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寵有道(雙重生)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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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冷風自小徑的盡頭吹過來,蠻橫地拂去了她指尖殘留的蜂蜜甜味。 郁棠慢而遲緩地眨了眨眼。 “我……” 轟隆—— 天邊乍起一聲悶雷,蓋過了她本就低弱的嗓音。 江祿海不耐煩地偏了偏頭,“公主說什么?” 郁棠張了張口,“我說……” 真是奇怪,她的發間明明已經再沒什么繁復的冠飾了,可眼下經風一吹,她卻又覺得頭上似有千斤之重,烏沉沉悶沉沉,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以為自己前世作為棋子被迫出降,不過是因著身后無人無所依靠,可禎貴妃與辛令儀一個母家強勢,一個身份貴重,為何也會同她有一樣的結局? “我說,” 郁棠抿了抿唇,陡然拔高了聲音。 “給本公主拿鐵鉗來!” * 沉著臉的江祿海緩緩擰緊了眉頭,哭嚎著的宮人們訝然住了口,彼端的笙簫鼓樂登時歸于寂寂,行走著的錦衣衛也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地齊齊望了過來。 像是一剪子劃開了遮掩的華貴綢緞,小徑之上一時闃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站在了對立的岸邊,隔著一道瞧不見的溝壑,將或愕然或詫異的目光遙遙投在了郁棠身上。 轟隆—— 雷聲又起,這次卻沒能蓋住她的聲音。 “聽不到本公主的話嗎?” 郁棠握了握拳,挺直了腰背大聲呵斥道:“拿鐵鉗來!” 最右的宮女提著裙擺跑向一邊,不多時又抱著東西跑了回來。 郁棠接過宮婢遞上來的鐵鉗,發狠一般地將其塞進了雪豹的嘴里。 鐵鉗沉重,她之前又從未干過這樣的事,加之手上又有鮮血,動作起來自然沒什么準頭。 那雪豹雖說早沒了威脅,可眼下被郁棠折騰得狠了,卻也困獸猶斗般舉起前爪,垂死掙扎地朝著郁棠揮了過去。 郁棠一動不動,倔強又執拗地摶心揖志。 她一貫怕疼又惜命,今次卻沒打算要躲。 雖然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前些日子還口口聲聲說要藏鋒斂鍔的季路元會穿過錦衣衛的重重封鎖,第一個趕到她身邊來。 季世子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后,手中握著那柄竹骨扇中的短刃,牢牢將雪豹的前爪釘在了地上。 獨特的甘苦氣息頓時覆上她的脊背,如同一道厚重又堅定的倚靠,就此撐住了她幾欲垮下的疲軟身體。 也不知季世子是否是刻意服用了某些藥物,不過數日不見,他整個人便已經瘦了一大圈,原本矜貴的玉質金相透著些難掩的病態,淡色的嘴唇幾乎趨近于死白。 郁棠抬頭看他,“季大人。” 她悶聲悶氣,“你怎么來了?不需要避嫌了嗎?” “嗯,不避了。”季路元揉了一把她的發頂,“臣來替公主按著。” 他垂下眸子,用著郁棠記憶里那久違的縱容語調云淡風輕道: “大膽拔吧。” 嘩啦—— 大雨很快落下,漫天雨幕之中,郁棠咬緊牙關,頂著滿身的血水,親手拔下了那頭雪豹的尖牙。 * 樂事轉眼變憾事,宮里再次亂成了一團。 辛夫人不到未時入了宮,失魂喪魄地接回了辛令儀的尸首,又過一刻,太醫院傳來消息,說禎貴妃失血過多,受驚小產了。 永安帝當即大怒,將百獸房今日的值守賜了杖斃,禎妃身邊伺候的宮人賞了板子。 除此之外,繼后辛氏因cao辦千秋宴不利,當日便脫簪素衣,跪于佛堂悔過,錦衣衛同知袁大人則因為巡防有失,罰俸三個月,還當眾挨了二十軍棍以示儆戒。 一番懲辦看似風行雷厲,實則不痛不癢,明眼人都看得出禎貴妃腹中那個必定會鞏固林家勢力的皇嗣究竟死于誰手,只是可惜了辛家千金,大好的年華就這么憑白殞滅在了皇權爭斗的暗流里。 暴雨愈盛,修整如初的柳庭苑中,郁肅璋緩緩摘下手上玉戒,手指探進瓷罐里,沾了些蜂蜜又拿出來。 他含著指腹,舌尖嘗盡了那點香甜,而后才勾唇笑笑,重又將玉戒戴回了手上。 “殿下。” 江祿海端著茶盤,領著個躬身遮首的小太監走進來,“武英殿外的蜂蜜已經清理干凈了,半點痕跡都沒留下,奴才也將小鄭大人帶來了。” 假扮成太監的鄭頌年隨之摘下兜帽,“稟殿下,荊虹圣印已經蓋好了。” 郁肅璋‘嗯’了一聲,向后靠進交椅里,“這次的事,你父親與你都是大功臣。” 江祿海忙不迭隨聲附和,“是啊,此番還要多虧了鄭尚書心細如發,及時發現了那青釉黛盒的蹊蹺,這才讓咱們占了先機,借著陛下打壓林大人的東風,暗自調教了那畜生幾日,乘勢安排了這一出引君入彀。” 數月前的京郊別苑,郁棠確實將存放流螢粉末的青釉黛盒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只是她卻沒能發現,那被盒口一分為二的并蒂棣棠花,在黛盒未開啟前并非是端端正正地合成一朵,而是稍稍錯開了一個幾不可察的細小角度。 