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結(jié)縈繞幽夢里

    這樣悄然的夜里,寒風(fēng)刺骨,泥濘沾濕了裙擺,我仍孤立于幽黯夜空下,任由冷風(fēng)刮著我的臉龐,彷彿有什么正等待我。

    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離我越來越近,寥無星辰的夜里看什么都茫,但我很確定不是方才的狼犬,雙腳已不自覺發(fā)軟,待我看清時,全身不停發(fā)抖，冷汗有如米粒大的直落鬢旁,我差點停止呼吸。

    幾對兇神惡煞的目光對上我,一,二,三……有五個蒙面人圍住我,鋒利的長劍出鞘,好像想殺我滅口,我想張口求饒,卻害怕的發(fā)不出聲音。

    「咻…咻…咻。」連續(xù)幾聲的明朗聲響,頓時,那五名蒙面人如同骨牌效應(yīng)般順勢倒在地面瞬間沒了氣息,血漿一涌而出,霎時鮮血淋漓。

    我仍傻傻待在原地,看著鮮血亂流,那樣艷紅。我怔住了,不是害怕,而是想起了桐花巷的血泉。

    平視不遠(yuǎn)處的那名男子,表情依舊冷凜,無動于衷,手握不墜笛,那便是他的武器嗎,上面卻無絲毫血跡,透亮無比,他是這樣殺人的?

    「他們是誰,要置我于死地,你又置他們于死地?」我的語氣帶點責(zé)備又有些畏懼,因為我從來沒想過,一把笛子,能讓五個人死于旦夕。

    「殺人千萬只為茍全,這便是亂世。」顏墜丟下這句話,冷冷苦笑,逕自離去,望著他頎長的背影,冷若冰霜,很是熟悉,卻又孤單。

    策說過,這是亂世。

    但顏墜殺人千萬,要茍全的是什么?

    翌日陽光普照,刺的眼睛有點疼,他們已在門口等我上路,或許昨晚的一切忘掉便是,忘掉便好。

    「總算來了,凝宓上馬吧。」權(quán)朔指著他身旁一匹馬對我說道,他們?nèi)私砸焉像R,但我不會騎馬。

    「凝宓與我同騎吧。」策開口替我解圍,我不好意思的點頭同意,總是麻煩他我還真不好意思,策雙手抱我上馬,我身體僵直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是一匹黝黑駿馬,策的背十分溫暖,臂膀也厚實有力,似乎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也許這就是我對他的信任,策少主。

    「主子,一路順風(fēng)。」盼月在一旁笑的恬淡,笑的含蓄,笑的不捨，她還是捨不得她的主子。

    我之所以姍姍來遲,是因為盼月的不捨與憂傷。

    一刻鐘前我早就準(zhǔn)備好要出房門,是看見盼月眼神飄忽，腳步躊躇才耽擱了片刻。

    「盼月,你不與咱們同行嗎?」我拿著行囊就要出去,盼月看見我后恭謹(jǐn)?shù)男卸Y。

    「主子沒有吩咐。」盼月委婉一笑,眼神顯得落寞。

    「盼月從小就跟著主子,雖說主子常常離開,卻沒像此行要離開這么久,不知歸期。」她頓了一頓說出心中擔(dān)憂,勉強(qiáng)笑了笑。

    「盼月,你姓什么?」我不想再惹她傷心,便隨口問問。

    「章,章盼月。」她替我拿起行囊,往大門走去,與她寒暄片刻,也就遲了一些。

    他和顏墜是青梅竹馬吧,像我和策那樣嗎?

