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82節
李香庭看她一眼,沒說話,又把自己的饅頭掰一半給她:“我也不餓。” 陳今今推開他的手:“那你也多吃點,你都瘦兩圈了。” 李香庭直接把一半饅頭放進她碗里:“軍隊物資緊張,趁在這里多吃點。” “我每頓都吃飽的,你放心。” 斜對面的兩夫妻瞧他兩推來推去的,意味深長地笑了。 …… 祖師殿的壁畫太老,下午,又脫落一塊墻皮。 李香庭拿上工具去修復,陳今今就在旁邊坐著,幫他調調顏料、遞遞工具。她始終沒有提照片的事,只是像從前一樣默默陪伴在側,看他專注地工作。 晚上吃完飯,到處不見陳今今的身影。 李香庭上完晚課,尋她一番,在寺外西北角發現人。 陳今今正坐在一棵老樹上看夜景,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回過頭,對他笑了笑。 李香庭立在樹下,仰視她,雨后天晴,今夜明月當空,她的周身裹了層朦朧的光暈,好看極了:“不早了,去休息吧。” 陳今今轉了個方向,正對他坐著:“要鎖寺門了?” “是。” “我可以翻墻進去。” 李香庭想起曾經一次次與她翻墻而過,低下臉,微微彎了下唇角。 “李苑,你是在笑嗎?” 李香庭再次抬首,沒有回答,只說:“晚上冷,早點回吧。” 陳今今張開手臂:“那你接住我。” “……不妥。” 哪料她直接傾了下來。 李香庭伸出手,抱住這輪墜落的明月。 陳今今摟住他的脖子,與他對視:“你還是接住了。” 李香庭放她落地,偏身離開:“走吧。” 陳今今忽然拉住他的僧衣。 李香庭定住,沒有回頭:“施主,放手吧。” 施主…… 陳今今在心中苦笑一聲:“你說等我回來,我們騎馬穿越樹林,去湖邊看星星,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李香庭沉默片刻,允她:“明天吧。” “我今天就想去,現在,”她繞到李香庭面前,凝視著他沉著的雙眸,“可以嗎?” 他看著她祈盼的眼神,就當做給過去的一個了結吧:“好。” …… 他們借一地明月清霜,往西邊黑魆魆的樹林去。 李香庭牽著馬,陳今今坐在上面,一個看前方的路,一個看身畔的僧,皆不聲不響。 兩人走過荒蕪的野地,穿過枯敗的老樹,來到一片碩大的銀鏡邊。 馬兒垂首吃草。 李香庭盤腿坐在霧氣彌漫的湖邊,陳今今與他背靠著背,望向夜空繁密的星辰。 “李苑,你在想什么?” 李香庭睜開眼:“什么都沒想。” “那你猜我在想什么?” 李香庭沒有回應。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死在外面,成了鬼魂,就變成蝴蝶來找你,每天圍著你轉,煩死你。” 李香庭揚起唇角,還是沒說話。 “你敲木魚,我就落在木槌上;寫文章,我就躲進書頁里;念佛經,我就蓋住行行字;臨摹時,我就趴在墻上,擾亂你視線。”陳今今頓了幾秒,聲音低下兩分,“沉睡了,我就進你的夢,讓你夜夜都見我。” “那我便不敲木魚,不寫文章,不念經文,不摹壁畫,也不入睡,”李香庭輕輕道:“所以,你要好好活著。” “好吧,我會的。”陳今今倒吸一口氣,忽然起身,冷風立馬吹過來,拍打在他溫暖的背上。 她往湖走去,定在邊上,轉身注視著正坐的僧人。 李香庭囑咐道:“別靠這么近,水很深,小心——”話未說完,不遠處的女人對自己笑了,下一秒,身體往后倒,墜入了湖水中。 他幾乎沒有一點兒的思考,頓時起身上前,毫不猶豫一頭栽了進去。 哪怕是萬丈深淵。 哪怕,是阿鼻地獄。 此時此刻,他也去了。 …… 第107章 李香庭到處摸索,找不到她,憋著一口氣始終沒有上岸。 湖水徹骨的涼,像兇殘的大口吞噬掉整個身體,朵頤大嚼…… 忽然,一只手落在他的后領上,將他往上拽。 伏上水面,他的僧袍已被拉掉一半,耷拉在臂彎上。 