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驚愕(壹)
下午,江松今天不是太忙,可以早一點回家。推門而進,只見江mama沉默不語,面容憔悴。母親滿面愁容的樣子,更顯現她的老態。江松心知不妙,帶著緩緩的步移近,家門到梳化只是幾尺之間,卻儼如蓬山之隔,皆因江松心房千斤,腳步都重。 輕輕的,拍拍母親的背,問:「mama,又發生了甚么事?」 江mama心情未至于啜泣,但憤慨的淚水猶如蒸氣般由心包涌上,截住咽喉:「你老爸啊!」 江松其實早已猜到。 「他......唉!」江mama肌rou抽緊:「他又送錢給朋友,我說你賺錢很辛苦,做父母也要為自己的子女著想,他就發我的脾氣,說我自私,不懂為別人著想。」 明白了!江松哄著母親說:「別生氣了!我去勸勸他吧!」 「他生氣,關了自己在房。」 「嗯!」 江松走到爸媽的房間,又是慢慢兒的,他總是這個樣子,常常老是溫婉的,冷靜的。 敲敲門,沒有回應,江松也推門,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爸,是不會回應的。 「爸,一個人干甚么?」 爸沒有回答。 江松坐下:「爸,我知道你很熱心去幫助別人,但你也要明白,我們的處境,凡事也要量力而為。」 「甚么?教訓老爸?」江爸爸一副扭曲了的面容:「唉!父母生你養你,現在可以為了錢,而忤逆自己的老爸?你唸了這么多書,更是一個教師,但你連尊師重道也未學會,怎去教學生?我怕你誤人子弟啊!」 江松冷靜地說:「爸,我不是要教訓你,而是我想你為自己打算一下。」 「哼!你不是勸我為自己打算,你是想說服我為你打算,你沒有錢嘛!你賺錢辛苦嘛!」爸爸越說越激動:「你有沒有想過,父母含辛茹苦養大你,比你現在更辛苦,你跟我計?」 「我不是要計……」 江松話未說完,江爸爸一手推開他,打開房門,走出大廳,更走出家門。 糟了!江松后悔了,他怎會有資格和自己的爸爸說這些話呢?他,惆悵,心亂,不知所措。江mama也愕然,為何會弄至這樣呢?早知結果,就不應對孩子說,就不應為金錢問題和丈夫對著干吧! *** 熾男一人住在新界的一所村屋里,不修邊幅的她,只有穿著一件緊身的吊帶背心,一條內褲罷了。癱在梳化上,長發散亂,酥胸上堆一朶烏云,肩膊上露兩灣新月。撥動著手上的智能電話,又掃下小豬的狗毛,無無聊聊的,在梳化上輾轉反則。發下一兩句無傷大雅的短訊留言,卻又沒有朋友有空回應。不用上班的日子,反而更難過。難得的有一個「好友」回覆,訊息來自徐溫柔: 「小姐,有空就找些有意義的事做吧!」 另一個是沉達仁的回覆,更為直接,只見「無聊」二字。 熾男的心聲:唉!你們肯回覆我,我以心滿意足了! 想一想,她真的這般空間?她,應該有很多有意義的事需要做的,不是嗎? 驀然間,想起一個人,不知他有沒有空呢?致電他?不好!給他一個驚喜。親自去碰他! *** 昨晚,江松的爸爸沒有回家,使江松心亂如麻,整晚撥爸爸的電話,卻沒有人接聽。第二天,剛剛是假日,早上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好鄰居致來,說他看見爸爸就在附近一間茶餐廳里。 江松急著找尋爸爸的身影,突然,看到一個東西,使他止住了腳步。一部熟悉的電單車停泊路邊!哈利? 雖然一時分心,但江松不會忘記自己走上街的「最終目的」,他,走到一間茶餐廳…… *** 江爸爸平日和幾個老朋友聚在一起,就是在這間茶餐廳。今天,心情壞了!又約了幾個朋友到來閑聊。 一個約六十歲左右的中年婦人,叫阿真,斟茶給江爸爸,降降火,更說:「怎可能為人子女可以這般自私的,老父又不是嫖賭飲吹,只是拿錢去幫朋友,也不肯付出,真是一毛不拔!」 另一個也是差不多年紀中亨,人人叫他祥哥:「唉!不知所謂,當教師不是賺很多錢嗎?」 一個叫老陳:「老江啊!各位好友,你們都不好為我的事憂心了,無謂因小弟的事,令你們家庭不和了!」 江爸爸豪氣地說:「老陳!