    不……是凝宓和策。

    她對顏墜不只忠誠,還多了曖昧的情愫。

    當(dāng)我還沉浸在我內(nèi)心的小劇場,卻被權(quán)朔給擾了局。

    「沒想到凝宓不會騎馬啊。」權(quán)朔哈哈大笑,不給我留點顏面。

    「有什么好笑的,誰生來就會駕馬?是不知道上一堂馬術(shù)課多貴啊。」我倒是有些怒了,凝宓會,不代表我也會啊。

    「行了,別斗嘴了,啟程吧。」策要我抓緊他,而我眼角馀光瞄到前方那名男子騎著一匹白馬,好似閃著熠熠白光,更襯托出他那股出淤泥而不染的靈氣,他不發(fā)一語,注視前方,帶著桀驁不馴的氣息。

    「咱們?nèi)ツ?」馬蹄聲達(dá)達(dá),我得幾乎用吼的策才聽得見。

    「上一次尋神珠的謝氏王氏,皆位于首都璽城。但聞王氏已歿,剩下謝老爺。」策耐心為我解釋,風(fēng)聲瀟瀟,雖有幾字聽得比較模糊,但大致上還是能理解的。

    瑯琊王氏,陳郡謝氏。

    舊時王謝前堂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璽城是晉國首都,應(yīng)該在建康,也就是南京吧。

    幾年后,東晉被滅,不知會是什么局面,而我又會在哪?

    一路上由顏墜領(lǐng)路,速度偏快,我和策聊了許多,包括他和凝宓的往事,雖然看不見他的神情,卻感受的到他的一分懷念和一股我難以理解的感情,傾慕?還是喜歡?

    寒風(fēng)刮的我臉頰生疼,途中我們雖說的多,卻未曾提到桐花巷的血腥事,和我?guī)煾刚f的那樁婚事。

    「也許不出兩年便能找到神珠。」策似乎感受到我的心急,低沉的嗓音在冷風(fēng)吹襲下顯得更加清晰。

    「但愿如此。」我強(qiáng)裝鎮(zhèn)定,內(nèi)心還是被兩年給嚇了一跳,來這里的第一天原本預(yù)定二十四小時內(nèi)要回去，沒想到居然要等上兩載。

    抱歉,策。若神珠到手,我就必須回去。屆時,凝宓或許就能回來了。

    兩日奔波,從一開始的步伐偏快到快馬加鞭,他們埋頭的騎尤其是顏墜像是不要命的騎,一字不吭,我身心俱疲便未再多言,屁股都快要炸裂了。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

    「累嗎?」?jié)M路風(fēng)沙,即便不是春季,沙塵暴也這么嚴(yán)重,策的聲音在這樣迷茫的風(fēng)沙景況中顯得突兀。

    「恩。」我難受不已,只覺狼狽難耐。

    「記得從前師父要咱們到璽城,奔波五日未曾停歇,你可今時不同往日了。」策乾笑幾聲，我沒有回答,策這又是何苦,明明知道我不是凝宓,卻又自欺欺人。

    一陣凄涼,望著前方模糊不已的背影,那匹天賜的白馬,始終未曾回頭。身體微顫,真的好累啊,不知何時我竟睡著了。

    為什么我會無緣無故來到這里,天命?

    為什么要找到神珠才能回去,天命?

    如果沒有這些變故,可能我就完成計畫了,天命?

    如果是天命,那又代表著什么?

    如果是天命,我又怎會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凝宓?

    如果是天命,我該接受還是試圖顛覆?

    隱約間,雨聲答答作響,煙雨迷濛,我哭了嗎,不,我沒哭,只是累了而非傷心,我就算傷心也不會哭。

    哭,只是一種情緒,一種表情。

    魏泱,凝宓,都不需要。

    壓抑了這么多年,淚腺早已乾涸,打在臉上的是雨水。

    我好像做了一個長而久的夢。

    夢里,有策堅定如一的神情,那種信賴。

    夢里,有拓跋權(quán)朔邪魅誘惑的笑,那種動人。

    夢里,有顏墜淡漠的背影,熟悉卻又疏離,那種記掛。

    一個將來統(tǒng)一亂世的先人,一個替身領(lǐng)主,一個開國君王,亂世中,凝宓,只有你能幫助這一切走上正軌。

    漂泊不定,花影瀲灩,冬櫻紛飛,亂世紅顏。

    醒后,小道上的泥濘被馬蹄踢的四濺。

    雨停,薄霧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