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小溪邊
“俞導,我們還要走多久才到啊?” 喬越在身后不斷哀嚎,手里的三腳架讓他小臂酸麻到快要失去知覺。 三腳架其實不重,壞在一行人走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山路。 山路蜿蜒曲折,一眼望過去,只能看見路的盡頭消失在拐角處,等走到盡頭,等著他們的又是一條隱入山林的小路。 路接著路,仿佛走不到頭。 俞舟舟回頭看了一眼喬越,指著他旁邊的宋榕說:“人家宋榕一個人扛兩臺機子,一聲不吭,就你話多。” “那是因為他傻。”喬越忿忿道。 “你才傻。” 宋榕雖然大多時候都一言不發,但面對喬越“人身攻擊”的時候還是會不冷不熱地反駁一句。 喬越看著宋榕一米九的身高,心里發怵,不敢多說,偏過頭“嘁”了一聲。 俞舟舟他們三人被公司布置完成一個紀錄片的拍攝企劃,關于深山養蜂人的日常生活。 于是他們乖乖地在村子里待了半個多月,日日早起,跟在拍攝對象身后上山下山,十來天下來,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瘦了好幾斤。 今天終于結束了最后的素材拍攝,喬越原本打算乘車回市區,但臨行前俞舟舟提出需要多拍些空鏡,提議回程時多走一段路,到下個路口就打車返回。 但是,現在的他們迷路了。 “俞導,你真的沒騙我嗎?這條路真的能走出去?”喬越已經帶了哭腔,幾乎是在控訴般質問著俞舟舟。 俞舟舟心虛地盯著手機,小聲說:“按道理……我們沒有走錯。” 地圖上的光標明明白白地指向前方。 “還有三百米,”俞舟舟繼續往前走,“最多三百米我們應該就能到大路上了。” 其實她也不能確定,至少視線范圍內怎么看都還在深山的重重樹蔭處,可是眼下沒有其它辦法,只能往前走。 “我們先歇歇吧。”一路上都沒怎么開口說話的宋榕突然道。 俞舟舟看向他,關切問:“宋榕,你累了嗎?” 為了方便拍攝,他們帶的設備并不多,大多都壓在了宋榕一個人身上。 “嗯,”宋榕點點頭,放下背包坐在一旁的石頭上,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器材都被他放在了腳邊,緊緊地靠在他小腿上。 喬越看見宋榕坐下,扒拉著身旁的樹干仰天痛哭,“俞導,你看到了吧?宋榕這種怪物都累的不成人形了……” 聽見喬越的話,俞舟舟眼皮一跳,總覺的喬越話里話外都在埋怨她多補充一些空鏡的提議。 喬越的抱怨沒錯,雖然俞舟舟不太想承認。如果沒有那個提議,他們也不至于這個時間還在山里漫無目的地亂轉。 山里除了風聲和鳥叫,幾乎聽不見其它的聲音,光影空明,倒映在各處。 誰看了都要稱贊一句風景秀麗。 可惜此時筋疲力盡的三人都沒有那個欣賞的心情。 他們就這么各自找了塊地方作短暫的休息。 “俞導。”喬越喊道。 “怎么了……”俞舟舟研究著手機上的地圖,漫不經心地回應著。 “那邊好像有人。” 宋榕睜開眼,順著喬越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灌木遮擋的另一端有一條潺潺流過的小溪。 而溪邊隱約有人走動的影子。 “我去看看。”宋榕率先起身。 “我也去。” 喬越慌慌張張地跟在他身后,兩人剛走出幾步,俞舟舟叫住他倆,“等等,找個地方觀察一下。萬一……” 萬一不是什么好人呢? 或者說,萬一不是人呢? “俞導說的有道理。”喬越豎了個大拇指,后退半步,將宋榕往前一推說,“大個子,你去觀察下。” “……” 宋榕沒說什么,彎下腰撥開遮擋的樹枝,慢慢地朝小溪邊走去。 俞舟舟和喬越兩人隔了一段距離,小心翼翼地跟在宋榕身后,努力不發出一丁點異響。 由于距離的拉近,小溪的水流聲逐漸清晰,嘩啦啦地鉆進了俞舟舟的耳膜。 “嘩啦啦啦啦,天在下雨——” 有人在溪邊唱歌? 宋榕腳步一頓,站在原地聽見那人接著唱道:“嘩啦啦啦啦,云在哭泣——”,隨后果斷放棄了警戒狀態直直邁過灌木叢。 “嘩啦啦啦啦,滴入……”溪邊的人正在洗手,聽見響動猛地抬頭問道,“誰?” 視野中出現了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周崇心下一驚,快速起身警惕地看向來人。 沒等他開口詢問宋榕的來歷,俞舟舟和喬越也緊接著探出頭來,出現在小溪邊。 原本寂靜空曠的溪邊此刻一下子多了三個人。 周崇隔了條溪水的寬度與他們相望,眼底全是不解。 “你好,”俞舟舟向前一步,開口解釋,“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我們是來這邊拍攝紀錄片的工作組,一不小心……迷路了。” 說完后她有些緊張地觀察著周崇的反應,希望能打消他眼底的疑慮。 宋榕瞥了一眼身旁的俞舟舟,附和道:“嗯,我們迷路了。” 剩下的喬越一臉怨念地盯著周崇,仿佛在用眼神告訴他: 他們真的迷路了。 周崇沒有說話,默默地打量著面前的三人。 他們褲腳邊沾滿了灌木叢中的蒼耳,頭發上還有幾片樹葉,怎么看都顯得十分狼狽,同時也為他們的話增加了一絲可信度。 不過………周崇眼底疑惑更深。 “這里離大路邊只有三百米,直走就到了……你們迷哪門子的路?” 說完了他還不忘補刀,指著一個角落說:“這個呢?沒看到嗎?” 周崇手指的方向立著一塊顯眼的指示牌,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前方三百米處便到公路。 如果顯眼,如此簡單。 一陣風吹過,樹蔭間的樹葉沙沙作響,幾片綠葉跌落到溪水上,順流而下。 萬物安逸且寧靜,俞舟舟張了張嘴,硬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宋榕沉默了片刻,立即轉過身原路返回,去拿還靠在石頭邊的攝影器材。 喬越跟在宋榕后面,臨走前還拍了拍俞舟舟的肩膀說:“俞導,地圖沒騙我們。” 溪邊剩下了面面相覷的兩人。 面對周崇探究的視線,俞舟舟只覺得背脊發涼,尷尬地笑了幾聲后說了實話:“我們一直都沒看見。” “是嗎?” “總之,”俞舟舟打斷周崇看白癡般的目光,想要抓緊逃離現場,“還是謝謝你了,我們就先走了。” “等一下。”周崇叫住準備重新鉆進灌木叢的俞舟舟。 “嗯?還有什么事嗎?” 俞舟舟趴在灌木叢邊回過頭,頭發上的樹葉被碰掉了幾片。 “我的車就停在路邊,可以順路帶你們一起回市區。” 周崇以為自己的提議會被俞舟舟滿心歡喜地答應,但遲遲沒有聽見她的回答,定睛看過去,只看見一道狐疑的目光。 風水輪流轉,竟然警惕回了他頭上。 “不坐算了。”周崇本就是順嘴一提。 “坐!”俞舟舟半個身子轉進灌木叢里,聲音悶悶地傳來,“我去叫他們。” 白掉的餡餅哪有不吃的道理,天塌下來了也有宋榕一米九的身高頂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