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解語逢春墜花翹
解語逢春墜花翹 流水淙淙,清澈靜潭,繁木茂盛,生機盎然。 幾日趕路,我們終于停在一處環境清幽的清潭綠地旁。 「唯有璽城城郊才得此清靜。」權朔輕松下馬,大口吸了新鮮空氣。 「這兒空氣真好。」我毫不客氣伸了懶腰。 「一刻鐘后出發。」顏墜嚴肅說完,便一頭埋進清潭。 「你和策挺要好的嘛。」權朔笑著調侃我,拍了拍我的肩。 「呿,想到哪去了,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沒好氣的推了推權朔一下,只見他的藍紫眸貌似沒有往常明亮,興許是累了。 我和策只是青梅竹馬,破壞規則的,是策,不是我。 「真想好好在這睡個大懶覺。」碧青的翠綠草地是現代都市中罕見的,洋溢著青草香彷彿置身世外桃源。 「真是孩子氣,這樣的地方隨處可見。」策愛憐的看著躺在地上的我。 「事成后,再帶你來。」權朔一手拉起我。 「一言為定噢。」我露齒大笑回應他們,屆時如何,無人知曉。他們會帶我來的吧,違約的,會不會是我? 「這水可真清澈,難得一見。」我隨手擲下一顆小石頭,引的陣陣漣漪不停。 「哪里稀奇?」權朔笑道,而策似乎早習以為常。 波光粼粼,湖面倒映中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始終不發一語,眉頭深鎖,看的出疲憊,又夾雜著另一種表情,待我要更近查看。 「啊啊……」我竟腳滑一股腦跌進深潭,潭水毫不留情嗆入口中,刺痛感在鼻喉間蔓延,嗆的我快死了,疼痛的感覺直直侵入到五臟六腑,頭腦也快漲爆,人家李白是撈月而死,多浪漫,而我的死看來輕若鴻毛,多不值。 身子十分難受,彷彿要被拉入更深的潭中,從此銷聲匿跡,當我漸漸失去意識之時…… 一個厚實而溫暖的身軀抱起我,讓我無法抗拒,我沒有力氣睜眼看他到底是誰,是策嗎?不……他比策還讓我心安,我就這么沉沉睡去了。 醒來時,我倚在策的懷中披著權朔的雪貂皮衣,格外溫暖,不愧是鮮卑魏國的東西。 「說你是洛水之神,倒真的成了落水之神,哈哈。」權朔見我恢復了意識,白目的開玩笑,看我都成什么樣子了他還笑話我。 「拓……咳……」我正要開口罵他,一陣猛咳襲上,存心欺負我就是了。 「沒事了凝宓,還冷嗎?」策把皮衣裹的更緊一些。 「好多了。」我勉強揚起嘴角,身上彷彿還感覺到方才在水里某人給我的一絲溫存。 「策,咱們先往城中趕路,被別人搶先一步可就壞事了。權朔你和凝宓盡快跟上。」顏墜蒼白的臉和濕透的頭發,幽深而尖銳的珠眸看不出情緒,是他救的我。轉瞬,他便以俐落身手上馬離去,策亦同,直到半晌我才回過神。 「是顏墜救了我?」我轉頭看身后那位瀟灑男子。 「你掉下去的時候,策正要寬衣下去救你,沒想到顏墜更早一步跳下去,他連衣服都沒脫呢。」權朔欲言又止,攤手笑了笑。 「咱們走吧。」我望著看不清的遠方,想了很多,最終留下一抹淡笑,一股無以說起的感覺油然而生。 - 飄,隨風不停,心難平靜。 「累了就睡吧。」權朔的雪貂皮里鋪滿羽毛,厚而暖,我又多了幾分睡意。 「嗯。」輕輕倚在他背上,頭腦還昏昏沉沉。 「你的貂皮真舒服。」這應該價值不菲,畢竟我的羽絨外套都沒它暖,權朔應該是北魏的名望貴族吧。不,他姓拓跋,更應該是皇室中人。 權朔輕笑幾聲,我腦海卻浮過顏墜的背影,他很奇怪,幾日的冷漠以對,又忽然跳潭救我,接著毫不留情的離去,實在是太矛盾了。 眼睛闔上,我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沒。 約又半日馬程,從荒無人煙到有了一個個小市集。 「咱們下來走吧,策和顏墜該在城中了。」一個人不多亦不少的街道,權朔拉著馬走。 「脫下吧,這里挺熱。」權朔接過雪貂皮衣,放在馬背上。 「魏國應該比較冷吧。」我發揮地理知識,北方的緯度比較高,寬敞大道上人越來越多。 「你怎么知道,難不成你去過?」權朔一臉高高在上的樣子口氣有些鄙視。 「課本都有教啊。」我自信說道。 「又在怪語,不過你說的確真。」他的藍紫眸瞬間又閃著光,輕輕一笑。 