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寵有道(雙重生)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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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發覺那支釵……”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季路元摩挲著她的手指,一聲接著一聲輕柔地安撫她,“阿棠也不想的,不是阿棠的錯。” 澤蘭將藥碗放在榻頭,之后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季路元順著郁棠拉扯的力道半躺下來,堅實的左臂順勢上移,掌心一搭一扣,牢牢將人面對面地鎖進了懷里。 厚重的帷帳將臥榻圈成了一座寂寂的孤島,季路元陪她宿在島上,一面拍著她的脊背,一面柔聲地同她講著話。 “我在你的書箱里看到了《四海方輿志》,阿棠喜歡下雪天嗎?可惜京城的冬日總是很短,雪落在地上旋即便會融化,鮮少能見到書里描繪的萬里皚皚的波瀾壯景。” 他輕言軟語,沉緩的聲調像是山澗里流淌的冽冽冷泉,潺湲越過熾熱火海,給予郁棠唯一的清涼慰藉。 “但平盧就不一樣了,平盧的冬天很長也很漂亮,那里有巍峨的山,每當大雪初霽,放眼都是一望無際的白,雪層又厚又干凈,摔一跤都不會疼。” 他呢喃著問她,“阿棠想去看看嗎?” 郁棠張了張口,也不知道有沒有發出聲音來,“想……” 季路元伸手取過藥碗,“那阿棠喝藥好不好?病好了才能去看雪。” 郁棠將臉往他的頸窩里藏了藏,拒絕的意味不言而喻。 季路元于是擱下藥碗,指尖重又搭回她的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慢慢扣著。 他撩開郁棠耳邊汗濕的鬢發,薄唇愈加地靠近過去,不厭其煩地再次同她描繪起宮外的廣闊天地來。 冥昭瞢暗轉眼成了霽風朗月,岑寂的孤島就此連通了無邊的瀉湖,水流入海,季世子劃起一艘梭子船,帶著郁棠緩緩駛離了那些光怪陸離的虛無幻境。 他將船駛得固而穩妥,走一會兒便停下來,又哄又騙地讓她喝上幾口藥,而后再走一走,再停一停。 屋外還在滴滴答答地落著雨,雨點打散了窗下的海棠花,似有若無地送進來點疏淺的香氣。 那香氣與季路元身上的氣息交混雜糅,融一融再蘊一蘊,最終譜成了一支令人心安的入夢曲。 “睡吧阿棠。” 季路元放下空了的藥碗,眸色沉沉地揩去她柔軟唇瓣邊黢黑的藥漬。 “等到睡醒,一切就都好了。” * 郁棠真的就這么睡著了,混沌間又有人來給她喂藥,這次她不再滿心抗拒,順從地啟了口,乖乖將藥喝了下去。 又過兩日,她迷迷糊糊地恢復了些意識,五感漸漸回歸,眼皮卻依舊沉得厲害,隱約聽見外殿吵吵嚷嚷的喧囂一片,也只是煩躁地顰了顰眉,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完全清醒是在第五日的黃昏,寢屋里早早渡上了一層暗色,緊挨小桌的窗子照常壓開了一道縫隙,圓滾滾的小肥啾卻沒有棲在上邊。 郁棠偏了偏頭,聲音沙啞地開口喚人。 “栗桃,栗桃?” 沒有人應聲。 “澤蘭?嬤嬤?” 郁棠疑惑地眨了眨眼,攥著手邊的紗帳坐起身來。 屋里確實沒人,連小桌上的茶水都是涼透的。郁棠滿腹疑團,她端起一柄燭臺,隨手取下翹頭上的外衫草草一披,而后就這么赤著一雙腳繞過寢屋的屏風,慢吞吞地向外走了去。 她在榻上躺了許多天,每日都只能用些湯湯水水的流食,身上早沒剩了什么力氣。 遲緩的腳步聲在靜悄悄的內殿里被無限放大,雨后的潮氣撲在她的腳面上,陰涼濕冷,莫名讓她想到吐信的毒蛇。 噠—— 噠—— 一路出了寢屋,踏上內殿的回廊,觸目所及依舊是一片反常的寂靜。涼颼颼的穿堂風肆意撥弄著手中的蠟燭,猩紅的焰芯暗了又亮,火苗晃動,仿佛下一刻就要熄滅。 “咳咳——” 郁棠慌忙抬手去遮,卻在此時被冷風嗆了嗓子,她喉頭一緊,撐住廊頭的角幾便急咳起來,動作間手臂震顫,燭臺‘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長燭斷成兩截,燃著的那頭撲爍著閃了閃,咕嚕嚕向前滾了去。 “咳咳——” 郁棠又咳兩聲,忙不迭提步去追。 前方的黑暗漸次吞噬了腳下的路,藕色的裙擺隨著她換步的動作徐徐綻開,像是春日里盛放的明艷花蕊,卻因著那晦沉的暗淡逐漸失了顏色。 噠—— 噠—— 終于,閃爍的小圓點停在了無光的廊頭,郁棠細細喘息了幾口,斂著袖探出手去。 …… 風又起,吹散穹頂層疊的夜云,露出一輪俏生生的彎月來。 