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明修震驚的看著安靜落淚的夏野，像是怕會驚擾什么似的輕聲地開口：「怎么了？什么叫把他交給我？你，你什么意思？」

    隨著自己的問話，韓明修心漸漸涼了，他立在原地看著夏野胡亂的用袖子抹眼睛，看著他努力平復氣息開口：「小璃的慣用東西都在行李箱里，我寫了一本注意事項，里面有他的生活習慣還有作息時間，希望你繼續維持。小孩子還是需要生活規律一點才好。」夏野吸吸鼻子：「食物方面他不太挑食，喜歡吃菜多過于rou，但是最愛的是海鮮。什么魚都喜歡，特別喜歡蝦子跟螃蟹。他雖然沒有過敏，但也別讓他吃太多，螃蟹性涼，這個年紀的小孩，頂多小半隻，再多怕他會拉肚子。還有他平常晚上有喝牛奶的習慣，如果你們想換更好的牌子，記得先混著泡，慢慢換過來。小璃白天對牛奶依賴不大，可是對睡前這瓶奶很堅持。對了，記得喝完牛奶要讓他刷完牙才睡覺，不然會蛀牙……」

    韓明修大夢初醒，他張著嘴幾次深呼吸，終于是克制不住。他抓住夏野的手腕，把夏野拉出小璃的房間。快要失控的韓明修還記得輕輕關上房門以免驚嚇到熟睡的小孩，這點讓夏野很欣慰，韓明修開始有一點點父親的樣子了。

    他把夏野往走廊盡頭的另一間房帶。韓明修走得很快，夏野被拉得踉踉蹌蹌地跟在后面小跑，他有點想掙脫韓明修的手，卻也知道逃不過alpha的力氣。韓明修忘了克制的氣息朝他撲面而來，他有點難受，卻又忍不住深呼吸。

    韓明修把夏野推進自己書房里，將人按在沙發上坐好，自己半跪在他跟前。他難掩自己失落震驚的心情，忍著慌張惶恐的問：「你跟我說這些要干嘛？我不知道的你再告訴我就好了啊，你現在說這么多，我，我記不住……」

    「我要走了。」夏野像剛剛摸夏璃一樣，摸摸韓明修的臉頰：「我知道你可能記不住，所以我剛剛也說了，我有寫一本注意事項，你可以翻翻看。」

    韓明修無法再裝傻，他的眼淚流下來，滴到夏野手上，夏野縮回手，靜靜的看著他。

    「你要走去哪里？」韓明修幾次張嘴，終于沙啞的問出一句話：「為什么一定要走？」

    「為什么不走？」夏野反問：「我們在三年前就已經分手，早就沒有關係了，如果有，也只有小璃。」

    「關于小璃，我想了很久。他畢竟也是你韓家的孩子，就算我不放手，只要你想要，躲到天涯海角你們都能把我揪出來。我跟你拉扯這個毫無勝算。我也不想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東躲西藏，很沒有意義。況且，小璃有權得到更好的照顧，反而是我沒有權利剝奪。他跟著我吃太多苦了……」

    「我外出工作的時候，把他交給王mama，有時王mama忙，我只能找臨時保母，小璃有時要面對陌生人，他應該很害怕。我也很害怕，怕我找了一個沒耐心、會虐待他的壞人。就算我在家，有時趕翻譯稿子，也只能把他放一邊讓他自己玩，雖然他很乖不會來吵我，可是我知道他很孤單。我真的，沒能給他一個好環境。」夏野想到夏璃應該要得到更好的照顧，可自己卻給不起，心里疼的哽咽起來：「我問過他，小璃喜歡這里。而韓家也的確能提供他良好的成長環境。主宅人多，有愛他的爺爺奶奶還有其他人，你忙工作的時候，他們能幫你照顧小璃，照顧者都是固定的人，不會造成他嚴重的分離焦慮。」

