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夜晚沉沉
經過簡短的交流,俞舟舟得知了偶遇的這個人姓周,名叫周崇,周末經常獨自一人爬山,這次碰巧在溪邊休息才碰見了他們三個。 一上車,剛開出去不到五百米,坐在副駕駛的宋榕因為太累了,很快倒頭昏睡了過去,過了幾分鐘甚至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那個,請不要介意,”俞舟舟小聲地對周崇說:“我們拍攝設備大部分都是他背著的,今天走了很久的山路,他太累了。” “理解理解,”周崇一邊開車,一邊從后視鏡里看著俞舟舟好奇道,“你們去山里拍什么紀錄片。” “關于養蜂人的。” “是嗎?”周崇笑了笑,“那一定很有趣。” “可有趣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喬越嘟囔著調整了下坐姿,嘴上抱怨道,“拍完了還要被迫爬山路。” 俞舟舟一把捏住喬越的嘴巴,湊近他耳邊說:“喬大嘴,你再多說一句,下次出外景還是你。” 喬越抱緊了懷里的三腳架,不服氣地瞪了她一眼,偏過頭去不再說話。 “那周先生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俞舟舟問。 “我嗎?我是一名外科醫生。”周崇頓了頓,隨即有些不好意思道,“每天也挺忙的,空閑時就來爬爬山。” “除了爬山之外還有其它愛好嗎?” “偶爾會去看下樂隊演出。” “樂隊?” 俞舟舟對樂隊并不是很了解,正打算轉移話題,本以為安靜了的喬越突然開口:“說起樂隊,本來這個月想去看wildcat的演出,結果熬到半夜一張票都沒搶到……” 說著說著,喬越都快哭出來了。 “你喜歡wildcat?”喬越的話似乎引起了周崇的興趣。 “不,我不是喜歡,”喬越認真地糾正道,“我是超級超級喜歡。” “我這里有兩張他們這個月的演出門票,可以送給你。” “……”喬越眨了眨眼,“你再說一遍。” “他說,”俞舟舟貼心重復道,“他有兩張門票,可以送給你。” “真的嗎?”喬越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真的,”周崇笑意更深,“我的一個朋友送了我兩張,讓我和我女朋友一起去看,不過上周我們分手了,我也沒那個心情了。” 喬越幾乎是含著眼淚說:“你的朋友,好大方。” “過獎了。他這個人嘛……”周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是很大方。” 俞舟舟眉頭一皺,覺得周崇話里有話,不過與她無關,轉過頭給喬越抽了張紙讓他擦眼淚。 “俞導,”喬越紅著眼吸了吸鼻子說,“謝謝你的空鏡提議,謝謝那兩個小時的山路,謝謝我們能遇上周崇,謝謝上帝……” 喬越一發不可收拾,碎碎念了一大片感謝名單,直到他終于接受了門票的現實,懷著一絲詭異的微笑陷入了昏睡。 俞舟舟看了看倒在自己肩頭的喬越,第二次跟周崇說了抱歉。 “沒關系,”周崇心情頗好,“你的同事們性格都挺好的。” 那都是假象……俞舟舟暗暗吐槽。 兩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不知不覺就到了旅程的終點。 車輛駛入市區,道路兩旁逐漸繁華起來,久違的霓虹燈光再次回到俞舟舟的視線內,她長嘆一口氣,身體徹底放松下來。 到了公司樓下,俞舟舟叫醒喬越和宋榕,跟周崇道過謝后便拖著兩人下了車。 周崇目送打著哈欠的三人疲憊地走進公司大門,嘴角含著笑,覺得今天的偶遇算得上一件有趣的事。 他拿出手機撥通電話,沖著電話那端喊道:“沉川,晚上喝酒來不來?” 那端傳來了一個清冷的男聲:“不來。” “不是吧?”周崇看了一眼時間,剛過晚上八點,“這么早你就要結束你的夜生活了?我跟你說……” 【嘀嘀——】 沒等周崇說完,沉川直接了當地掛斷了電話。 周崇深吸一口氣,恨不得立馬飛奔去沉川家將他破口大罵一頓。 事實上,他的確飛奔去了沉川家。 不過沒有破口大罵,而是拎了幾罐啤酒滿臉笑容地按下了門鈴。 “沉川,我來給你送酒來了。”周崇在門外高聲嚷道,絲毫不顧及旁人是否能聽見。 靜靜地,門那邊沒有任何響動,沉川并沒有給他開門的打算。 但這壓根難不倒周崇,他眼底閃過一絲壞笑,特意拔高音調,繼續喊道:“沉川——我——給你送酒來了——” 聲音之洪亮能點亮上下兩個樓層的聲控燈。 “沉川——” 門鎖突然轉動,沉川陰沉著臉出現在門口。 他大概是剛洗完澡,穿了一件寬松的短袖,發梢還在滴著水,肩上搭了塊毛巾。 客廳昏暗一片沒有開燈,沉川大半個身子都陷在了模糊的陰影中,像是一團隨時都會消散的影子。 沉川不耐煩地將眼前的碎發撥到腦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右眼下方那顆小痣也變得更加顯眼。 見門開了,周崇抱著啤酒,忽略掉沉川眼底的怒氣,側著身子溜進客廳。 偌大的客廳里除了最基本的家具外什么也沒有,落地窗外是城市繁華的夜景,室外的霓虹燈光淺淺地照亮了客廳的一角。 深藍色的黑暗占據了視野內的大部分空間。 沉川關上門,靠在玄關處看著周崇小跑著去開燈,過分明亮的環境讓他一時有些不能適應,微微閉了閉眼。 “大晚上的,你怎么不開燈?”周崇將啤酒從袋子里拿出來問。 沉川擦著頭發,走過周崇身邊,隨意坐在地毯的一角:“剛回來,懶得開。” “今天去排練了?” “嗯。” 沉川雙手撐在身后,剛撥到腦后的碎發又散落了些到額前,低垂著眼,盯著腳邊的地毯發呆。 衣領處被發梢的水滴沾濕了些,形成了一塊淺淺的暗部。 周崇遞給沉川一罐啤酒,看他單手打開拉環喝了一口后就放在了一旁的地板上。 “怎么?今天看著這么累?”周崇猛地喝了一大口,看著沉川問。 “只是有些困了。” “跟你說一件事。”周崇猶豫了幾秒后說。 沉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 “你給我的門票,”周崇又喝了口酒,“我送人了。” 說完他悄悄地看著沉川的反應,但并未在他臉上看見一絲波瀾,沉川依舊什么表情也沒有。 “然后呢?”他問。 “你不生氣嗎?”周崇有些不敢相信,“我還以為你會罵我呢。” “罵你做什么,”沉川突然笑了一聲,“本來已經夠可憐了。” 周崇眼皮一跳,一時分不清沉川是真的在可憐他還是在嘲諷他。 “實話說,”周崇手里的啤酒沒了大半,“我真搞不懂她為什么會跟我分手……” “有什么搞不懂的。”沉川扯下肩頭的毛巾,“你配不上人家罷了。” 周崇被沉川的話哽了一下,緩了緩說:“我大老遠跑來找你訴說衷腸,你倒好,連安慰的話都沒有。” “安慰你。”沉川丟下三個字。 這種安慰不如不要,周崇手里的啤酒見底,他嘴里的苦澀卻沒消減分毫。 沉川起身,將毛巾隨手搭在靠椅上,接著像貓一樣蜷縮著窩進落地窗邊的一個單人沙發上。 抱著雙膝,安靜地盯著窗外的景色。 周崇知道,沉川在下逐客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