皎潔的月光如水一般地淌下來,冉冉照亮了蜿蜒晦暗的長廊,也就此點燃了郁棠眼中的懼駭。 “你!” 她一瞬間汗毛倒豎,下意識便想要逃,只是事與愿違,沒跑出兩步就腿軟地摔在了地上。 身后的郁肅璋慢條斯理地跟上來,嘴邊擒著一抹笑,手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那支步搖釵。 “阿棠醒了?” 郁肅璋蹲下身來,二指捏著釵頭,如同逗弄小貓小狗似的用那步搖的流蘇去蹭郁棠的臉。 “怎么摔倒了?見到大皇兄不開心嗎?” 冰涼的釵穗順著郁棠的側頰緩緩下移,最終停在她纖弱白皙的脖頸上。 郁肅璋換手持釵,尖銳的釵頭滿是威脅地抵上她的喉管,手上卻仔細收了力道,極為輕佻地壓著那處拍了拍。 “連鞋都不穿好?阿棠已經及笄,是能嫁人的年紀了,怎么還不會照顧自己呢?” 說罷將釵扔在地上,右手環過郁棠的膝蓋,肩臂一沉,囫圇將她抱了起來。 將人一路抱回寢屋,放在貴妃榻上,郁肅璋又紆尊降貴地擰了條帕子,而后才坐回到郁棠身邊,大手握住她的足踝向前一拉,將□□的雙足強制擱在自己腿間,不緊不慢地替她擦拭起腳上的灰塵來。 “大皇兄在問你話呢,怎么不穿鞋?” 冰涼的手指款款劃過她嫩白足面上的青色脈絡,郁肅璋擦凈了灰塵,隨手將帕子扔到一邊,繼而目不別視,饒有興味地欣賞起了她渾身發抖的畏葸模樣。 郁棠被他寒涼的指腹冰得打了個哆嗦,她攥了攥掌,“我……” “啊,大皇兄知道了。” 郁肅璋打斷她,薄唇微勾,陰惻惻地笑了笑。 “阿棠是要出去找這個嗎?” 他邊說邊從袖子里掏出一疊紙,一張一張展開在她眼前。 “阿棠親自謄抄了這么多遍《四海方輿志》,這是想要出宮去了?” 語調里的笑意逐漸褪去,郁肅璋眸光轉冷,神色也愈漸陰鷙。 “你想離宮?想逃離我身邊?想代替老二去西南?!” 他霍地抬手扣住郁棠的后頸,猛地按著她的腦袋將人壓在眼前來, “阿棠,你可真是好樣的!每日待在我眼皮子底下,居然還能尋著線索跟到武英殿去!來,告訴大皇兄,你去那里想要做什么?誰又是你的好幫手?是郁肅琰?是辛氏那毒婦?還是那日出手幫你按著豹子的季路元?” 鉗著脖頸的力道愈發收緊,郁肅璋怒火沖天,幾乎要捏斷她的脖子。 “回話!” “咳咳咳——” 郁棠被那股強硬的力道掐得喘不上氣,只能掙扎著去掰郁肅璋的手指,原本抱病泛白的面容脹得通紅,眼淚簌簌地流下來,淚珠融融熱熱,一滴滴落在郁肅璋的手背上。 郁肅璋身形一怔,手上力道輕了幾分。 郁棠趁機向前靠了去,發頂抵住他的胸膛,手指揪上他的衣襟,顫抖著哽咽辯解道: “我沒有,我沒有!我根本不明白大皇兄在說什么。” 她嗚嗚咽咽,口中啜泣不斷,腦子里卻是極快地過了一遍郁肅璋的話,暗自分析著這人對于眼下情狀究竟掌握了多少。 “我是去過武英殿,我是抄寫了《四海方輿志》,可武英殿并非什么禁地,我想離宮的心思,大皇兄也不是第一日才知道。” 她挑挑揀揀,選了一些罪不至死的事實坦率承認,再盡可能地將季路元從郁肅璋的懷疑名冊中擇出去, “我一向不討辛氏喜歡,所以才會去武英殿附近散心。后來險些喪命于雪豹爪下,季大人也是念著舊相識的情分才會出手幫我一把。這兩件事難不成還是什么天理難容的過錯嗎?” 迭聲的申辯漸漸轉為合理的質問,郁肅璋聽進耳中,微微闔眼,舌尖又緩又重地頂了頂腮邊的齒列。 室內一時沉寂,少頃,擒著后頸的大手終于松動,郁肅璋沉沉呼出一口氣,手掌下移,輕輕在郁棠的后背拍了兩下。 這是一個帶著些補償意味的安撫動作,郁棠眼睫顫動,慢慢從他懷里退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 又是一陣長久的緘默,郁棠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來。 “大皇兄,誤會既已解開了,那我殿里的人……” 郁肅璋神色不明地垂眼看她,“想讓她們回來?” 郁棠點了點頭,主動同他示弱,“我還病著。” 她有意無意地揚起頭來,讓郁肅璋能完全看清她的臉,“需要熟使的人來照顧。” 氣短的潮紅散去之后,郁棠的面色又恢復了一開始的蒼白,蓬亂的烏發裹著個小巧的下巴尖,像是漆漆暗夜里楚楚盛放的茉莉花,滿眼的羸弱怯懦。 郁肅璋兀然死死盯著她,半晌之后才冷聲冷氣地又笑了起來。 “可以。” 他取來那一疊手抄的《四海方輿志》,甩手扔在郁棠眼前。 “你燒了這些東西,我讓你的人回來。” 武英殿一事有待進一步查證,但郁棠生了要走的心思卻是不容置喙的事實。 這抄寫的書冊是她心里對于自由的惦念,這點惦念既是在他眼底下生出來的,那他就要親眼看著它毀損消亡。 江祿海端著個燃燒的火盆急匆匆走進來,將火盆放下后又急匆匆退了出去。 郁棠垂首望著那盆中躍動的火苗,輕輕眨了眨紅腫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