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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為聘 第7節(jié)

    秦妧又接過一盞,轉(zhuǎn)向楊氏,“母親,請用茶。”

    楊氏從她唇上的傷口收回視線,心情更為煩亂,接過茶盞輕呷一口后,拿出一支翠綠獨山玉鐲,戴在了她的腕子上,并例行開始了身為婆母的教誨。

    教誨包含家規(guī)、月例、賬目等繁瑣事項,聽得族人們暗暗打起哈欠。

    秦妧努力牢記,聽見不懂之處,也沒有打斷,打算背地里再向婆母請教。

    之后,她又一一為嫡系長輩們敬了茶,并拿出事先做好的手工雕刻,送給公婆和長輩。

    長輩們自然不會虧了新婦,即便對新婦頗有微詞,也還是紛紛送上了名貴的見面禮。

    一直安安靜靜的楊歆芷,用長長的指甲摳住掌心。

    當(dāng)裴灝失蹤的消息傳回城中時,侯府的長輩們都對秦妧充滿排斥,卻在世子堅持迎娶秦妧時,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紛紛勸說主母楊氏接納這個由二奶奶躍上大奶奶的兒媳。

    當(dāng)真是見風(fēng)使舵,假情假意。

    唇邊綻出的冷笑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與秦妧投過來的目光相碰。

    她以絹帕掩了一下嘴角,楚楚可憐的模樣,心疼壞了身側(cè)的裴悅芙。

    兩人從小玩到大,感情篤厚,裴悅芙更是知道表姐背地里等了長兄多少年,然,一切都因一個掃把星變得不同了。

    憤懣的老幺,氣鼓鼓地瞪著唇上有傷的秦妧,嫌棄之情溢于言表,卻在對上長兄淡幽的目光時,迅速別開眼,嘟著小嘴一臉犟。

    已嫁入侯府半年的三奶奶聞氏,將一切盡收眼底,微彎一雙柳眼,就差抓一把瓜子嗑了。

    與長輩們相談甚歡的秦妧,也注意到了這個看似精明的女子。按著長幼順序,老三裴池該晚于兩位兄長娶妻的,其中貓膩,略有耳聞。

    秦妧彎唇,朝對方一笑。

    聞氏回以笑靨,但那笑不達眼底。

    行過媳婦茶后,裴勁廣就要啟程回邊關(guān)了,臨行前,將裴衍叫去了書房,不知聊了些什么。

    秦妧與楊氏去往賬房,開始著手學(xué)習(xí)管賬事宜,之后返回素馨苑時,與迎面走來的楊歆芷遇個正著。

    兩人也算熟識,秦妧屏退暮荷,獨自走了過去,“表姑娘,好久不見。”

    楊歆芷不是那種倚姣作媚的高門女,相反,她謹慎安分,這才得以在楊氏身邊生活這么多年,可一個高門女,怎會常年寄人籬下?

    是想要近水樓臺先得月吧。

    對待楊歆芷,秦妧的態(tài)度明顯冷了些。

    楊歆芷自是察覺到了,屬于貴女的高傲,也不容她向一個攀高枝的心機女子低頭,即便對方已成了侯府的長媳。

    漠著一張清秀的臉,她越過秦妧,沒有寒暄的意思,就差說一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了。

    擦肩而過時,秦妧自袖中抽出一條早已備好的緙絲香帕,塞在了楊歆芷的手里,“適才敬茶,沒來得及與表姑娘敘舊。一點兒心意,尚希哂納。”

    說罷,邁開蓮步,娉娉婷婷地走向游廊盡頭,以鸞絳束腰的霞綃長裙飄揚翻飛,瑰麗艷逸。

    楊歆芷收回視線,拿起香帕輕嗅,眸光一滯。

    鵝梨的味道。

    這是一種溫和的警告嗎?