李香庭不算完全的光頭,前幾日剃過一次,毛發長得快,如今又冒出一層短而硬的黑茬,在月色下顯得柔軟許多,他抹了把臉,轉身看向陳今今:“很危險,以后別——” 話未說完,她湊上前,緊緊摟住他。 李香庭心沉了下,看著水面上的萬點清輝,和她漂浮的綠毛衣,低聲喚她:“今今。” 陳今今身上只剩件薄薄的白色襯衣,濕透了,緊覆著皮膚,柔軟地貼在他堅硬的身體上。 李香庭握住她的肩膀,欲將人推開。 陳今今卻抱得更緊,一動間,兩具身體碰撞、摩擦,叫人更加無所適從。 李香庭看到她若隱若現的內.衣線條,閉上眼,手僵在水中,無處可落:“今今,別這樣。” “哪樣?跳湖?還是抱著你?”她的臉伏在他寬厚的胸膛,“李苑,你心跳加快了。” 李香庭握住她的雙肩將人推開,轉身往岸邊逃,陳今今抓住他耷拉一半的僧衣,一拉一扯,整個兒脫落下來。 李香庭顧不上衣物,逃上岸,胸口劇烈起伏著,冷風拂在濕透的白衣上,不禁一陣寒顫,連聲音都帶著微顫,“今今,我們應該再好好談談。” 身后無回應。 “你上來。” 還是無聲。 李香庭回頭,看著平靜的水面上只有自己寬大的僧袍和她的毛衣:“今今。” 他踉蹌往前一步:“今今——” 他再次踏入刺骨的水中,往前淌,剛要一頭扎進去,陳今今破水而出,浮在他的面前。 李香庭抓住她的手腕,并沒有生氣:“別玩了,跟我上去。” 陳今今用力一拉,將他拽至身前。 李香庭沒反應過來,輕輕撞上她的身體,緊接著,唇邊落下一個冷冰冰,卻又無比熾熱的吻。 他的腦子空了一瞬,回過神,立馬推開人,背過身去:“今今,我現在是個僧人。” “我知道,你不用一遍遍強調。”陳今今自后抱住他,“你曾說佛門禁地不能做那種事,這里不是寺廟。李苑,從前你不愿與我有肌膚之親,問我愛你什么,我說愛你皮相,你怕我糊涂,讓我再考慮考慮。我考慮明白了,我愛你皮相,更愛你心,現在,能成全我一次嗎?” “我出家了,已受戒,不能——” “李苑,你愛我嗎?” 李香庭眸色加深,沒回答。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愛我嗎?” 他一動不動,恍若寒蟬僵鳥,靜靜地注視著面前微動的水。 陳今今游到他面前,看著他幽深的雙眸:“我看到你抽屜里的照片了,你把自己畫在了我旁邊。” “那是出家前的事。” “那現在呢?” 李香庭微抬眼眸注視著她,說不出口的話,仿佛從眼中已看到了答案。 “李苑,這兩年我一直拚命地保護好自己,想為這個國家多做一點事,想有朝一日能回來找你。我從戰場活了下來,從南京活了下來,可人不會一直有這么好的運氣,戰場上,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我想萬一以后出了意外,起碼能和最愛的人有一次美好的回憶。” “你渡自己,渡眾生,我也是眾生里的一個。”陳今今手指落在他guntang的耳朵上,“今天,也渡一渡我吧。” 李香庭注視著她濕潤的雙眸,不知是水還是淚,他抬手,撩開她臉邊凌亂的頭發。 身體逐漸適應了冰涼的湖水,便不覺得那么刺痛了。它好像滲入每一個毛孔,從外到內,將他的皮囊、肺腑、骨骼全化成了柔軟的水,那些日復一日筑建起的定力在面對她時還是薄弱的一觸即潰。 李香庭什么話都沒有說,忽然捧起她的臉,吻了上去。 頃刻間,腦子里一片空白,經文、佛祖、壁畫、自己……什么都沒有了。 陳今今摟住他,回應這久別的、遲來的纏綿。 她撥開他的短衫,臉頰蹭到肩部微微凸起的一塊,睜眼看去,才發現是處刀疤,一陣酸楚瞬間涌上心頭,輕輕吻住這條疤痕。 水中的身體輕飄飄的,李香庭攔腰將人抱起,壓至湖岸邊,半邊身子仍浸在水中,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腰、背,穿過薄衫,落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