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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 第37節

    本來以為沈四公子玩金屋藏嬌那套,沒等旁巍調侃完,沈弗崢遠遠同門口另一位來客舉杯示意,隨即碰一下旁巍的酒杯,清脆一聲。

    “她不會來,記得把畫還給她,玩兒開心。”

    旁巍不信,小姑娘哪有那么倔的,吩咐助理去辦事,楊助理形單影只回來匯報情況,真有這么倔的。

    第26章 冬日白 濃烈之感

    十一月份靳月已經進組, 跟鐘彌視頻時單薄古裝外裹著寬大棉襖,說這邊特別冷,一定要帶羽絨服。

    京市迎冬這半個月, 鐘彌沒怎么出門,對外界驟冷的氣溫缺乏感知。

    附近就有商場。

    天黑后來了覓食欲, 她將自己為數不多的厚衣服一件件攤在床上,比較保暖程度, 然后換了其中一身, 蹬上靴子,決定去商場吃飯順便購物。

    白色的牛角扣大衣最有學生氣,茸茸的毛呢貝雷帽斜壓在額頭,露出的淡妝眉眼,笑起來毫不讓人懷疑。

    “這個是阿姨丟的, 可以還給阿姨嗎?”

    眼睛溜圓的小男孩兒茫然看著鐘彌, 跟mama牽在一處的小手緊了緊說:“可是……你,你不是……”

    鐘彌正在心里笑自己演技拙劣,連小朋友都騙不過, 可又想, 那本來就是她的東西, 她為什么會說得心虛?

    小男孩兒仰頭看mama,不確定地問:“這個是不是jiejie, 漂亮的要叫jiejie, 對吧mama?”

    鐘彌和那位mama同時笑了,小男孩兒的mama彎著腰說:“嗯, 那你把這個東西還給jiejie吧, jiejie丟了東西也很著急的。”

    小朋友軟軟暖暖的小拳頭搭在鐘彌掌心, 一攤開, 是一枚小桃木無事牌,掛繩上還多了一個紫色的小兔子,還沒一根食指長,小得像是兒童餐里會贈送的小玩具。

    她不認識,沒見過。

    但這枚無事牌鐘彌不會認錯,高中和胡葭荔在民俗店里買的,胡葭荔一下就替鐘彌pass掉這個,說這個有痂,再找一個完好的。

    鐘彌就拿了這個有樹痂的,小桃木辟邪,有傷又愈合的料子更有寓意。

    手指碰碰旁邊的兔耳,誰掛的?又是怎么丟掉的?

    附近的失物招領處設在兒童樂園里,泡泡海洋和象鼻滑梯都是活潑暖色,建得童真溫馨,走失的小朋友被領到這里也不會哭鬧。

    鐘彌從電梯里出來遇到剛剛那對母子,他們本來就是要把東西送到這里。

    鐘彌走進去,柜臺里穿工作服的年輕女生禮貌問她:“您是丟東西了嗎?”

    鐘彌愣住,微干的唇抿了一下,沒發出任何聲音。

    她丟東西了嗎?當然沒有,這個無事牌本來就是她的,是別人,弄丟了她送出去的東西。

    很小的東西,丟了也就丟了,好像也沒有失物招領的必要。

    鐘彌搖搖頭,呼出一口氣:“沒有,逛累了,想坐下來休息一下。”

    女生對她微笑,還告訴她供應熱水的飲水機和一次性紙杯就在旁邊:“那您在那邊坐一下吧,不過我們商場馬上也要打烊了。”

    鐘彌收起腿側的大衣,坐在卡通的蘑菇凳上,抬手看一眼腕間細表,快到十點了。

    她看著掌心的小東西,陷入走神狀態。

    進行時往往失重,很多事情只有變成回憶,那些一閃而過的片段,才會像河床沉底的砂石顯現出分量。

    泡泡海洋里的最后一個小朋友也被家長領走,分針越過數字十二,柜臺里的女生接到電話,神情一變,匆匆跑出去看了一眼。

    這個商場負一樓的美食區最有人氣,通常過了晚九點,樓上顧客就很少了,清算盤點,到十點門店陸陸續續關燈,人走樓空。

    燈火輝煌的商場打烊,如京市夜景里衰暗一顆星。

    可今晚有人不許這顆星暗下去。

    商場辦公室那邊發來通知,說有客人丟了東西,不具體到哪家店,柜臺里的女生往外頭一看,目力所及不少于四個黑西裝的安保人員,居然連兒童玩具店也不放過。

    對臨時加班的痛恨一瞬間被旺盛的八卦欲取代,女生往商場的員工閑聊小群里發消息。

    [這是干什么?來我們商場拍全員加速中嗎?好夸張啊?在抓誰啊?]

    [霸總在逃小嬌妻哈哈哈。]

    [霸總在哪兒啊?為什么我只看到一堆黑衣男和一個中年男人,穿得也不霸總啊?]

    [腦補別太離譜啊,哪有小嬌妻,好像是他女兒丟東西了吧,剛剛來過我們店,問的是一個小玩具。]

    [嗚嗚嗚霸總有女兒了,濾鏡碎一地。]

    鐘彌見女生從外面回來,手機里一局解壓小游戲也剛好結束,她起身準備離開,隨口說了一句:“你們要打烊了吧?”

    女生皺皺眉說:“本來是,但今天恐怕要再等一會兒,我們商場——”

    話音被門外一句“鐘小姐”打斷,鐘彌和柜臺女生同時看過去,老林身后帶著一個高個安保。

    女生在群里已經了解情況,主動說:“我們這邊好像沒有人送過來什么小木牌和小兔子唉。”

    鐘彌攥著東西的手指猛然一收,青白筋絡立時顯露在袖子下,她慢慢松開力道,把手伸出去,用平靜自然的聲音問老林說:“是在找這個嗎?”

