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尤其是對著趙如晦,她是從來都帶了分無賴癡纏的勁頭。 方才兄長來時,她已經自棄哀哭過了。也就是一二個時辰的空兒,她就已經想了透徹——就當是被狗咬了,從前她還清白著兄長也不要她,說不定自己什么都沒了,哄著他去了西域,拋下一切,興許反而就能相守了呢。 人常說債多不愁,這么想著,她反倒還生起了些浪跡域外的新奇期待來。 骨子里,趙姝就是這樣,她天性自然喜歡去沒去過的新鮮地方,而又眷戀兄長同戚英家人般的陪伴溫暖。 “小晦哥哥,是都安排妥……” 她赤足單衣,一頭撞進來人懷里,雙手親昵地才環上來人頸項,踮起腳正疑惑人怎么高了數寸時,便對上一雙映著燭火的深邃碧眸。 后半句卡在喉嚨里,趙姝險些咬了自個兒的舌頭。自那夜過后,這還是他們頭一回見著,她竟就認錯了人。 男人玄衣武服腰佩長劍,被他高大身軀籠著,對方還什么都未說時,趙姝就覺著遍身打顫,本能地疾步倒退。 她足下虛軟脊背滲汗,一種無法呼吸的錯覺涌上,只覺著眼前這人直比猛獸虎豹還要可怖。 燭火渺渺屋內黯然,因是退的太急,一雙腿軟得交錯絆在一處,她低呼一記,眼瞧著就要朝后仰著摔去。 昏昧光影里,嬴無疾伸手一撈,就讓她凌空著雙腳貼撞到他胸口。 方才那一句錯認自是落在了他耳里。 以他的敏慧思慮,就是這么一句,剎那間,破開三年來的無明迷霧,他幾乎是一下子,就將這對義兄妹的關系猜度到了。 原來從一開始,她會救他,會在醉后偷偷對著他呢喃拂拭,會在發覺他狠厲手段后驟然厭棄,原來公子殊所貪戀之人,那個同他相似的人,竟然就是她那旁支出身的義兄。 世間的陰差陽錯委實太多,周禮所謂的‘同姓不婚’,也是可笑,她癡戀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守禮的君子,而她如今又受困于此,受困于一個也是沒法給她承諾和婚約的人。 嬴無疾心中不適,正想著譏問她兩句時,卻聽懷中人掙命般開始低泣,好似魘著了一樣,只一味要去掙脫他的圈抱。 他其實是來同她言和的。 可又被她此刻模樣惹出了怒火。 她是赤著雙足跑出來的,鞋襪都未顧得上穿,可見的方才錯認人時是多么的急迫熱切。然而一見是他,這副踢打掙扎活見鬼的樣兒,兩相較之,實在是天差地別的待遇。 他原是僅用一只手攬著的,掌下綿軟身軀扭轉逃避,食髓知味的人,一時間怒火里就又夾雜進了熟稔燥熱。 “你這一身醫術都是從他那兒學的?”嬴無疾沒有將他同趙如晦的血緣關系說出來,他抬手將人圈著腰騰空架起,略略垂首與她平視,目色晦暗地冷哼:“你那義兄帶不走你。” 趁她愣神的空兒,他俯身將人橫抱起來,一言不發地就朝塌邊去。 他想好了,上一回確是他的錯,這一回,且該溫柔待她,往后若是順意時,將這么個沒心眼又有封地的人留在身邊,也未嘗不可。 然而,當他將人壓去塌上后,身下人就恍若稚童般哀哭起來,聲調之大,實在是叫他沒了心思。 嬴無疾平復了下,遂翻身起來將那人亦抱擁過來,小心又強硬地按著她斜坐在自己雙腿上。 闔目嘆了記,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想個強迫女子的惡霸一般低俗。 世間萬物皆可交換,他只是對一個頗為麻煩的人起了念。 這人畢竟曾是趙國儲君,又同姬樵宗周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但凡是旁的女子,一座金屋貯之足矣,可對于曾經的趙‘太子’,珠玉食邑都未必能入她的眼。 他想同她談場交易,又不至于會動搖大局的交易。 寒毒的解藥不夠的話,那趙國的江山,想必是足夠的。 反正不論他往后娶哪國嫡妻,她做了趙王,亦只能誕下他的血脈。 這樣的籌碼,無論如何她都不該拒絕。今夜,他亦要她心甘情愿地俯首繾綣。 將心中思量籌謀又細細梳理了一遍后,嬴無疾制著膝上溫軟身軀,正想著要同她好生談一談時,就發覺這人有些不對。 但見她不知從何時起也不再做無謂的推動了,只一頭烏云墨發披散著不住發著抖,他皺眉細聽時,便聽的她呼吸急促齒關緊咬。 這模樣他太過熟悉,正是那些刺客死士就戮服毒前的樣兒。 他只覺著腦中一空心口被利刃挑破了般得疼,是久遠未覺的心悸慌亂,先前的綺念籌謀早散了不知何處云天外頭,他當即捏著她的頰側啞著聲調沖口就是一句:“莫做傻事,我往后好生待你,那夜的事不會再有。” 第41章 金屋2 被他捏著頰仰靠在肩上, 散亂發絲覆面,趙姝被嚇破了心魂,她撼不動他,便只好齒關咬緊了, 兀自沉溺在幻境里, 不愿醒來直面。 只聽得她上下齒關寒戰的碰撞聲, 指節只死死地攥緊了自個兒胸前衣襟,睜大了泛紅的杏眸,并未再做分毫推拒。 這副模樣, 哪里是要尋死,分明是驚恐過了頭, 嬴無疾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他娘親得知胞妹死訊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