「我還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我得意的揚起笑眸,現代人到這還是可以跩一下,我知道的還很多,包括歷史。 「難不成凝宓你是神仙?」權朔配合我耍憨,看來他還以為我在說胡話。 「你是我祖先啦!」我撇了撇嘴,他們這些古代人,都比我老上幾千歲。權朔呿了一聲,而我的思考更深層的進行,究竟為什么我會來到這里,穿梭在歷史的漫漫時間軸,由不得自己。 「凝宓你還好嗎?可是落水受了風寒?」權朔見我遲遲不語有些癡呆,他的手心貼上我的額擔心說道。 「我好的很。」別過頭,雖然頭仍昏昏的,但方才我失足落水已經耽誤了時間,瞧著大家都著急尋得神珠,還是忍住的好,我可以的。 從小忍了這么多,這又算什么? 我下意識搓揉著袖口,頓時我怔住。 「是誰……替我更衣。」袖口是芙蓉出水的圖樣,與落水前的不同啊。 「策替你更的衣,但我敢替他擔保絕沒多你不該看的地方。」權朔才不理會我的著急,不疾不徐的慢慢說。 「那就好,那就好。」我安心的拍拍胸口,既然是策,他可是正人君子,我便放心了。 「但我可不敢保證拓跋權朔沒看到什么。」權朔輕佻的語氣,吊兒啷噹的樣子實在讓我想扁他。 「非禮勿視沒聽過嗎,論語都沒好好念嗎……」我原本微慍,轉為分神的語氣,一切皆來自于一個似曾相似的場景。 「娘,你醒醒啊。」不遠處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孩跪在地上,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不停落下。 「娘,這就替您去找大夫。」那位母親倒在地上,看來已病入膏肓,要找大夫,為時已晚。 「不,娘的病……是治不好了,今后……娘不在了……」 「你要好好活下去……」那個母親在彌留之際,用盡最后的力氣向她的女兒道別,臉上始終掛著一個淡淡的微笑。 我正從袋中掏出一枚銀錠要給小女孩去請大夫,卻被權朔無情的手臂給硬生生擋下,他的眼底有制止有無奈,我也不清楚了…… 不過須臾,我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痛喊著娘親二字。 「不……不……」我失神的搖著頭,一個箭步居然上前抱住那個女孩,不停搖著頭,心底如斷了線的風箏般,有什么飛走了。 留下無盡的哀戚和空虛,幾年前的我,也如同這個女孩痛失母親…… 良久,權朔把我從地上抱起。 「為什么……」我冷冷笑著,與當初不同的是,少了眼淚。 眼淚,早就不知道蒸發到哪里去了。 眼淚,早就伴隨我的記憶冰封了。 「為什么!」我猙獰的對權朔低吼,強忍在眼眶徘徊的淚珠,隨即又恢復凄涼的笑。 今日,我不再像從前那般無助,只是我不想世上又多一個和魏泱一樣的孩子。 當凝宓,比較快樂吧。 「瞧著,璽城很大,瞧著,我們這才剛進璽城,瞧著,一路上熙熙攘攘你看見哪個富裕人了。」權朔連續三個瞧著的排比句,讓我啞口無言。 「皇宮就在璽城中央,越近中央的人們越富裕奢靡。反之,璽城邊緣的人們貧窮不堪,得眾得國,失眾失國,這便是司馬一家的晉國。」權朔語中的無奈,此時我是懂的,情緒平復,在歷史長河中,悲劇壯烈卻又微茫。 策說的對,狼煙四起的亂世。 顏墜說的是,殺人只為茍全的亂世。 「東晉,就快要滅亡了。」我壓低語氣沙啞說道。 對百姓來說,江山易改。 改朝換代并不代表什么,帝王是誰?是誰當權?并不重要,只求三餐溫飽而已。 「望能如愿,凝宓,不管你經歷過什么,總之一切都過去了。」權朔愛憐的看著我,彷彿對我方才的失態,感到憐憫和同情,我則頜首不作回應。 不,一切還沒過去,仇報了,一切才了。 「上馬吧,騎快點便看不見這種心酸的情景了。」權朔亦是有血有淚的人,他讓我坐他前面并摀住我的眼,不讓我再多看,多傷心。 權朔有他的道理,世道不平,窮者太多,我救的了一個,救不了更多,也不愿有更多悽慘場景出現在我眼前。 于我,改朝換代不過是后人窺探前人的一個根據。 圣賢明君,真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