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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他不肯和離 第45節

    五娘子揮揮手,讓自己的人先往前方清道,又引著他們繼續走。

    “楚溪侯有所不知,我們青淄縣這塊,每年的孟夏腹痛都鬧得特別嚴重,幾乎沒有哪家沒因此死過孩子的。所以,百姓們特別感激您與太子。

    “先前兩位進來的時候,百姓們還不知道,現下該是消息傳出去了。這次太子與楚溪侯冒險治疫,只要百姓們能平安回家,相信家家戶戶都會給兩位供上長生牌。”

    白殊臉上現出吃驚,有些不知所措地掃視過兩邊下跪的眾人。

    謝煐微微抬手按在他后腰,輕輕使力:“走吧,你該回去休息了。”

    白殊被他半推著邁開步,腳下卻不由得加快速度。

    待走到最外一層,自發下跪的百姓越來越多。或許是餓著肚子沒有力氣,百姓們也沒發出什么喊聲,只是在看到白殊與謝煐之時跪下伏身,靜靜地等他們走過。

    白殊看著下方一片彎曲的脊背,心中有點沉甸甸的,眼里卻涌上些熱意。

    他輕輕撫著懷中黑貓,和小黑嘆道:“但愿疫情早些過去,他們都能安然返鄉。”

    小黑側過頭,在他胸口蹭了蹭。

    白殊與謝煐一行便在跪拜百姓的夾道相送中走到谷口。

    謝煐這才對五娘子道:“日后治疫物資會直接送往大夫處,災民口糧依舊是每日送來谷前,由你們施粥。病區雜役的招募事宜要盡快,不可拖延。”

    五娘子躬身應是。

    謝煐又看向一直在谷口處候到現在的扎巴:“孤對胡人的行商之事頗有興趣,待有了空,會招你去問話。”

    扎巴按著胸口彎身:“小人隨時聽候太子殿下召喚。”

    謝煐帶著白殊上了馬,對孟大點下頭。

    孟大過來時扛了面代表謝煐的黑龍旗,此時卻從懷中掏出另一面旗,將黑龍旗換下來。他翻身上馬,舉起旗桿一揮,那面大旗便在空中嘩地展開,現出其上展翅的火鳳。

    謝煐打頭,孟大舞著旗隨后,東宮衛排成兩列縱隊。

    陽光灑在旗上,火焰般的赤紅左右流轉,仿佛那只火鳳下一刻就要沖上云宵。

    謝煐的隊伍剛走遠,扎巴突然晃晃腦袋,轉頭望向山谷兩側的山坡。

    很快,連五娘子等人也察覺到了上方異樣。只見半山腰處林草急擺,好似有人在其間迅速穿行。

    紅衣一驚:“那是……!”

    扎巴倒是笑了:“必是太子的東宮衛,應該是昨晚摸上去的吧。要不他哪會只帶二十人就過來,他便是敢自己涉險,也不會讓楚溪侯涉險。”

    說完,他擺擺手,自己先返回谷里。

    紅衣蹙起眉頭,似是對毫無所覺的自己不滿。

    五娘子拍拍她肩膀:“聽說東宮衛都是衛國公手下精兵,你發現不到也不奇怪。”

    一直跟在五娘子身后的中年漢子突然道:“太子會接受我們投誠嗎?如若沒有太子護著,那五娘子你……”

    抓了一個王和好幾個朝廷命官,還威脅朝廷,這與叛黨無異。別的人都有可能被放過,五娘子這個首犯卻是必要被發落的。

    五娘子卻是云淡風輕地一笑:“只要村人都能平安,我便是舍了這項上人頭又如何。”

    紅衣一聽這話就急了,伸手抓住她的手:“五娘,真到了那時,我帶你逃命!”

    五娘子拍拍她手背:“傻孩子,別著急,現下還沒到那份上呢。”

    旁邊一直沒出聲的老翁此時點頭道:“太子既然將兩邊山上的人撤走,又特意暴露出來給我們知道,就是在表達對我們的信任。往下便是考驗了。”

    紅衣不解地問:“什么考驗?”

