪自己在黨內多年,為什么我卻成了你的上級。”

    “一切服從組織的安排。”

    “小舅,我從三三年就接觸共.產.黨了,這些年的錢和軍用物資,你以為送去了哪里?”

    “東北抗聯軍?”陳修原這才反應過來,“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和長筠是假扮夫妻?”

    “我只知道你,會有個假扮的妻子一起過來潛伏,不知道會是她?!?/br>
    陳修原立馬解釋:“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從無夫妻之實?!?/br>
    “嗯,我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