    老林面露驚訝:“怎么在您這兒?”

    “撿到的。”

    老林將東西接過來說:“沈先生——”

    像應激反應,她打斷了這個稱呼后的內容:“商場要打烊了,我就先走了。”提著今晚的購物袋,越過老林和那位安保,鐘彌走到店外,一邊走,一邊在樓層掃看了幾眼。

    察覺自己下意識在找人,鐘彌立馬警鈴大作,似犯錯一般,將自己的思緒連同目光一并約束回來,目視前方,步履倉惶。

    扶梯停運,她從電梯下到一樓,轎廂打開時,手機剛好響了。

    外頭的鏡面墻照著她面無表情的樣子,熟悉鐘彌的人會了解,她這個樣子并不是在扮什么生人勿近,僅僅是在放空發呆。

    鐘彌從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靳月。

    “華姐回京了,我讓她助理幫你去開實習證明,現在去你家拿資料,你應該在家吧?”

    “她到我家了?”

    “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鐘彌腳下步子加快:“好的,我馬上到家。”

    及腰的青絲烏黑又柔順,被帽子固定在臉頰兩側,一出大門,夜風洶洶,她在門口停著的車窗玻璃里窺見自己長發被風吹起的樣子。

    車窗一片漆黑,深沉扭曲,襯她這身冬日的白,不素寡,反有濃烈之感。

    此時車里騰起一朵腥紅火焰,燒那紙一樣的白,舔吻過煙草,又熄滅。

    鐘彌對高檔商場門口會停著邁巴赫見怪不怪,擦身一瞬,朝車尾方向走去,逆著風,倏然,吹來煙草氣息。

    她走著,回頭瞧一眼。

    剛剛她草草照面的車窗已經降下去,搭出來一只男人的手。

    黑色的毛衣袖口,將腕骨和手背都襯得極白,掌心朝下,指關節錯落隆起,修長手指捏一根煙,連不講文明地彈彈煙灰,都有種落雪的消沉。

    目光帶到車尾紅燈,亮的刺眼。

    這車鐘彌見過一輛掛州市車牌的,在某個并不遙遠的夏夜里,沈弗崢同她站在街邊,她調侃他今天的寶駒夠氣派,他則淡淡說是酒店給他配的。

    路邊來了一輛空車,鐘彌招手,車子減速停在她身邊,她鉆進車里,利落帶上車門,報了回家的地址。

    冷風將車里的煙氣吹散。

    老林走近車窗邊,那只煙剛剛燒到尾,掛著小兔子的無事牌被遞進車窗里。

    “找到了。”

    沈弗崢神情滿意。

    煙頭火星碾到一半,接來東西,又聽老林低了一分聲音補充,“是——是鐘小姐撿到的。”老林摸摸鼻子,聲音更低了,“還挺巧。”

    跟在沈弗崢身邊這么久,不止做一份司機的活這么簡單,老林平時話不多,卻很有眼力,有時候沈弗崢不必說話,使一個眼神來,他就知道什么意思。

    “鐘小姐把東西給我就走了,也沒說上話。”

    深夜的出租從旁開過。

    老林從車尾繞去駕駛座,坐進車里,從后車鏡里悄悄看后面。

    本來鐘彌剛出去,老林就想過給老板去個電話說明情況,但想想,還是算了。

    因為沈先生之前已經說過算了。

    他現在著急忙慌打電話過去說見到鐘小姐了,這樣替老板著急欠妥當,沈先生說算了翻篇的事,你不翻篇,這不是打沈先生的臉嗎?

    “沈先生,咱們現在去哪兒?”

    沈弗崢手指間開開合合撥弄一只金屬打火機,明明剛剛已經抽過一支煙,但仿佛只是平息掉那層遺失物品的煩悶,此刻的躁氣,完全嶄新,不是抽一支煙就能解決的。

    “這車開的慣嗎?”

    好半天等來這一句,老林忙應著:“開得慣。”

    從a6開到庫里南,中間檔的邁巴赫,沒什么開不開的慣一說。

    “那以后就開這車吧。”

    老林朝后一點頭:“好嘞,您喜歡就成。”

    這句不知道怎么讓沈弗崢笑了,眼皮一斂,瞧著掌心里跟無事牌綁在一塊的紫色小兔子,想起一句無忌童言。

    這玩意兒是漢堡親子套餐里贈送的小玩具,旁巍女兒今天給他綁上去的,奶聲奶氣說:“送給沈叔叔,可以跟這個掛在一起。”

    小手指他車鑰匙的黑皮套,單單掛著一個無事牌,“這樣他就不會是一個人了。”

    小孩子天真爛漫,也最能感受孤單。

    能被豪門收養,小小一家孤兒院,十年也難出一個這樣的幸運兒,小姑娘穿金戴銀被打扮得像公主,五歲的生日愿望居然是來吃垃圾食品。

    跟她臉一般大的漢堡,先叫她驚喜到雙眼發光,捂住嘴巴,捧起后又耷拉下小小的眉,束手無策起來。

    吃個飯都會被人盯著指點這個提醒那個的淑女教養,讓她下不去嘴,沒人教過她怎么斯斯文文吃漢堡。

    照顧她的傭人阿姨最常說的就是,你這樣像個外頭撿的野孩子,mama看到了會不高興的。

    旁巍已經給她戴上了兒童餐的透明小手套,這會兒看小孩兒可憐巴巴的樣子,問怎么了。

    沈弗崢手指隨意一劃,指給她看:“大家都是這么吃的,你不想和大家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