    「他跟你分開就有分離焦慮！」韓明修忍不住低吼：「你就這樣走了，他明天起床看不見你怎么辦？」

    「小璃知道。」夏野忍著哭說。

    「小璃知道你要走？」韓明修不敢相信：「他知道還讓你離開？」

    「我，我跟他說我有工作要去外地一陣子，我問他想要跟著王奶奶，還是要來這里跟小狗玩，他選了狗狗……」想到小璃當時聽到能來跟狗狗玩，驚喜的瞪大了眼睛，夏野就自責的說不下去。他居然對一個天真的小孩撒謊，對他使心計，他知道他一定會選小狗。他辜負小孩對他的信任。

    「你怎么能騙他？」你怎么能騙我？韓明修語帶哽咽的指控夏野。

    夏野深吸一口氣，硬著心腸接下了韓明修的指控，繼續交代：「小璃真的很喜歡牠，你們可以讓狗多跟他玩。你們有取名字了嗎？小璃說想要叫，大狗。因為我跟他說薩摩耶犬會長得很大……」

    「好，就叫大狗。」韓明修含著眼淚點點頭，又把頭無力的靠上夏野的手。

    「他或許會難過一陣子，你們要一直對他好，轉移注意力，過一陣子，他就會……他就會……」夏野終于崩潰的哭起來。『他就會忘了我』這句話實在太扎心，他說不出來。

    「小璃不能沒有你，」韓明修流著眼淚說：「我也不行。你不要我們了嗎？」

    夏野摀著臉搖頭，眼淚從指縫中流出來。

    「你堅持要走，不就是因為我嗎？你還在氣我，我知道你還沒有辦法原諒我，我可以等。求你不要這樣傷害你自己，你給我機會彌補，我這次會做好的。」韓明修輕輕掐住夏野的腰，趴伏在夏野膝上壓著泣聲垂死掙扎：「你還愛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還愛我，所以才會那么傷心。你不會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滿屋的冷杉氣息都透著巨大的悲傷。

    「學長，」夏野哭了一會兒，終于止住眼淚，他啞著嗓子溫柔的問他：「當年，你提分手的時候，還愛我嗎？」

    「當然，當然我是愛你的，」韓明修聽到熟悉的稱呼急急抬起頭：「我一直很愛你，現在依然如此。」

    夏野點點頭：「嗯，我也愛你。那時候愛你，現在，似乎也還愛著。」韓明修喜出望外的看著夏野，他看見夏野泛起一個苦笑：「可還愛著又怎么樣呢？你當時不也能決定不要我？」

    韓明修啞口無言。他想反擊夏野的邏輯，想告訴他這樣的分開只是夏野無謂的報復，可他看夏野難過又坦然的神情，一句話也說不出。夏野真的什么都不要了，他連自己身上的一塊rou都挖下來，他把夏璃親手交出來，你說這樣決裂的做法，你還能求他什么？

    「學長，你說要小璃，現在我把小璃給你了，請你像愛自己一樣的愛他。」夏野哽咽的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沒那么愛他了，或是你的另一半不能接受小璃的存在，那就請你把他還給我。讓我來愛他。」

    韓明修趴在夏野膝上用力的搖頭，聲音嘶啞又激動：「不會有別人，我會一直愛他，會一直愛他……」我也會一直愛你。可韓明修知道他現在已經沒資格再對夏野說這句話了。

    這次不能再黃牛了喔，夏野輕輕拍韓明修的頭。像是在期許他說到做到：我把比我自己更珍貴的寶貝交給你了，你別讓人失望。

    夏野擦擦眼淚站起來，韓明修還握著他的腰，順著他的動作也跟著直起上半身，夏野低頭看還一直跪著的韓明修，說：「至于我，你說我要什么你都會答應、你都能做到。我想了很久，我想不到我要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要什么。」夏野濕濕的眼睛認真的看著韓明修，一字一句的說；「我不要你了，真的不要。我就這點要求，你能做到嗎？」

    「不要，不要這樣，我做不到。」韓明修抱緊夏野的腰，將臉埋進夏野的肚子終于失聲痛哭。他的腰那么細，好像他再用力一點，就能折斷，他的腹部瘦到幾乎都要凹陷，他知道那里還有一道疤。這個人這么纖弱，意志卻這么堅持。

