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61節
這種突襲情況太常見,大家似乎都習慣了緊繃的狀態和隨時應對各種危險和棘手的事情,他們雖沒帶走女人,卻殺了四個無辜的男病患,其中一個已有七十高齡。 跟日本兵根本毫無道理與章法可講,他們殘暴不仁、泯滅人性,畜生都不如!陳今今從前就很討厭日本那根深蒂固、從小培養起的軍國主義教育,到如今,對這個喪心病狂的民族已是徹底恨透了。 暴雨后的平靜仍充斥著未知的恐懼。 人們睡著了,又沒睡著。 醒的人在發抖,夢里的人在魘語。 沒有一個是完全放松的。 陳今今幫幾個病患換好藥,回到藥房,杵在配藥桌前,雙手撐住桌面無力地站著。 左邊的小門開了,一位護士走進來,到她旁邊配藥。 陳今今看了她一眼:“沒事吧?” 對方低著頭,“嗯”了一聲。 陳今今見她手指受傷,指甲都斷了,拽過她的手,用酒精消毒:“怎么搞的?”見她不說話,陳今今揮了揮手,叫她的名字:“晚之。” 護士眼眸低垂,沉默片刻,輕輕眨了下眼:“我的摯友死了。” 陳今今手頓住:“抱歉。” 兩人皆不說話了。 陰仄的房間放滿醫療用具,卻總有股不明的風襲來,拂得人身心皆涼透了。 陳今今要替她包扎,護士縮回手:“小傷,裹了紗布不好做事。” “那你注意點。” “嗯。”護士端上換藥盤走了,“你也是。” 陳今今見人離開,扔掉棉球,蓋上酒精蓋,開始配藥。 …… 南京淪陷后,很多守軍未能及時撤離滯留城中,日軍對放下武器的戰俘實行大規模屠.殺,但仍有很多脫去軍服的軍人進入難民營或是藏匿城中。 白解送杜召上船后,便回來繼續守城,和一些陌生的兄弟們一起做最后的抵抗。 直至城陷,日軍長驅直入。 他沒和大部隊在一起,也幸免于難,同幾人協同作巷戰。子彈沒了,就從路上撿;沒吃沒喝,便趁夜到炸毀的民房、商店找。 一行五人,最終只剩下他一個。 白天,日本兵到處殺人、強.jian,城里充斥著哀嚎與求救聲。 可白解孤身一人,不能硬剛,只能抓單,煎熬地躲在暗角里聽著同胞們的慘叫,一點辦法都沒有。 街巷時不時傳來幾陣對戰聲,他知道還有很多同自己一樣躲在暗處伺機偷襲的戰士。 那天夜里,白解出去找食物,順帶想摸點手.榴.彈回來。 正在搜尋,聽到墻后微動,是人踩到石頭的聲音。 他一手拔槍一手拿刀,兩手交叉,往墻邊靠,忽然頭頂籠下一片黑影,他還沒反應過來,手臂一折,被人壓在墻上,脖間抵了把刀。 太快了!對方身手了得。 就在白解以為自己要交代在這里的時候,身后傳來低沉的聲音:“友軍?” 白解忙道:“中國人。” “哪路的?” “后編到八十八師,守中華門的。”雙手脫離桎梏,他轉身看向對方,扭了扭脖子,“你呢?” “三十六。” 白解又問:“你躲在附近,藏哪了?” “關你屁事。” “……” 這脾氣,跟杜召有的一拼。 白解見他要離開,跟上去:“你就一個人?” “別跟著我,躲遠點。” “一起,有個照應,我叫白解。” 男人駐足,不可思議地看過來:“叫什么?” “白解。” 男人忽然掐住他的脖子,左右扭看兩眼:“你是杜召的副官?” 白解驚喜道:“你認識我們?”他看向男人的臉,糊了黑乎乎一層,完全看不出是誰,“你是?” 男人松開他,沒有回答:“換個地方說話。” 兩人到一處隱蔽的暗室。 男人問他:“怎么就你一個?杜召呢?死了?” “他撤離了。” “幾年不見,德行變了。” “什么意思?”白解再次打量他的眉眼。 “七年前我們見過,在兗州,云寨。” 白解怔住了。 男人沉默幾秒,淡淡道:“我是何灃。” 白解瞪大眼,撲過來要抹去他臉上的黑泥。 何灃靈活躲開,一把搡開他的手:“別挨老子。” 白解不可思議地注視著眼前高大的漢子:“少當家!你怎么長成這德行了?” “……” “還長高了,壯實不少,你不說我完全認不出來。” “你這德行,我也沒認出。” “當年你才十六歲吧,”白解盯著他凌厲的雙眸,“變化太大了。” 何灃靠到墻上,擦了擦沾滿血的刀:“廢話,七年了。” 白解站到他旁邊:“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何灃沉默了,想起曾經被日本人屠殺的寨民和被搶的山礦,真是舊仇未了,新仇又結。 “老召很想你。” 何灃嗤笑一聲:“娘們唧唧,想我干什么?” “快說說,你這幾年干什么去了?” 何灃斜眼睨他,勾勾手:“過來,挨近點。” 白解湊過去。 何灃重重彈了下他的頭盔:“有這閑聊功夫不如找兩個鬼子殺,走了。” 白解被震得腦瓜子嗡嗡,跟上去:“一起。” 何灃轉身看他:“人多目標大,你顧好自己,有緣再會。” 語落,他從窗戶跳了下去。 白解望過去,只見那道黑影迅捷地從殘桓破壁間閃過,轉眼間沒影了。 他剛要下去,踩到地上yingying的包裝袋,撿起來看,是一小袋餅干。 何灃留下的。 他將餅干揣進口袋,左右探查,看四周無人,跳下窗,往反方向去。 那就,有緣再見。 …… 第93章 大街上張燈結彩,為歡迎日本考古學家小村介子到來,他現今已六十五高齡,還是個政治家、教育學家、美術史學家,著書無數,享譽世界。 酒井渡雖心中不愿,但鑒其身份,面上功夫得做到,在金元酒店設宴,為其接風。當天,所有日本士兵都去了,徹夜暢飲。 半夜,三個日本兵喝酒醉,在大街上發瘋,闖入一戶人家,殺了男人,把妻子和女兒都強.jian了。第二天,妻子帶著女兒到警察局報案,他們只說:“會查。” 這種事情發生過大多,全都是不了了事,當地的警察哪敢跟日軍作對。 第二天,小村介子在一小隊日本兵的護送下,來到華恩寺。 他已事先了解過這里的情況,并拒絕與李香庭談話,聲稱只與燈一交涉,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購買這座寺的壁畫。 燈一嚴詞拒絕。 小村介子沒辦法,自己到底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能明面上硬搶,免得以后落人口實,拍了些照片便暫且離去。 他們走后,燈一把李香庭單獨叫到房間談了許久,聊生活、藝術、文化和佛法…… 提到日本兵在寺內外犯下的惡,燈一只道: “汝自禁息,當無嗔責。彼來惡者,而自惡之。” …… 炮竹聲里夾雜著幾聲槍響,又死了人。 寂州大學的美國老師也斃于家中,日方聲稱是中國暴民干的,還找了個替死鬼,匆匆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