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暴君好言相勸,意志堅定如陸貴妃也不由得意動,他試探著問: “陛下……不想再閹臣妾了?” 那暴君勾唇一笑,極是動人:“這是兩回事。” 言下之意,該閹還是要閹的。 陸美人深沉地嘆息一聲,放棄繼續糾結這個原則性的問題,試著說服謝玄元道:“承蒙陛下厚愛,可臣妾的家人皆在南楚。” 他這話不知觸動了暴君的哪根神經,謝玄元頓時警惕起來,側過半邊身子細細盤問道:“你成親了?” 陸長平如實答:“前一陣子和陛下在北衛成的。” 暴君臉色稍霽:“那你背著朕納妾了?” “這如何敢?” 得了滿意的答案,謝玄元接著說道:“既然沒做對不起朕的事,你又何須這般猶猶豫豫的。先將家人藏起來,待朕回到北衛自會將他們一并接過去。” 陸貴妃一時間竟有幾分感動。 若他真的只是個南楚細作,敵國暴君愛屋及烏,肯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說不定早就點頭答允了。 只可惜…… 為了安撫暴君,讓他暫時放棄跑路的想法,陸長平只得換個借口: “臣妾不止擔心家人,也擔心陛下。聽聞北衛如今內亂未熄,陛下如今身體又多有不便。不如等將孩子生下來之后再做打算?” 這番話雖是借口,卻也是實言。暴君在北衛雖有親信,亦樹敵頗多。如今懷著身孕回去,一個不慎便是父子俱損,任人宰割的命運。 “砰”的一聲,暴君將捧在手中的碗重重砸在桌上,對陸貴妃怒目而視: “北衛內亂未熄,南楚便萬無一失了嗎?你就這般放心朕在這南楚帝的后宮中忍辱茍活?你可知,那陸長平對朕懷著什么樣的齷齪心思!若是朕繼續留在南楚,只怕你的孩子將來便要姓陸了!” 暴君滿面憂色,自以為已經將這件事的嚴重后果和自己的陸貴妃分說明白了。 可誰料,陸貴妃竟在這個節骨眼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只聽他有些委屈地反問道:“姓陸……便是這么糟糕的事情嗎?” 謝玄元險些被他活生生氣死,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咬牙切齒地看著他道:“臣子妻不可欺,你的孩子都要跟別人姓了,你居然還覺得不是什么糟糕的事?你究竟還是不是個男人!” 剛才暴君坐在爐前看著烤rou發呆的時候,歲月靜好,脆弱又惹人憐愛,可說到對他“心懷不軌”的南楚帝,便徹底沒了那副小白花的模樣。 看起來甚是……兇殘剽悍。 陸貴妃不敢再替自己辯解,只得連連低頭認錯。只可惜認錯態度良好,卻難保下次再犯。 待謝玄元暫時消氣了,陸長平這才找機會輕輕拉過對方冰涼的手,問道:“陛下的手,這是怎么了?” 順著陸貴妃的視線看去,只見謝玄元原本白皙的手指紅腫充血,有些嚴重的地方已經破了皮,血絲微微滲出,光是看著也知道必定很疼。 謝玄元本來一直將手藏在袖中,由于方才太過激動,這才一不小心將創口完全暴露了出來。 他也看不清自己的手情況具體如何,但僅憑過去的經驗猜測也知道,模樣必定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他猛地抽回手,試圖將紅腫的手指重新遮蓋起來:“凍瘡而已。老毛病罷了。” 他答得輕描淡寫,可陸貴妃心里卻更難受了。 暴君不多不少,今年正好年滿二十。剛成年的歲數,卻是一身的舊疾。前幾日的厭食癥剛有好轉,這幾日又生了凍瘡。 陸長平自小吃得飽穿得暖,對凍瘡所知不多。只是偶然從窮苦人家出身的宮人處聽說,手足長期處在濕冷的環境中,易皸裂生瘡。 并非什么大病,可生了凍瘡之后皮膚又痛又癢,往后又連年復發…… 想來是暴君過去被囚于獄中之時落下的病根,因為南楚冬季濕冷他又不肯多受他這個南楚帝一分恩惠,這才又發作起來。 “你做什么?” “讓我看看。”陸貴妃難得嚴肅起來,隔著袍袖抓住了暴君的手腕。然后不顧暴君的反抗和不滿,將衣袖層層挽起。 暴君的手原本骨節修長,肌膚蒼白,帶著幾分病態的美感。可現在因為凍瘡的緣故,指關節處開始發炎,腫得活像幾根之前被他狠狠嫌棄過的胡蘿卜。 陸長平看后嘆息一聲:“唉,這可如何是好,腫成這般模樣恐怕連筷子都拿不穩了。今日這烤rou,陛下要如何才能吃到嘴里去啊。” 謝玄元自覺丟臉,直接別過頭去,不再答話。 “要不然,讓臣妾喂陛下吃吧?” 陸美人剛提出這個建議,暴君的臉便紅成了一片。 他剛才也不是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但他是堂堂一國之君,就是打死他,求著旁人喂飯這種話也是不可能說得出口的。 可這個陸貴妃當真是個下限極低的人,竟不由分說就要親自動手投喂。偏偏謝玄元晚間就沒怎么吃東西,肚子里空得要命,根本拗不過他。 連暴君自己都不知道,他最后是如何吃完這一頓碳火烤rou的。 陸貴妃照顧起人來溫柔細致,過程雖不堪回首,卻硬是叫人感受到了其中混雜著的幾縷甜蜜。謝玄元甚至覺得,連手上生的凍瘡也沒有幾年前的冬日里那么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