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了解(貳)
江松下課了,步履姍姍離開學校。 在學校門外,一個女子一屁股坐在電單車上面,一隻腳踏上去,一手托著腮。江松看到這個女子,第一個反應就是…… 換路走! 但,太遲了! 她叫道:「那么巧合!」 「神經病!甚么巧合呢?你根本就知道我在這里上班。」 「一場朋友,為甚么這種態度呢?」熾男其實不太在乎。 「朋友?何時和你成了朋友?」 「唉!不做朋友就算了!」熾男揚一揚手:「去哪里?陌生人!」 江松低著頭,寒著背,捏緊手挽袋,急步走了。 換路走的江松,碰見幸有朋抱著一條小狗,和畢笑囊、王小雙、鐘立仁圍在一起。 四個小學生圍在一起,不是玩樂,更見神情凝重。 「你們干甚么?」江松突然出現,四個小學生也驚惶失措。 有朋有點害怕,因為心虛,他帶了小狗回學校是犯校規的。 看看他的表情,看看他抱著的小狗,江松大概知道出了甚么事了。 「有朋!你是不是帶了寵物回校?」 小雙看到不敢作聲的有朋,搶著解釋:「老師!小狗很可憐的。有朋住的是公屋,不可養狗,他怕被人發現,所以……」 有朋十分緊張,一手掩著小雙的嘴巴,不想老師知道他犯了校規。 畢笑囊知道不能隱瞞下去:「老師,有朋帶小狗回校,是不想牠沒有人照護;如果小狗獨留家中,一旦被人發現在公屋養狗,他一家也沒有房子住了!」 鐘立仁叫道:「豈有此理!這些規矩是誰定的!不怕!我們公布各大傳媒,去示威游行,說政府虐待動物,逼房屋署就范!」 「鐘立仁!」江松嚴肅:「學校有校規,香港有法律,違法就是違法;公共房屋,不能養狗,是市民大眾一早知道的事;每一個人做事之前也要考慮后果,明知故犯,還強詞奪理,破壞社會秩序,這與土豪惡霸有甚么分別呢?」 江松蹲下溫婉地說:「你們上學不只是追求好成績,老師想你們明事理,辨是非。要學懂克己,不要滿腦子也是功利主義,自私自利。知道嗎?」 「知道了!老師。」四個小學生聽教了。 「不怕!我家可以養狗!」 這一把聲音使江松打了一個冷顫,回頭一瞥眼,其實未見人,已知誰。為甚么她還在這里?你……跟著我? *** 六人同在七百多呎的村屋內。 「我爸媽、哥和嫂子去了加拿大生活,就只有留下這所新界的村屋給我。」 「所以你駕電單車,是因為交通的問題。」 熾男松松膊,表示回答。 她隨意地摸摸有朋的頭顱:「你們有空,就過來探探小豬吧!」 「我怕的是,他們有空,但你沒有。你知道你的工作有多忙。」江松插口。 「那你也說得對!但到時再算吧!」 其實,他們也不要再想太多了,只要小豬可以得到安置,已經很幸運了。 熾男看到有朋的惻隱神情,按捺不住:「放心啊!雖然我很忙,晚上總要回家的,我每晚也會陪牠的。」 有朋不放心:「jiejie,如果你上班了,牠自己一個,又被你困著,會很不快樂的。」 唉!也沒有法子的。 江松拍拍有朋那漲卜卜的面腮:「有朋,那亦沒有其他辦法的。就像我們做人一樣,有很多時候,沒有選擇。只要有飯吃,只要有一個容身之所,已經很幸運了。」 熾男凝視著面前的江松,她感受到一股暖流。這幾年來,她也是一個人住在這個房子里,即使她多愛自由,但有陣子也有點滴孤寂。這羣小學生到來,喚醒了她,使她明白一個家和一所房子的分別。 「江松老師!」 江松聽到熾男叫出「江松老師」四個字,感覺很奇怪,印象中熾男一向對他強硬倔強,竟吐出溫馴稱呼。 「江松老師,我覺得你很本事。」 「我很本事?」 「是啊!從來未見你發怒。你常常對著那羣麻麻煩煩的小孩,老是這么細心和有耐性。我真是望塵莫及!」 「我并不本事,只要你愿意不要求回報地付出真心去對待每一個人,當看到別人幸福,就會覺得所做的一切也是值得的,那又怎會埋怨和憤怒呢?」 