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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他不肯和離 第46節

    謝煐抬眼看過來。

    白殊原以為會和那晚一樣,看到他眼中閃過一道光,卻沒想到,只對上一雙黑黝黝的眸子,似乎含著許多情緒,卻又看不分明。

    他只得和小黑抱怨:“這孩子的心思怎么這么難猜。”

    一面拉回話題:“我剛才問你,你忙的時候,我能自己進對面山谷嗎?病區里的情況得持續觀察和記錄。”

    謝煐收回目光,一邊將桌上墨跡干了的奏章折起,一邊回道:“我此行主要任務便是治疫,每日都可與你過去。孟大他那二十人身上帶著炸藥,若有萬一,我總能帶你沖出來。”

    白殊眨下眼,沒想到他居然連炸藥都帶了來。

    這時,帳外傳進來一聲“殿下”,緊接著薛明芳的身影便風一般地卷入。

    “殿下,反正我已經在這邊露過臉了,可以喬裝離開一兩日嗎?”

    白殊聽得笑出了聲。

    謝煐略有點無奈地看向薛明芳:“章臣去看河工,我們又不知他那邊情況如何,你尋過去,若是兩邊剛好錯過呢?”

    薛明芳頓時臉上一垮。此處沒有第三張椅子,他直接往地上一蹲,嘀嘀咕咕地抱怨:“說什么我過去太打眼,阿和一個嬌滴滴的小公子,難道不是更打眼……”

    謝煐抬手在他頭上輕敲一下:“章臣可不是嬌養的貴公子,他能和農夫一同下田,也能和工匠一同做工。我們幾個里,和百姓距離最近的便是他。你喬裝起來身上一堆破綻,他融進百姓當中可是絲毫不顯。有衛率跟在他身旁保護,你勿須擔心。”

    薛明芳默默轉過身,拿背對著謝煐。

    白殊讓知雨給他拿張胡床,又笑道:“季貞若是無聊,明日和我們一同過對面去?”

    薛明芳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不了,我就在這邊守著吧。”

    三人正說著話,在帳篷外站崗的東宮衛進來稟道:“殿下,曹御史請見。”

    薛明芳聽到這話,才終于不再鬧別扭,挪到胡床上坐好,謝煐便叫了進。

    曹御史進來行禮,直起身就先問到平王:“早先殿下進谷,可見到平王,平王情形如何?”

    謝煐知他要寫奏章,眼也不眨地道:“孤已見過,平王無傷無病,就是吃得不好、精神欠佳。孤已和祝五娘談妥,往后平王等人的飯食由東宮衛專送。”

    曹御史微蹙下眉:“殿下怎不直接帶平王回來。”

    謝煐還未說話,薛明芳先冷笑了一聲:“我說曹御史,你是自己傻啊還是當殿下傻,又或者以為對面是傻子。平王可是對面那伙人最重要的保命符,怎么可能這時候便交出來。”

    曹御史只看著謝煐,又問:“那殿下準備何時營救平王?”

    薛明芳繼續嘲笑他:“自然得等疫病結束才好下手。我可是打聽過了,對面人數至少在一萬五以上,還不知道里頭有多少染病的。疫病還沒治好就搶人,若是逼急了對面,一萬五千人往外沖,我們這么點人可攔不住。到時疫病四散傳開,你姓曹的就是大煜的罪人。”

    曹御史終于繃不起,轉眼瞪了下薛明芳。

    薛明芳毫不在乎,哂然一笑:“誒,我說,你以前也不見和平王多親厚啊,怎么現下如此著急。不會是你哪個兒子侄子啥的,其實混到了平王后院里頭吧。”

    這話激得曹御史胡子都翹了:“你!”

    謝煐淡淡地接過話:“孤知陛下必會叮囑御史多關注平王,然疫病之下情形非同一般。所幸平王并沒大礙,且讓他在那邊多待些時日也無妨。待疫病過去,孤自會將他救回。”

    曹御史收了收氣,點下頭,開始稟報一些后勤事宜。待說完,他又細問過疫病情況,聽聞外面估計也有蔓延,面上都帶上幾分憂色。

    謝煐續道:“曹御史不用太過擔憂,治疫一事孤已有安排,你調度好物資即可。另外,如今大水已退,待疫病過去,災民當能還家。可到下一年收糧之前,災民還是無糧充饑。于此,過往都是什么章程?”