郁肅璋是個聰明人,對方既已經查到了流螢粉末,那便極有可能也查到了虎皮手翰。 他順勢而為,借著永安帝與辛氏這出此唱彼和的戲碼,提前在武英殿外布了機關灑了蜂蜜,又故意安排鄭頌年偷偷離席,以此引得那暗闖別苑的人自露馬腳,搭上性命。 “殿下,經此一事便可確定,前些日子跟蹤調查咱們的八成就是二殿下的人。” 鄭頌年上前一步,“以防萬一,可需要臣再加派些人手繼續盯著二殿下?” 郁肅璋沒說話,若有所思地轉了轉手上的玉戒。 “殿下可是覺得事有蹊蹺?” 江祿海接過話頭,“雖說辛家小姐單純懵懂,不該被皇后娘娘與二殿下委以如此重任,可或許皇后娘娘就是要反其道而行,選一個最不會惹咱們注意的人去察看武英殿呢?” 郁肅璋抬了抬眼,“那支步搖呢?” 江祿海從袖中掏出步搖釵遞到他手上,“在奴才這兒呢。” 金邊的流蘇隨著他的動作晃蕩出一個細小的旋兒,釵頭綴著顆色澤極佳的明珠,熠熠閃閃頗為華貴。 郁肅璋沉了沉眸,“這步搖瞧著不像是宮外的東西,你先收著,過幾日拿去司珍房查查源頭。” 他慢條斯理地撫了撫步搖上的花紋,思及今日郁棠與季路元的風聞,又冷笑著將釵拋回了江祿海懷里。 “我記得孫大人說京郊的值守曾在別苑外見過一輛形跡可疑的馬車?你給他傳個話,讓他循著這條線索重新去查,這次不要只盯著季路元,連他身邊的那兩個暗衛也一并查。” “再找個機會,將今日花園里的事露上幾分給辛令儀那個莽夫舅舅,咱們的季世子太過狂妄,既敢強自出頭,那也合該吃點教訓。” 江祿海應了一聲,彎著腰便要退出去,臨到門前時又被郁肅璋叫了住。 “有沒有問過冬禧,阿棠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小徑之中?時下情況如何?” 江祿海道:“已經問過了,冬禧說公主在宴席上打翻了酒壺,遂擇了條近路,想回去換身衣裳。奴才方才也差人去了一趟棲雀閣,公主現下生了高熱,正在殿中歇著呢。” 作者有話說: 郁棠:反抗意識覺醒中。 小季:老婆你想反嗎? 郁棠:……你別催我! 第20章 夢中景 ◎“平盧的冬天很長也很漂亮,阿棠想去看看嗎?”◎ 郁棠確實是病了,將辛夫人送至宮門后她便失去了意識,整個人燒得渾渾噩噩,躺在棲雀閣中再起不來。 如同一棵被掘斷了根莖的幼苗,郁棠的精氣神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散了下去。 高熱一直不退,一碗藥最多只能喂進去半碗,過不了一時半刻也會隨著急咳一起吐出來。孔嬤嬤慌得白了半片頭,只得一遍又一遍地用溫水替她擦拭身體。 事實上郁棠也確實是被抽了根骨,她猜到了整件事的因由,故而伴著那洶洶而來的愧疚與絕望,主動棲宿進了一片晦暗又陰沉的封閉夢境里。 她在夢里回到了過去,那時母親被先皇后囚在寢殿訓誨,兩個小太監奉著郁肅琮的命令趁機將她從冷宮騙出去,鎖進了已故周貴人的偏殿里。 那是遠比棲雀閣還要晦暗陰沉的地方,綠到發黑的藤蔓攀滿了整面朱紅的磚墻,枯根盤結的老樹下還有半副小狗的尸骨。 她被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實在不明白為何曾經毛茸茸又軟乎乎的小東西轉眼竟會變成這副可怖的模樣,于是只能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蜷在角落里瑟瑟縮縮。 “阿棠!” 郁棠小身子一抖,循聲望向了墻角下狹隘的狗洞。 同樣年幼的季世子正卡在其中,臉上掛了些彩,狼狽又難為情地沖她伸了伸手。 “別愣著了,快拉我一把啊。” 郁棠惶惶惑惑,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惴惴爬過去拽他的手。 直至季世子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實打實地站在她眼前,她才終于像是得到某種特赦一般害怕地流下淚來。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同他們出來的。” 她啜泣連連,心急地同季路元解釋,只害怕自己此番造成的麻煩會惹得他絮煩生厭。 “是他們說,說母妃要見我,所以我才……” “好了好了,沒關系的。” 季路元用臟兮兮的手撫摸她的頭頂,“我都知道了,不是阿棠的錯。” 他從來都是壞脾氣,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顯得格外的耐心又軟和。 “阿棠也不想的,不是阿棠的錯。” …… 帶著甘苦氣息的溫熱大手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珠,郁棠嗚咽一聲,在一片靜謐的夜色里緊緊攥住了床榻旁的那只手。 “我,我不是要……” 她語無倫次地低聲解釋,明明已經病得神昏意亂,卻也很快認出了榻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