    第6章

    ◎立威。◎

    回到素馨苑的正房,秦妧對鏡卸去妝容,露出一張出水芙蓉的嬌面。

    涂抹桃花膏時,她轉(zhuǎn)頭叫來暮荷,“去灶房看看,早膳備好了沒。”

    世子的院落有單設(shè)的小灶,裴衍是個喜安靜的,很少去府中的膳堂用飯。作為妻子,不說十成稱職,也有做到七八成,決不能讓夫君回來沒有飯吃。

    暮荷點點頭,顛悠顛悠地走了出去,可很快就哭喪著臉回來。

    “小姐,灶房的廚子們好生傲慢,眼珠子快長到頭頂了,都不拿正眼瞧奴婢。還說侯爺即將啟程,府中公子和小姐都會到膳堂作陪,素香苑今早不開火。”

    秦妧頓住涂抹的動作,廚子們的話并沒有問題,可......無人來知會她要去膳堂作陪。

    自己貿(mào)然前去,是否會失禮?

    眼看到了開膳的時辰,秦妧吩咐暮荷去打聽一下山鵑苑那邊的動靜。

    假若三弟妹要去作陪,身為長媳,沒道理缺席。

    從荷包里拿出幾兩碎銀,她叮囑道:“探聽消息也需打點,這些你先拿著。”

    暮荷收了銀子,快步離開。

    **

    春日閑情,三爺裴池瞧見院中榆錢兒滿枝,心里開始發(fā)癢,正巧父親今日離京,他也能去外頭尋點樂子,贏上幾把。

    裴池和裴灝容貌相近,反倒是與裴衍容貌皆不相像,但裴灝面相偏硬朗,裴池偏陰柔,笑起來時壞壞的,嘴甜風(fēng)流,能說會道,最討女子歡心。

    坐在院中刺繡的妻子聞氏瞥見他臉上稍縱即逝的蕩漾笑意,就知他又坐不住想去外面逍遙了。

    “我可跟你說,待會兒還有家筵,你把心給我收住了。”

    聞氏是個看似精明的女子,嘴皮子也溜,想跟她爭吵,那是自找氣受。裴池是個花叢老手,哄女人自有一套。

    很快,院子里就傳出鶯鶯軟啼。

    葫蘆門外的侍女們低著頭把風(fēng),早已習(xí)慣了這對夫妻的放縱。

    可初來乍到暮荷哪會習(xí)慣,聽得里面的聲音,鬧個大紅臉,趕忙拉過一個把門的侍女,塞過二兩碎銀,“好jiejie,我跟你打聽個事。待會兒的家筵,三奶奶也會去嗎?”

    侍女認出暮荷的身份,顛顛銀子,“是呀,我們奶奶也會去的。”

    暮荷訥訥點頭,回去復(fù)命。

    那就是說,聞氏收到了邀請。秦妧按按額骨,“世子可回來了?”

    “奴婢路過書房時,瞧見書房敞著門通風(fēng),應(yīng)是還沒回來,在侯爺那邊呢。”

    裴衍與父親議事,無暇他顧,更不提前知曉家筵的事,沒派人來知會這邊也是情理之中,但楊氏總不至于孤立她這個長媳,八成是有人從中作梗,攔截了傳信兒的仆人。

    會是誰呢?

    秦妧沒有立即懷疑楊歆芷。

    能在侯府立足、口碑極好的表姑娘,心計和手段不會太過露骨。

    想揪出作梗的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與婆母對證,從第一個傳口信的人入手,順藤摸瓜。只是,這點兒小矛盾就要驚動婆母,未免小題大做,落下個愛告狀的名聲。

    反正是受了邀,落落大方地前去,先應(yīng)付了眼下再說。

    打定主意,她換了一條月白抹胸,搭配欹紅百褶齊腰長裙和同色抹領(lǐng)褙子,手搖忍冬流蘇團扇,綺粲華麗地出現(xiàn)在膳堂門口。

    除了安定侯夫妻和裴衍,其余人都已到場。

    裴氏的長輩們對秦妧還不熟悉,不免多瞧了幾眼,沒一會兒,就有上了年紀(jì)的姑婆拉著她入座,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在了裴悅芙的旁邊。