    五娘子道:“第一個是管好這片山谷,輔助治疫。接下來……”

    該是平王。

    五娘子沒再說下去,只領著人往回走,一邊道:“總之,先招募進病區的雜役吧。”

    *

    謝煐一行回到營門前,發現武威軍與鷹揚衛都已拔營撤走。東宮衛的營帳雖還沒全扎好,但給謝煐與白殊用的帳篷已經布置妥當。

    白殊被謝煐扶下馬,先對孟大道:“去和季貞說一聲,暫時先用我們隨船帶來的水,不要碰外面那條河。”

    孟大點頭去了。

    白殊和謝煐進到帳中,讓馮萬川服侍著洗過手臉換過外袍,知雨恰好端著午膳進來。

    謝煐的那一份和送給大夫們的差不多,只是將當地的面餅換成米飯。白殊的那一份就更豐盛點,不僅有專門燉的蛋羹,還有雞湯。當然,也沒漏下給黑貓準備的rou。

    為了身體著想,白殊也顧不上自己搞特殊。出門在外不比家里舒服,休息不好時營養更要跟上。

    兩人在一條長案上同吃著午飯。

    謝煐道:“那條河不能用,就得另尋水源。”

    白殊慢慢喝著湯,一邊道:“還不確定,等我休息一日,明天做過檢測才能知道。我們這邊是上游,希望沒受影響吧。”

    吃過午飯,白殊在帳中繞了幾圈,便被謝煐催促著躺上床休息。

    白殊脫了外袍睡上床,問他:“你不休息一下嗎?”

    謝煐搖下頭:“我去尋知縣問問那條河下游的情況,其他三個縣也得派人過去摸一摸,看疫病擴散到何種程度,還得去看看曹御史那邊。你睡,我讓你的小廝進來陪你。”

    白殊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在腦中對小黑說:“等太子繼了位,一定會是個好皇帝。”

    小黑趴在白殊床邊的專屬蒲團上,甩甩尾巴:“能直接毒死皇帝就好了。”

    白殊失笑:“你怎么還念叨那個。”

    一人一貓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白殊先前還沒覺得,躺下之后疲憊感便涌上來,沒多久便醒沉了,連知雨進來都沒察覺。

    知雨看看睡得面色舒展的白殊,和卷在床邊小肚子一鼓一鼓的黑貓,輕輕笑起來。

    他尋個地方坐下,想起剛才聽東宮衛們講述谷里百姓跪拜白殊的情形,目光瞥向謝煐那張空著的床,又看回自家郎君,心中頗有些煩惱——難道郎君以后真要當皇后?好像不對,應該是……皇夫?

    作者有話要說:

    第40章 見效

    白殊睡醒之時, 發現床前立著扇屏風,微微透出后方的光。帳中白日也不夠亮堂,大概是謝煐點了燭火, 又怕影響自己睡覺,才立起屏風。

    他掀被起身,驚動到坐在一旁假寐的知雨。知雨揉著眼睛站起來,彎身去拿盆架下的水壺,給架上的水盆倒出點水,再去將屏風疊起來搬到邊上。

    白殊已經自己套上外袍, 此時卷起袖子,掬起水拍在臉上, 略醒醒神,再扯下架子上方的布巾擦臉。

    知雨便端起水盆出去倒水。

    白殊一邊抬手系外袍帶子, 一邊往謝煐那邊走。

    謝煐自然早已聽到動靜, 不過依舊在案前低頭寫東西。

    白殊坐在他對面, 垂眼去看, 勉勉強強認出是寫給天子的奏章, 便問:“這奏章會出現在早朝上嗎?”

    謝煐一邊筆下不停, 一邊道:“送進京的奏章直接進政事堂或相應的官署,除非天子想在早朝上議,否則不會提。若奏事者有直奏之權, 會直接呈遞給天子。只有那些恰巧早朝時到的急奏急遞, 才會送到殿中。”

    白殊又問:“你這次也算欽差了吧,應該有直奏權?”