    韓明修像負傷野獸的低吼號哭，這一盤棋已經被夏野喊了將軍，他只是徒勞無功又耍賴的不肯認輸。夏野就這樣被他抱著，靜靜地等著，無奈的輕聲嘆息。

    終于韓明修哭停了，他抬頭看夏野，啞著聲懇求：「不要不聯絡好嗎？」

    他答應過的，只要是夏野要的，他拚死也要給他。

    「你只是不要我，不要讓小璃也看不見你好嗎？你平常隨時可以來看他，假日可以來帶他出去玩，晚上你們可以視訊。我會準備一個平板給他，你們不要斷了聯系。你永遠是他爸爸。」韓明修喉嚨顫的發疼：「你放心。你要不想見我，你來的時候我會避開。我，我不纏你，你也別躲好嗎？至少別躲著小璃。」

    夏野可以不要他，夏野可以藉此懲罰他同時也傷害自己的愛情。但他不能放任夏野也傷了親情。這是韓明修能給出最大的讓步與善意。

    夏野暈了一下，韓明修的話讓他失了防備，滿屋子亂竄的冷杉氣息趁機亂了他的心神。夏野苦笑，不可否認他還在被他的信息素影響，仍然受他吸引。但自己已經沒有什么能再吸引對方的了，且不說自己現在發不出氣味，就算有，也是令他噁心的西瓜味。

    夏野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對于韓明修的提議，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客氣的說：「謝謝你。」

    韓明修把他的不置可否硬當成同意了。隔著衣服，他在夏野的肚子上留下一個親吻。然后他站起來對夏野伸出手：「最后一次？」夏野遲疑了一下，將自己的手放進韓明修的手中，任他牽著。

    韓明修收緊手，一瞬間甚至想用力到將那手捏碎，捏進自己的手里，跟自己連在一起，再也分不開。可他怎么捨得再讓他痛。

    他低頭看著緊牽著的軟軟的手，年少時以為能攜手走過一輩子，結果他提前放開。

    再重逢，他也曾抱著希望，斷掉的緣分能再次牽起來。

    可如今，牽手也就只是牽手。再次牽起來的緣分，大概也只足夠支撐三分鐘。剛好就是他們走下樓的時間。

    他牽著夏野慢慢走下樓，韓家兩位主人還等在客廳。看見夏野跟韓明修兩個人雖然牽著手，但卻都哭腫了眼睛。韓筠澤跟唐茜不知道實情，大概也能猜到七八分。

    「爸，媽，夏野要回去了，我送送他。」韓明修說。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夏野對兩位長輩致意：「我先走了，小璃日后要麻煩你們多照顧。」他對唐茜跟韓筠澤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哎呀，小夏你別這樣，怎么，怎么這就要走了？」唐茜看夏野又要哭了，心里也捨不得。又怨自家蠢兒子，這么好的孩子，被韓明修傷成這樣，弄得現在留都留不住。

    韓筠澤倒是說話了：「夏野，不介意的話，伯父送你。」他不等夏野說話，起身走到玄關拿起車鑰匙，等在那里。

    「……」韓總裁的威嚴不容拒絕，夏野只好說：「那就麻煩伯父了。」他向韓夫人道別，眼光又看向二樓，最后才依依不捨的低下頭。抬腳要走，才發現韓明修一直沒松手。

    「你去幫我看看小璃是不是踢被子了。」夏野輕聲的說。

    「好。」韓明修的眼淚不斷從眼角沿著臉頰流到下巴，滴到胸前的衣襟都濕了，他緊咬著牙強迫自己松開手，轉身上樓去幫小璃蓋被子。

    被松開的手涼涼的，手心里的溫度一下子就流光了，像他們倆的感情一樣，什么都留不住。

    夏野垂下眼睛也走向玄關，跟著韓筠澤走出門外。

    兩個人，沒有道再見。不需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