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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為聘 第8節(jié)

    既從楊氏那里不好下手,那便托夫君兼兄長辦事吧。

    “我有一事,還請世子幫忙調(diào)查?!闭f著,她踮起腳,想要耳語。

    可兩人身量相差許多,在她墊腳的同時,裴衍幾乎是下意識彎了腰,認真聽她講起被“孤立”的事。

    黑瞳深處,一抹幽藍氛氳其中,裹著點點犀利,一瞬斂去。

    后半晌,魏野傳來口信,說攔截大夫人侍女前來傳口信的人,是灶房的管事婆子。

    這婆子曾是乞丐,遭一群毛孩子圍攻時,被楊歆芷救下,帶回府中安置,后來一步步升任了世子院落的管事之一。

    長媳威嚴不可失,縱使這老嫗是個念舊的,也不能暗中使絆子,從中作梗。

    這等伎倆的人,還不足以由裴衍親自出手。

    他倚在庭院中的石拱橋上,閑閑地喂著魚,全權(quán)交給了秦妧處理。

    秦妧坐在石桌前,看著被摁跪在地上的老嫗,淡淡開口:“你阻撓我為侯爺送行,意欲挑撥公媳和婆媳關(guān)系,是否受了表姑娘指使?”

    兩鬢霜白的婆子一臉犟氣,沒有服軟的跡象,“是我擅作主張,與表姑娘無關(guān)!大奶奶不要潑人臟水,挑撥姑侄關(guān)系才是,會顯得自己小家子氣?!?/br>
    這句“小家子氣”,不免有暗諷的意味,諷刺秦妧是個登不得臺面的私生女。

    一旁的魏野提醒道:“大奶奶,別跟她廢話了,直接交給小的逼供得了?!?/br>
    素馨苑的扈從和侍女加起來有百十來人,還未與秦妧打過交道,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樣,不像個敢硬來的狠茬,一時心思各異,腹誹不斷。

    月末的春陽有些炙曬,迫使人半瞇眼簾,秦妧在婆子面前彎下腰,以團扇遮臉,用另一只手撫了撫婆子臉上的皺紋。

    上一刻還犟著臉的婆子,徒然瞪眼,掙開魏野的束縛,倒地抽搐。

    她身上的某個xue位,中了一枚細小銀針。

    秦妧直起腰,轉(zhuǎn)了轉(zhuǎn)拇指上的翡翠銀戒,“說不說?”

    婆子口吐白沫,來自筋骨的抽痛擊碎了她的骨氣,顫顫巍巍求起饒:“是老奴一時糊涂,真的與表姑娘無關(guān),大奶奶饒命,饒命??!”

    看她不像在嘴硬,秦妧拔下銀針,扔在地上。

    在場之人無不震驚,哪會想到看似溫婉好脾氣的大奶奶,在逼供上,竟親自上陣。

    連漫不經(jīng)心的裴衍都看了過來,那銀戒可是暗器,不過,看婆子氣喘吁吁還有后勁兒的模樣,就知翡翠中的毒針已被置換成了無毒的。

    看來,這丫頭是懂些機關(guān)術(shù)的。

    提了提嘴角,他轉(zhuǎn)回身,繼續(xù)喂魚。

    等婆子漸漸平靜,秦妧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都是關(guān)于漂泊的苦,聽得婆子不寒而栗,那種被欺負、被嫌棄的日子,她過夠了。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婆子忍著身體的不適,跪地連連磕頭,“求大奶奶網(wǎng)開一面,給老奴一個贖罪的機會!”

    可謂殺人誅心。

    秦妧自認不是個心地良善、以德報怨之人,抬手示意魏野將人帶走。

    魏野提溜起婆子,直接扔出了府外,引得侯府上下議論紛紛。

    楊歆芷得知后,非但沒有替婆子求情,還覺得婆子壞了她的名聲。

    倒是三爺裴池頗有微詞,認為秦妧的懲治有些過了,“罪不至此吧?!?/br>
    聞氏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波斯貓,語調(diào)平靜道:“初來乍到,立威至關(guān)重要,這是殺雞儆猴。夫君且看吧,之后的一段時日,至少素馨苑的仆人們都會對她畢恭畢敬。”

    與聞氏分析的不差,當晚,素馨苑的仆人們在遇見秦妧時,腰桿都不自覺壓低了三分,包括那幾個狂妄的廚子。

    入夜,秦妧卷起疏簾,閉眼感受晚風(fēng)拂面。再有數(shù)日,熏風(fēng)將至,天兒也要熱起來了。

    縐紗寢裙輕薄,經(jīng)風(fēng)一吹,服帖地裹在玲瓏有致的身段上,秦妧攏攏衣襟,轉(zhuǎn)身剛要回東臥,就被門外廊道中傳來的腳步聲吸引。

    裴衍走進來,寬袍獵獵,漫浪疏雋,手里攜著一把瑤琴。

    “可會撫琴?”

    平日里案牘勞形的重臣,在婚期還真是有雅興,奈何自己幼時清貧,沒機會學(xué)琴,無法與他志趣相投。

    秦妧實話實話:“我不會?!?/br>
    裴衍沒在意,走進擺放古玩的西臥,“過來,我教你?!?/br>
    綺櫳窗下有副琴桌,秦妧坐到桌前,像個初入私塾的學(xué)童,挺著搖桿等待夫子的教習(xí)。

    背后傳來一方溫?zé)幔瑤е废悖笥覂蓚?cè)也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桎梏,秦妧慢了呼吸,感官瞬間放大。

    裴衍端坐在后,背倚憑幾,開始耐心講解。

    “不求精湛者,入門不難。來,手放在琴弦上,這樣撥弄?!?/br>
    琴音隨之流出。

    裴衍握住秦妧的手,一邊彈奏,一邊講解,讓她感受撫琴的節(jié)奏和技巧。

    男子聲線醇朗,如流徽浸酒,醉了傾聽者的耳。

    兩人之間沒有目窕心與,卻足夠曖昧,只是當局的“學(xué)童”過于緊張,沒有察覺。

    男人的指腹上有些老繭,落在手背上,有些癢。秦妧無法心無旁騖,彈空了幾處,使得琴曲失了節(jié)奏,好在有裴衍兜底,勉強完成了“合作”。

    從小到大,秦妧第一次被人循循善誘地教導(dǎo),忽覺裴衍是個好兄長,可好兄長,為何對弟弟的事閉口不提?