    曹御史回道:“朝廷一般只賑濟一兩個月,長也不過三四月。再往后,災民可向朝廷借糧借種,按著災年的低息算。災后會有一到三年的免稅時間,災民只須在這期間還清本息,也就能緩過來。

    “青州這邊的氣候,可以種越冬的糧食,明年四五月就有收成。災民只要能在七八月時還家播種,明后兩年慢慢償還,當不算困難。”

    謝煐點頭道:“賑濟方面便有勞曹御史費心。”

    曹御史躬身應了是,告退離去。

    有官員在時,白殊一直默默當壁花,此時才問:“我們能把他爭取過來嗎?”

    謝煐卻是搖頭:“沒必要。此人能力手腕都有,只是圓滑老辣,但若我們占據上風,他自會向我們靠攏。”

    白殊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下——就是打順風仗他會跟著上,打逆風仗他就會落跑,不可交托關鍵任務,但若自身足夠強大,也能讓他任勞任怨地干活。

    薛明芳笑道:“能力先不說,其實朝廷中大多數官員都是這樣的老油子墻頭草,皇子間爭權奪位與他們干系不大。只有利益捆綁得深的,才真會下力氣賣命。”

    謝煐接道:“青州的知州與通判原該兩廂制衡,可現下全和平王沆瀣一氣。由此可知,平王在青州所行之事,已經捆住青州所有上層官員。希望子山能盡快找到突破口,查出端倪。”

    白殊安慰道:“青州重要官員既然都被抓了,州治那邊沒了主事的,肯定是一片慌亂。以子山之才,應該很快就能傳來好消息。”

    謝煐轉眼看向他,微一點頭:“嗯。”

    此時,薛明芳“嘶”了一聲,一邊說著“我出去了,不打擾你們”,一邊快速起身走向帳外。

    白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背影消失,又對謝煐道:“殿下忙吧,我出去散會兒步,也看看口服補液和肥皂的制作情況。”

    這兩樣東西現在是馮萬川在盯著。今天營地剛扎好,肥皂還不一定能忙活起來,但補液得抓緊時間多做,畢竟那么多病患等著用。

    謝煐叮囑一句:“叫上孟大,不要離開營地范圍。”

    白殊應聲“知道”,捏著手中的黑龍鎮紙,帶上黑貓和知雨出去了。

    營地范圍很寬廣,白殊也沒打算去外頭,出帳篷后就只叫了孟大一個,先散著步去往制作補液的地方。

    馮萬川正在此處坐鎮,東宮衛們向來令行禁止,白殊先前又設計過一條分工作業的流水線,因此只是忙而不亂。

    白殊看過一圈,對馮萬川道聲“馮總管辛苦”。

    馮萬川客氣了幾句,目光幾次掃過白殊手中的鎮紙。

    白殊見此,干脆大方地張開手:“我瞧著挺喜歡,殿下就賜給我了。比起那些精雕細琢的,我倒是更喜歡這種古樸似拙的技法。”

    他原本還沒怎么注意,是謝煐送了,他才仔細瞧了瞧。這一看,發現并不是那種眼睛、胡須、鱗片都仔細刻化的雕法,而更為簡樸流暢的設計,卻絲毫不減黑龍氣勢。

    馮萬川笑道:“這鎮紙,和殿下平常佩在腰間那塊龍形玉,是出自同一位玉雕大師之手,也是同一塊玉。這墨玉是當年屬國進獻,先帝看著喜歡,就贈給先皇后,說是與先皇后相配。

    “不過先皇后一直未尋人雕刻,直到誕下殿下,才特意請了那位玉雕大師進宮。大師按著先皇后的意思……雕完那塊龍形玉,還剩著點料子,就順手又雕了這鎮紙。殿下平時常用,咱家這次就給帶來了。”

    白殊聽出馮萬川話音中間有個停頓,卻并沒有深究。

    其實他把玩這鎮紙到現在,已經隱隱有點猜測,此時又聽馮萬川這么一說,幾乎可以斷定——先前謝煐給自己的那塊信物玉佩,也是同一塊玉雕出來的。

    謝煐給他信物的事并無第三人知道,如此重要的東西,馮萬川會隱去也不奇怪。

    白殊又和馮萬川說過幾句閑話,便帶人離開。

    一邊往制肥皂的地方走,白殊一邊在腦內和小黑說:“看來不還禮是不行了,會越欠越多。”

    小黑優雅地走在他身邊,尾巴輕輕拍在他腿上:“你可以不收。”

    白殊嘆氣。他本來也不想收,這不是沒忍心嘛。

    不過,謝煐頭一次送的藥方他不知該怎么還禮,這次的倒是好還了。既然這鎮紙是謝煐常用的,那他同樣還一塊回去就是。

    于是白殊問小黑:“小黑,玉有紅色的嗎?”