「真心去對待人?你會被騙的。」 「子曰:『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受騙就受騙吧!受騙不會死人的,但如果應該干的事不去干,應該幫助的人不去幫助,這個世界將會很快完結。」 熾男覺得這個男人身手笨拙,反應緩慢,但也總算是一個好人,而且有思想,又懂為人著想,在今天這個世界太難得了! 不如……做個朋友,可以嗎? *** 天晴,理應使人開朗,但,天佑育幼院老是有一個常客,一面冷峻看似生人勿近,但鶻伶伶的眼框里總有說不出的凄怨,安東尼奧沿著小徑踱步走到育幼院。常常若有所思的他,突然看見育幼院門前站著一個男人,輪廓硬朗,威儀沉實的面孔。 可惜,來者不善...... 男人一個戰步衝過來,距離半步已起腳橫掃,幸好安東尼奧閃避得快,后退半步,趁著對方未穩住腳步,迅速踢腿,更是向著他人的頭部攻去,男人一個馬步站穩,身體坐低,右手前臂護著太陽xue,安東尼奧腳力比一般人重,男人忍著手臂的重擊,咬著牙關,左手直拳伸出,安東尼奧右手一拍,擋開了攻擊;但他收腳未及,重心偏移,男人一個轉身,后腿落在安東尼奧重心腳的小腿肌rou上,在痛楚的影響和平衡力的差錯下,他倒在地上。 高手過招,一個錯誤已經足夠了;要分勝負,幾秒間就知曉了。 男人伸手一拉,把安東尼奧整個人扶起。 「安東尼奧,很久沒有見。」 「是啊!家威。」 二人拍拍肩膀,互相帶笑,這就是男人和男人的溝通方式。 *** 「近日好嗎?」 「還可以。」 「為甚么不回拳館?」 「沒有錢交學費。」 家威忍不住笑了:「你有沒有這么窮呢?」 「省得一毫得一毫嘛!」 「設計師不是賺很多錢的嗎?」 「沒有你們當警員那么高薪。」 「安東尼奧!我要澄清,我不是警員,我是督察。」 「啊!我錯!我有眼不識泰山!」 「說說笑吧!不必太認真。」 安東尼奧也笑了。 言談間,一位端莊的修女走了過來:「安東尼奧,你來探小狼嗎?」 「是啊!仙蒂!」 仙蒂瞥了家威一眼,安東尼奧即說:「他是我七年前在拳館認識的朋友,他叫劉家威,是一名督察。」 仙蒂出奇地臉色一沉。 家威輕松地問:「咦?修女好像不喜歡警員啊!」 仙蒂迅間又回復平日的安祥親和:「不是!我只是有點錯愕,突然有警員來育幼院探訪。」 「沒甚么,我只想來育幼院做做義工,歡迎嗎?」 「當然歡迎吧!」仙蒂一句回答,轉身離去。 仙蒂罕有的冷淡,安東尼奧也有點迷惘。 家威一笑置之,又轉個話題:「你的步法生疏了,何時回拳館cao練?」 安東尼奧一笑置之:「人老了,手慢腳慢,理所當然吧!」 「胡說!男人四十一支花,而且你四十還未到。」家威拍拍安東尼奧的肩膀,以作鼓勵:「人的信心和實力是正比的,信自己好嗎?」。 家威和安東尼奧間聊踱步間,傳來一首歌曲, 世上只有mama好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小狼!」安東尼奧叫道,更快步走過去。 「安東哥哥。」笑囊又凝視著家威,一個陌生男人。 「他是哥哥的好朋友,你叫他家威哥哥。」 「家威哥哥!」 「你就是畢笑囊?」 安東尼奧驚愕:「家威,你認識笑囊?」 「一年前的悲劇,沒有人不知的。」 家威的直接回答,使安東尼奧有點不安,始終笑囊就在咫尺,他不想再勾起笑囊的痛苦回憶。 但,畢笑囊異常的冷靜,無情無緒,只問安東尼奧:「安東哥哥,不如我們練拳?」 「小狼,不好了!否則江松老師會說我教壞你了!」 家威插道:「安東尼奧,不如我們認認真真打一場,給小狼見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