我江流做人最講人情味的,我之前應承過要幫你兒子填那買房子的二十萬首期,我說得出做得到。」 阿真嘆氣說道:「唉!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為人父母的,每一個也疼愛自己的子女。」 祥哥插道:「可惜呢!老江就生了一個像江松那樣的不肖子呢!看錢還比親情重要。」 祥哥這番話,又刺激了江流,有這個兒子,實在丟面子。 丟面子,是發自內心的于心有愧,自覺失敗的傷痛。丟臉的事,就發生在江松走進茶餐廳,被這個不肖子找到來,要這個不孝子面對江流自己的朋友,可謂真的羞家。 「爸,我們回家吧!」 「哼!」江流沒有看過江松一眼。 祥哥沉不住氣道:「江松,不要怪我這個長輩不教你做人,父母生你養你,你就要聽教,老爸只有一個的,為了錢就做得無情無義,枉讀圣言書!」 阿真也說:「唉!祥哥!現在的后生,沒有學過德育的,你以為他們會像我們從前嗎?」 江松只好厚著面皮,謙卑地對著幾位長輩說:「祥叔、陳伯、真姐,你們對我的教誨,我會銘記于心。現在只想向爸道個歉,帶他回家,至于金錢方面,我會想想辦法的。」 「嘩!很委屈!真是很委屈你啊!」江流語帶諷刺。 祥哥又插口:「啥?想想辦法?新一代真是與別不同,蠻有說話藝術啊!讀過書的確不同。」然后他就假裝個哈哈大笑,是以嘲諷江松。 阿真也按捺不住:「父母愛子之心無所不至。江松,你激得你老爸這么生氣,你真是很不應該啊!」 江松垂頭不語,感到慚愧。但……無論如何,他總要勸服爸爸回家的。他怎么辦呢?江流沒有再說話,一副蔑視的態度,江松又不知可以說甚么,只是獃獃站著。另一邊廂,坐在茶餐廳內的袁熾男,竪起耳朵的她,聽得胸口也戚戚然。原來她早已找到江松,但只靜靜地坐在餐廳的一角,聽著江松被幾位長者教訓。唉!現在情況,江松沒有一點法子,他的爸爸一聲不作,幾位長者又有心刁難,她只好…… 一手捏著江松,叫道:「走吧!」 江松愕然,熾男拉著他走。他一時之間不懂反應,所以只好像牧羊般被牽著走。因為太突然了,幾個老者也驚愕得獃獃著。 他們走出茶餐廳,江松才回魂,一下子甩開了熾男的手,罵道:「你在干甚么?」 「我來救你啊!你被羣老鬼玩弄你知道嗎?」 「這是我的事!」 「為甚么你會這么戇直的?這羣老鬼根本是滿口歪理,你也能忍受?」 「唉!小姐,有很多事情,不只著眼于對與錯,這樣會破壞關係的。你做事可否不好這么衝動呢?」江松無奈:「你看!現在怎樣收拾呢?」 「唏!理得他怎樣收拾?對自己好一點吧!好嗎?」 斷氣了!對著這個賴皮的女子,他沒辦法了! 他們站著的地方,就是熾男停泊電單車的位置,熾男爽快地帶上頭盔,說:「兜兜風吧!你心情會好一點,頭腦會清晰些。」 然后,灑脫地一手把另一個頭盔拋向江松。 頭盔……跌在地上! 真的有難度? *** 「江松老師,你可以放松點?你用力壓著我的橫膈膜,我透不到氣!」 「不好意思!」江松不情愿地放松,因為他真的恐懼。 「你可以駕慢些嗎?」 「已經慢了!都是因為你。」 江松不再辯駁了。 熾男換了話題:「江老師,你別看我好像個「鬼妹仔」性格,我是中文大學畢業,有讀過孔子學說的,孝經有云,子日:『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弗諍于父,臣不可以不弗諍君。故當不義則諍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二千多年前的圣人也是這樣說,所以呢?江老師,你遷就你老爸,即是等同陷他于不義,其實也是不教的行為來的。」 「其實我明白的,但……我真的不知怎樣說服他。」江松心情很矛盾。 熾男不再多言了,反正他們兜風的目的也是想放下煩悶的事情吧!不是嗎? 但江松總要知道熾男兜風,要兜到哪里去? 「袁小姐,你現在駛去哪?」 熾男心想,陪著你還有哪地方好去呢? 「我們去找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