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夜中雨水漸稀,空氣寒涼,陸陛下避開巡夜的宮人,身上掛著大包小裹地偷偷潛入了安置謝玄元的寢宮之中。 說到底,整個南楚皇宮都是他陸家的祖業(yè),他所做的也不過是將自己的東西從一個屋子騰挪到了另一個屋子,可這過程中的驚心動魄,竟好似他在宮中做賊一般。 更為神奇的是,聞聲前來接應他的半瞎暴君竟然也十分上道,不僅自發(fā)地為他望風守門,還頗有擔當?shù)刂鲃影矒岬溃?/br> “莫害怕,天塌下來有朕替你頂著,就是真的有人追過來也休想傷你分毫。” 陸美人聽了這話,又想起自己這么多天一來用陸長平這身份所受的冷遇,不由得感動地一頭扎進了暴君的懷里。 頂著南楚帝的身份,他就是對這暴君再好也都是另有所圖。可一旦變成了陸貴妃,就連他在南楚皇宮里“偷東西”都有人替他頂著…… 謝玄元被他撲得一個趔趄,倒退了兩步方才穩(wěn)住身形。 他正想數(shù)落那不懂分寸的南楚細作幾句,冷不防便摸到了對方身上單薄的衣衫,還有衣衫之下溫熱的肌膚。于是那些還未出口的冷言冷語便硬生生地轉了個彎,成了難得的“關心體貼”: “你難道真有什么異裝癖不成?外頭這般寒涼,你就穿成這樣來見朕?” 陸美人身強體健又有些功夫在身,自是不把這點冷放在眼里。 更何況那暴君身上分明也沒幾件御寒的衣物,修長單薄的身子正在他懷中不易察覺地瑟瑟發(fā)抖。凍成這副模樣還在數(shù)落旁人,顯得尤其沒有說服力。 “臣妾不冷。倒是陛下……” “朕也不冷!” 謝玄元從陸貴妃的懷抱里掙脫出來,摸索著重新掩上門扉之后,一雙手略有些不自在地縮進了寬大的袍袖之中。 凍成這副模樣還說不冷? 陸長平腹誹一句,無奈道:“陛下雖不冷,臣妾卻有些冷了。臣妾這次帶了個紅泥炭爐過來,先將火生起來可好?” 這一招果然奏效。謝玄元沒再死撐,和自己心愛的陸貴妃一人一方小木凳,安靜地坐在爐邊取暖。 “臣妾覺得椅子有些涼,不如在椅子上再加一層兔毛軟墊?” “臣妾有點餓了,我們一起烤rou吃吧?” 眼見得陸貴妃一會兒一個借口,不停地從自己背來的幾個大包裹里翻出各類小物件兒添置在屋中。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將原本空蕩蕩的屋子塞得滿滿當當。 紅泥小炭爐上鋪了一層精巧的鐵格子,切得肥瘦相間大小適宜的牛rou片被烤得滋滋冒油。陸美人手持長箸,時不時將將rou片來回翻轉,一時間周圍充滿了烤rou的香氣。 謝玄元撐著下巴,對著爐膛中明滅的炭火出神,看起來極是安靜乖巧。 暴君本就面容姣好五官精致,火光映照之下,蒼白的膚色染上暖意,一雙半盲的眼睛也比平日里更添了幾分神采,著實稱得上賞心悅目。 陸長平一邊烤rou,一邊偷眼看著謝玄元,思緒漸漸不知飛向何處。 雖說長時間相處下來,暴君時常語出傷人,半點都談不上溫柔,但這些不過是受后天經歷影響而演變出來的性格。 任何人在生死存亡間苦苦掙扎過一遭,都不可能再和初時的自己一模一樣了。 遇到變故以前的小暴君,大概會比現(xiàn)在活潑可愛一點吧。 這樣想著,陸貴妃心中不覺有些酸楚。 他生于皇室,長在宮中,也曾耳聞目睹過不少殘酷的傾軋。幸運的是,南楚先帝對他視如己出,同胞meimei昭平也與他親厚。 可謝玄元自從母妃去世之后,便一直是孤身一人,無人庇護...…… 謝玄元討厭別人可憐他,可在陸貴妃看來,現(xiàn)在無端生出的這股情緒并非是憐憫,反倒更像是心疼。 他將自己對暴君的這份心疼,小心翼翼地掩藏好。在火候正好的時候夾起數(shù)片牛rou沾了親手調的醬汁放在了謝玄元碗里: “陛下要不要嘗嘗臣妾的手藝?” 謝玄元聞言回過神來,十指半攏在袖中,只露出凍得微微泛紅的指尖。 他摸索著捧住裝了烤rou的碗,卻并不急著吃:“你從何處拿來這么多東西?這才月初便亂花銀餉,小心月末無錢可花,只能去喝西北風。” 陸貴妃來得匆忙,打包東西的時候單想著這些東西能不能讓孕夫的日子好過一些,卻完全忘了計算這些東西的價值是否超出了一個“普通南楚細作”的花銷范圍。 他望著那一堆不知價值幾何的吃穿用品,尷尬地試圖轉移話題:“陛下別擔心,我平日里多少也存了些私房錢,這些算不得什么的。” 可那“勤儉持家”的暴君不依不饒,在一旁潑他冷水道:“你不過是個給南楚帝跑腿的細作,縱使拼命給那陸長平干活,一個月又能掙得幾錢俸祿?更何況,你將來不止要養(yǎng)朕,還要養(yǎng)朕的兒子。” 這番話雖說不中聽,但考慮得不可謂不長遠。陸貴妃沉默了。 作為南楚帝,莫說養(yǎng)一個孩子,就是養(yǎng)上一群也毫無壓力。可他現(xiàn)在兢兢業(yè)業(yè)扮演的是個平平無奇的南楚細作。 不說別的,光說他和暴君都是男子,孩子生下來要請奶娘喂奶,這就是個大問題。 謝玄元見他似乎被說動了,繼續(xù)趁熱打鐵道:“倒不如跟朕回北衛(wèi),繼續(xù)做你的陸貴妃。朕既認定了你,就算你是男子也不會再嫌棄。若你聽話些不再想著亂跑,皇后之位還是只許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