    謝煐耐心地回他:“有, 但我的奏章天子未必會看, 看也不會當真。他需要的是曹御史那份。”

    白殊有些遺憾:“可惜了, 不能把平王做的事傳播出去。”

    謝煐抬眼瞥過來一瞬, 復又垂下目光:“不急,待我們回京,他做的事自會沿著黃河傳開。”

    白殊看他這般平淡,想了想,再問:“天子是不是不會在乎平王要殺災民的事?”

    謝煐輕輕一哼:“這件事于他,唯一的麻煩只在于,少了那么些人,收的稅會變少。”

    話音落,他的奏章也正好寫完,擱下筆等待墨干。

    白殊今日沒再有什么安排,隨口問道:“防疫指南都發出去了?”

    月初猜到有疫病后,白殊整理了鼠疫、霍亂、瘧疾三種高發傳染病的防范法,找書局緊急雕版,都印了許多。現下既能確定是類似霍亂的疫病,就可以挑出相應的那份發出去。

    謝煐點頭道:“都已經向各處派發,但能做到什么程度,還要看當地官員得不得力。待這里的大夫們摸索出適用方子,再抽調一些人支援別處,我們也得去巡視。”

    “嗯。”白殊摸起個鎮紙把玩,整個人帶著午后初醒的庸懶,“對了,你暴露兩邊山上的人,還撤了回來,那以后我還能進對面嗎?還是說,得你跟著才能進?”

    謝煐目光被他手上動作吸引,看那枚黑色龍形鎮紙在他修長的手指間不斷穿梭。

    白皙似玉削的指尖時而劃過蜿蜒的龍身,時而輕點高翹的龍角,時而又像逗寵物般刮刮龍首下巴,時而還捏捏龍爪摸摸龍尾。

    謝煐一時間竟有些看得入神,喉間還好似越來越干渴。

    白殊沒聽到回答,抬頭看過去,才發現謝煐盯著自己手中東西,便停下動作,也垂首仔細看看那鎮紙,卻沒發現什么稀奇。

    他不解地抬眸:“這鎮紙怎么了?不能玩?”

    謝煐被他喚回神,斂下目光,抬手端水喝完剩下半盞,開口時嗓子還帶著不易察覺的低啞:“沒什么,你若喜歡便拿去。”

    說完,又喚候在旁邊的知雨添水。

    白殊有些好笑。自己不過是隨手拿來把玩而已,難道看起來像是愛不釋手?

    他剛要開口推拒,小黑不知從哪里走過來,在他椅子邊趴下。

    白殊伸出另一邊手摸摸它,順口在腦中問:“你看這鎮紙有什么特別嗎?”

    小黑抬頭看看:“黑色,龍形,材質目測是玉。想知道具體成份,你得給我舔一下。但你今天已經掃描過兩個人,不建議再進行檢測。”

    白殊當然也不會讓它檢測,只不過,倒是被小黑這話提醒了——黑色龍形。

    黑龍可以說是謝煐的代表物,這幾乎算是朝野內外的共同默認。或許正因為這樣,謝煐身邊不少物品都帶有這個印記。

    白殊還有點模模糊糊的印象,仿佛哪次碰巧聽到馮萬川在吩咐人的時候強調過,送出去的東西要仔細檢查,絕不能把帶有黑龍印的東西混進去。帶印的東西都不能往外送,更別說這個鎮紙直接就是黑龍形狀。

    若是這樣,自己拒絕了會不會不太好……雖然謝煐看上去也只是隨口一送。

    白殊正糾結著,又聽對面謝煐道:“不喜歡也不用勉強收。”

    聲音聽起來莫名地有些沉。

    白殊抬頭看去,見謝煐睫毛微垂,目光又落在自己手掌中,面上沒什么特別表情,只雙唇似乎抿得緊一點。盡管看不見他眼中神色,但不知為何,白殊突然就想起那一晚,自己拒絕的時候,謝煐也是這樣抿著唇。

    當時他那雙仿佛透出失望的眼眸,一下便清晰地浮現在白殊腦海。

    白殊在心中嘖下舌,蜷起手指將黑龍鎮紙圈在掌心。

    他笑道:“我喜歡啊。既然殿下愿割愛,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