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難道我身邊真的出現了超出人類理解范圍的存在?同學們在教室里按住的十元硬幣,也被同樣的存在推動了嗎?想到這里的瞬間,我感到背后出現一個人。可是,我無法轉頭去看。究竟是因為無法動彈,還是沒有膽量回頭,我也不清楚。當時我能做到的,唯有擠出一絲聲音。 “有人嗎……” 那個瞬間,充斥房間的苦悶煙消云散,定住的身子也松懈下來。房間恢復明亮,藥罐又發出了噴吐蒸汽的聲音。我嘗試松開手指,剛才還無法動彈的手,一下子就離開了十元硬幣。 突然,房間隔扇被拉開,祖母探頭進來了。她似乎剛從外面回來,鼻子和臉頰都有點發紅。問過我的情況,祖母又離開了。 我獨自坐在屋里,細細思索剛才那不可思議的緊張感。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因為玩狐仙而陷入了催眠狀態嗎? 應該是了。完成儀式步驟的行為使意識陷入了某種錯覺。我得出這個結論后,心情平靜了許多。 玄關傳來母親呼喚我的聲音。當時已是傍晚,我猜是放學歸來的同學給我帶來了明天上課的消息。 我站起來走向玄關。就在那一刻,我發現方才那枚十元硬幣已經不在出發點的鳥居上。我感到體內仿佛有一條細細的蟲子,順著指尖爬過了手臂、脊背。緊接著,我想起自己玩狐仙時提出的問題。 有人嗎…… 不知什么時候,那枚十元硬幣已經從鳥居移動到了“是”上。 杏子 杏子與夜木的相會,發生在放學回家路上,當時并沒有什么特殊情況。那天不冷不熱,天空被烏云遮蔽。由于鎮上開了許多工廠,空中還彌漫著從煙囪里冒出的白煙。 杏子邊走邊想,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接受同學的邀請,總是獨自回家了?下課后,學生們各自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扎著兩根麻花辮的朋友對杏子說:“不如我們一起去吃洋粉吧。” 她感謝了朋友的邀請,但沒有一起去。 她并非因為有什么要緊的事情才不得不拒絕朋友的邀請。雖然家中只有外婆和兄長,她心里也想著必須早點回家幫忙做家務,但那不是她拒絕同學邀約的原因。 她拒絕同學邀約的真正原因在于,最近與人交談時,她偶爾會感到窘迫,即便跟朋友交談,有時也會感到輕微的異樣。 有人調侃某個教師的外表或習慣時,她感到無法認同,無法與別人一起嘲笑某個不在場之人的失敗。每當聊到這種話題,她都會感到很不舒服,仿佛咽下了一個石頭,恨不得轉頭就跑。于是,杏子的話越來越少,她成了只會傾聽他人的角色。 盡管如此,曾經親密的朋友還是會邀請她結伴回家。說心里話,連那個朋友都好像無法與她心意相通了。有時聊著天,杏子會突然感到兩人距離十分遙遠。 杏子偶爾會想,那個朋友的邀請也許只是出于禮數。因為她邀請了其他朋友,自然也要邀請杏子。若非如此,她恐怕不會邀請杏子這樣不愛說話的無趣之人。至于杏子,她也無法理解為何要因為大家都在笑,所以也要對一句并不好笑的話露出笑容。 如果拒絕邀請,他人就會覺得杏子在獨自遵守學校規定。學校的老師們很不贊同學生在放學路上穿著校服走進商店。杏子素來傾向于遵守規定,因此還被朋友說過。 “你啊,這樣真的有點假正經。” 那次,她看見朋友的書包里藏著首飾。按照校規,學生不能佩戴首飾。 “我在鎮上的酒館工作。那里的店員都要戴這個。” 她問了店名,發現那家店她路過幾次。她記得店里一直在播放西洋音樂,氣氛很和諧。 “可是打工違反校規啊。”杏子驚訝地說,然后得知朋友應聘時瞞報了年齡。 見杏子一件首飾都沒有,那個朋友似乎認為她是刻意遵守校規、在老師面前裝好學生的偽善者。杏子很想說,事實并非如此,她只是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 可是她一直無法辯解,任憑時間靜靜流逝。 很快,她就走到了河邊。沿岸用石頭堆成了河堤,兩側是鱗次櫛比的人家,路旁種著櫻花樹,風一吹就有無數花瓣飄落。河面上浮著纖薄的花瓣,順著水流超過了杏子。 幾個少年手持棍棒,站在路邊俯視河面。田螺正在河中的石塊上產卵,少年們則以用棍棒擊破那些粉紅色卵塊為樂。 遠方矗立著巨大的工廠煙囪,它們都在噴吐白色的煙霧。夕陽在煙囪上打下了半邊陰影。岸邊的櫻花和遠處的工廠,總會在杏子心中留下怪異的印象。 快走到家時,杏子發現前方有個男人。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衣,全身臟污不堪,仿佛剛從戰場歸來。男人一手扶著旁邊房屋的石墻,每走一步都像在痛苦地喘息。 一開始,杏子試圖避開那個人。因為男人的背影散發著讓人不敢靠近的可怕氣息。她說不清那種氣息究竟來自哪里,總感覺那頭過長的頭發、沾著泥污的衣袖和全身的氣場都染上了難以抹去的污穢。 那個人的腳步很慢,杏子很快就要超過去了。就在擦肩而過的一刻,男人突然軟倒在地。那不像是瞅準某人通過時刻意做出的舉動,而是真的在那一刻失去了支撐身體的精神力量。 男人俯伏在地,沒有露出面孔,呼吸急促,長及腰部的頭發散落在地面上。他看起來十分痛苦。杏子不知如何是好。她認為自己應該上前詢問他怎么了,還應該幫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