    裴悅芙正跟另一側(cè)的聞氏聊得歡愉,見秦妧坐在身邊,輕哼一聲,挪了挪自己的紅木椅,以最小的動作表示了排斥。

    秦妧沒打算計較,一個被寵壞的小丫頭,再有個一年半載就要及笄定親了,礙不了多久的眼。

    反觀聞氏,倒是客客氣氣。不過,聞氏出身伯府,骨子里自帶傲氣兒,對她這個攀高枝的長嫂,或多或少是看不起的吧。

    秦妧靜坐在那,與引她入座的姑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巧妙地避開了自己身世的話題。

    姑婆還想打探,但發(fā)覺這丫頭是個嘴嚴的,暗自搖搖頭。歷代裴氏的嫡媳,身家皆富貴清白,怎會橫空多出個來歷不明的孤女?

    但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貴胄世家早有風(fēng)聲,說此女是敬成王的私生女,而安定侯不過是賣了敬成王一個很重的人情,才會在次子失蹤后,由長子代為取之。

    這時,裴勁廣協(xié)同妻兒走進來,氣氛一下熱鬧起來,沖散了姑婆的猜疑。

    秦妧跟著起身,目光越過人墻,落在裴衍身上。

    伴著春暉前來的男子,飄逸隨性,有種別人都在為活而活,他在乘舢賞花的自在感。那份沉淀的從容,是她渴望的。

    而在她看過去時,他也看了過來。

    鳳眸清潤,盛了璀璨星河。

    因著裴勁廣事先有交代,這一頓的菜品不算豐盛,都是些家常小菜。

    夾起一顆花生米,裴勁廣笑嘆:“在北邊境時,我最想念的就是家常菜。這鹽焗花生都比那邊的地道。”

    楊氏攔住三兒子遞上的酒,為丈夫倒了一杯奶露,“那就帶幾個廚子過去。”

    “不用,等兵部再給我調(diào)遣十萬大軍,我就把你們都接過去,咱們以后啊,在那邊安家。”

    從沒聽父親提起過這事兒,坐著的裴池和站著的庶出們面面相覷。

    他們中的一些,過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哪受得了邊境的苦,不過,朝廷會允許安定侯府的人搬離皇城嗎?

    幾人不禁把目光投向了裴衍。

    裴衍淡笑,“調(diào)兵一事,關(guān)乎國祚,非一朝一夕能夠促成。侯府搬遷,也需朝廷的審批。父親是在逗趣,別當(dāng)真。”

    幾人暗暗舒氣。

    裴勁廣哼笑一聲,推開奶露,叫人端上酒,當(dāng)著眾人的面,與長子重重碰杯,“為父的期許,就靠吾兒在朝廷協(xié)調(diào)了。”

    說完,仰頭飲盡,笑紋深深。

    裴衍安靜飲酒,眸光深沉。

    送父親和邊境將士們離城后,裴衍帶著秦妧回到府上,微微撐開了右手肘。

    秦妧看懂了他的暗示,硬著頭皮抓住他的肘窩,如同晨早一般。

    身后的一眾庶弟庶妹竊竊私語,提到最多的,就是秦妧嘴上的傷。

    秦妧豎起耳朵,覺得身體的每寸皮膚都在醞釀熱氣,灼燒她的心肺。

    “咱們走快些。”

    她恨不能立即消失。

    為了讓小妻子習(xí)慣被注視,裴衍隨意尋了個話題,“今早敬茶后,都做了什么?”

    提起這事,秦妧想起成親當(dāng)日上轎時,裴衍對她的承諾。

    ——日后,我既是你夫君,又是你兄長,有委屈,可說與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