    是怕她尷尬嗎?

    “世子,可有二爺?shù)南⒘???/br>
    原本和顏的夫君,在聽得她的問話后,微壓唇角,獨自彈奏起《鳳求凰》,面上倒是溫和,“還在找?!?/br>
    **

    一處偏僻的小宅中,半暈半醒的男子費力睜開眼,望著褐色承塵,想要開口叫人,卻毫無氣力,嘴里喃喃:

    “妧妹,你在哪里......?”

    作者有話說:

    第7章

    ◎動心?◎

    從西臥出來,秦妧耳邊總是縈繞著裴衍單獨彈奏的那首琴曲,可她不知曲名,更不知男子的用意。

    谷雨已過,將近立夏,偶有鳥哢蜩鳴,整座府邸都沉浸在祥和之中。秦妧趴在窗前小憩,一側(cè)臉頰枕著手臂,任三千青絲垂落,遮了半張小臉。

    裴衍走出湢浴時,身上略潮的寬袍被風(fēng)吹拂,送來清涼。

    見女子倚窗淺眠,他拿過椸架上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肩頭。

    外衫的邊沿搭在臉上,有些癢,秦妧無意識地蹭了幾下,還動了動紅唇。

    沒有聽清她說了什么,裴衍附身靠近,“嗯?”

    “兄長......”

    糯嘰嘰的聲音中,帶著一縷不明的嬌膩,似在同夢中的兄長撒嬌。

    裴衍扯過繡墩坐了下來,單手撐頭,盯著她恬靜的睡顏,心思卻在那句“兄長”上。

    敬成王將她帶來侯府時,只說已故的前室育有一女,可沒提過還有一個前室之子。

    若是表兄,就另當別論了。

    遠山眉微揚,裴衍曲起長指,碰了碰她露在青絲外的臉蛋。

    涼涼的,滑膩膩,瑩潔勝南梔。

    自幼刻在骨子里的克制,迫使他收回了手,可下一瞬,又落在了女子的唇上。

    那唇水嘭嘭的,不點而朱,上面的傷口猶在,更顯瑰麗。

    裴衍按了兩下,再要收回手時,指尖忽然傳來潮濕,濡染了一點兒口津。

    秦妧銜住了他的食指,迷迷糊糊地嘬了一口,因嘗到咸味,用舌尖推了出去。

    裴衍眸色漸深,泛起暗底幽藍,漫浪無邊,可燃起的狎昵卻被庭院葫蘆門外探進來的小身影打攪。

    嬌小的身影,虎頭虎腦。

    “裴悅芙,躲在樹后就能隱身嗎?”將窗邊的女子一攬,裴衍合上窗,按了按眉心。

    秦妧從男人臂彎醒來,鼻端全是冷調(diào)的梅香,她抬起頭,看向男人流暢的下頜,還沒來得及詢問發(fā)生了什么,就被窗子發(fā)出的“咯吱”聲吸引了視線。

    粉雕玉琢的幺女,兩手撐著窗扇,緊緊盯著兄長搭在秦妧背上的手,暗道真是個狐貍精,迷了二哥,又來迷惑大哥,“我有話要講?!?/br>
    十三、四歲的年紀,背靠安定侯府,氣勢都比同齡女子足了許多。

    礙于是自己的小姑子,秦妧沒有表現(xiàn)出不耐煩,剛想問她有什么事,視線中的窗子被再次合上。

    裴衍撂下窗,對外面的幺妹道:“夜深了,回頭再說?!?/br>
    旋即,窗外傳來一聲氣音,惱而忿忿,“大哥,我有話要講?!?/br>
    不同于府中其他人,裴衍對待幺妹頗為嚴厲,不給半分顏面,“不看看幾時了!再要鬧,禁足十日?!?/br>
    窗外立馬傳來腳步遠去的聲響,很快歸于安靜。

    秦妧從那抹冷香中退了出來,低頭攏了下自己傾斜的衣襟,沒有主動提起與小姑子的矛盾,只道:“夜深了,世子今晚宿在......”

    后面的話,她沒有講完,將問題拋給了裴衍。

    “我打地鋪?!?/br>
    沒有為難于她,裴衍走到柜前,拿出昨晚的被褥,鋪在了猩紅氈毯上。

    總打地鋪也不是個事兒,秦妧想著明日再與他商量,看看能不能將西臥和書房連通,方便悄悄來去,而不驚動仆人們,更不會傳到婆母耳中。

    另一邊,小跑在游廊上的裴悅芙生怕被禁足,哼哼唧唧了一路。自己還沒說出登門的緣由,就被拒之門外,兄長對秦妧的偏袒,也太明顯了。

    她開始不太確信,兄長是為了顧全大局,無奈娶了秦妧。

    心里裝著事,邁下臺階時沒看腳下,一個不慎,啪嘰一聲絆倒在地。

    四下的扈從們裝作沒有瞧見,都知若是現(xiàn)在跑過去獻殷勤,會被幺小姐嬌斥一頓的。

    可還是有人走了過去,向趴在地上的少女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