    小黑:“有。”接著報出一串玉石名字。

    白殊:“……我還是找別人問吧。”

    他又問知雨:“知雨,我們那兒有什么玉石嗎?”

    知雨一愣,隨既答道:“沒有,郎君以前沒什么錢,又幾乎不出門,身上都不佩玉。”

    那就還得買。

    白殊一邊琢磨著買玉的事,一邊在制皂的地區轉了一圈。工匠們還在做準備,顯得有點亂糟糟。

    他剛準備走,就有個賬房打扮的人急匆匆迎上來,躬身道:“不知楚溪侯過來,小人來晚了。”

    這賬房算是個熟人,正是上次隨白殊回白府要嫁妝的那個。他是劉繼思的心腹之一,而香皂這一攤子的原材料是劉家在準備,進貨與消耗他都熟悉,就被劉繼思派來幫忙。

    白殊笑道:“沒什么,我就是散個步,順便看一眼。太子下晌是不是往對面山谷送過一批?”

    賬房點點頭,細細回稟了目前的存量,預計的日產量,和目前的原材料數量可維持的天數。

    白殊身邊跟著ai小黑,都不用自己記,聽完只道:“這些東西不比糧食,曹御史那邊可能不太上心。若是看著接不上了,你直管來找我說,或者讓東宮衛稟報給太子也行。”

    賬房躬身應了是,陪著白殊往外走。

    到了入口,白殊剛想讓他留步,突然想起來玉的事,便問道:“我好像記得……劉家是不是也做玉石買賣?”

    賬房笑著回道:“是,糧食茶酒那些不敢沾,就賣些皮毛、玉石、礦石一類,稍帶也販點山貨。楚溪侯可是想尋好玉?東家自己存著些,您寫信讓他留著便是,待您回去了挑一挑。”

    白殊壓低聲音問:“好的紅玉有嗎?”

    賬房不知他為何突然變小聲,但也低聲回道:“有有,小人記得東家前兩年淘到一塊,色澤潤度都上佳。只是一直沒尋到好雕工,怕糟蹋,就沒動過。”

    白殊滿意了,笑著和賬房分開。

    待散完一圈步回到帳篷,謝煐似乎已經忙完,將椅子搬到了外頭來,坐著看書。

    白殊狀似隨意地問道:“殿下的奏章可送回去了?我想順便給大表兄寫封信。”

    謝煐抬頭看過來:“未曾,等著曹御史那邊一起。”

    白殊含笑往帳篷里走:“那我趕緊把信寫了。”

    *

    天色漸暗,山谷里的營地中稀稀落落地亮起一些火把。亮光主要集中在深處的病區,方便大夫們給病患治療。

    在先前,這里的氣氛一直壓抑而沉悶。進來的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難以活著出去,只是一邊聞著自己和旁人制作出的臭氣,一邊難受地熬著日子。

    但在今日,此時,許多患者臉上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密切關注著那些穿著奇怪服裝的大夫們。

    夕陽余暉中,一群穿著防護服的大夫聚在一處,突然暴發出一陣歡呼聲。

    “緩過來了!她緩過來了!”

    “劑量記下來嗎?!”

    “這是第五例!這方子對重癥真的行!六例活了五例!”

    “補液的作用很大!得催一催那邊,趕緊再送過來!”

    大夫們七嘴八舌地說著,都不需要旁人回應,只是想渲泄心中的興奮。

    帶隊醫師站起身:“好了好了,都退開,讓病患休息。后續情況還要繼續關注。這方子既然有效,就連夜熬,給所有重癥患者都用上。”

    興奮的情緒從大夫們這一處迅速向外擴散,所有病患都禁不住喜極而泣——重癥都能有救,那輕癥希望更大!

    大夫們高興過一陣,又安慰了一輪周圍病患,便一同出病區用晚飯。

    即使用飯之時,眾人都高興地不停討論著。

    自愿從京城來的楊大夫對帶隊醫師道:“我用完了飯,得回去給楚溪侯把把脈。都缺什么,列個單子,我順便帶過去。”

    周圍人聽他這么說,紛紛關心起白殊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