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不肯和離 第44節
說完,白殊讓一個外區的東宮衛拿水瓢舀水往空桶里倒,示范如何洗手。 京城來的人已經知道肥皂是何物,但當地人都有些迷茫。 五娘子問:“這肥皂……” 白殊回她:“太子會提供。不僅出病區的人要洗手,外面的人用手吃東西和喝水前也要用肥皂洗手。只是條件有限,外面的人只能到偏后一點的河里直接洗了?!?/br> 五娘子肅容應下。 白殊繼續道:“最后一步,是專門保護大夫的?!?/br> 他從東宮衛手上接過一個瓷瓶,拔開塞子,倒出一些液體在手中,隨后舉高手,讓眾人看到他如何給手部消毒。 “每位大夫,洗完手出病區后,可到東宮衛處取酒精抹在手部,也能去取邪物?!?/br> 這可是連京城來的眾人都未見過的東西,下方大夫們一時間議論紛紛。 “酒精?酒之精華?” “聞著的確有酒味……” “這是給我們大夫專用的嗎?” 白殊點頭道:“酒精不易制取,存量有限。大夫們不僅要長時間待在病區,還須接觸病患診治,得多加一層防護。” 他這話一落,別說當地被征召來的大夫,連太醫署指派來的人都感動不已。 大夫站在疫病第一線治病救人,但大夫也同樣是人,誰心中又不害怕呢?先不說效果如何,至少楚溪侯和太子確有這份關愛大夫的心。 白殊看著眾人眼含激動,心下暗自一笑——先讓大夫們感受到關懷,往下的話可就更好說一些了。硬壓著人去接受,總比不上讓人自愿接受嘛。 作者有話要說: 疫病參考的是霍亂。 ------------------ 第39章 民心 白殊講述完, 便讓其余進病區的人,以及從病區里出來的大夫,都仔細洗過手, 再用酒精手部消毒。 當地的大夫和五娘子三人親自體驗過這兩個過程,心里都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仿佛真就感覺到身上的邪物被去除掉一般。 有人突發奇想,問了句:“這兩樣東西都能去邪物,那是不是能直接吃下去,去除體內的邪物?” 白殊聽得笑了, 轉眼看過去,是先前跟在五娘子身后、問病能不能治好的那個青年。 “大家得記著, 這兩樣東西都只能外用,切不可內服。肥皂可以類比澡豆、皂角, 只是效果要比那兩樣好很多。那兩樣尚且不能吃, 肥皂自然更不可以。而酒精, 比現下最烈的酒還要烈上數倍。烈酒喝多了都會傷害身體, 酒精喝一口下去就足以達到那種程度?!?/br> 大夫們聽得頻頻點頭, 表示記住了, 剛才提問的青年還鬧了個大紅臉。 白殊溫和地對他道:“有想法其實是好事,對于新東西,就是該多有些想法, 才能有新發現。但實踐之時一定要慎之又慎, 例如這兩樣,不確定能不能服用, 就絕不可直接給病人嘗試??梢韵仍诟鞣N動物身上, 由少至多地進行實驗?!?/br> 青年撓著后腦用力點點頭。 此時, 一直默不作聲跟著白殊的謝煐突然開了口:“日頭高, 商討的帳篷搭好了,進帳篷再繼續說?!?/br> 白殊抬眼一望,果然見調來護衛的東宮衛們已經搭好最大的帳篷,現在正忙著搭給大夫們住的,便領頭往那邊走去。 謝煐邊走邊招過一個先前未進病區的東宮衛,問他要水。東宮衛遞上兩節用酒精擦過的竹筒,謝煐塞一個到白殊手上,自己開了一個。 白殊瞥他一眼,笑著拔開塞子喝完。剛說了那么多話,還真是渴了。 一行人走進帳篷,見里頭還擺著數張草席。白殊和謝煐在上首坐了,東宮衛環繞在他們身后,大夫們也在各自找地方坐下。 人有點多,白殊讓孟大去籮筐里拿出自己制作的簡易擴音器,還謹慎地用酒精給靠近嘴巴的這邊口子消過毒。 “好,我先來說說這次起病的邪物是通過何種方式傳播的,大家知道之后,便能更好地進行防范?!?/br> 眾人立刻嚴肅起表情,帳篷內也安靜下來。 白殊緩慢且清晰地道:“此種邪物能在水中存活很長時間,這是它最常見的傳播方式,也是最難防的一種。被邪物污染過的水源,人畜生飲,或是食用未熟透的水中魚蝦等物,便會患病。但高溫能殺死邪物,因此,水一定要煮沸半柱香的時間才能飲,食物一定要熟透才能吃?!?/br> 這話聽得五娘子這邊的人心中一陣后怕。當初五娘子提出要燒水,還有人反對,說太費事。但五娘子一直堅持,甚至在遷往山谷的途中都燒水再飲。如果當時沒燒水,說不定他們來到這里的時候,就會病倒一大半。 白殊觀察著眾人的表情,看他們該是都記下了,就接著往下說:“在出現病患之后,病患身上、以及排泄、嘔吐出的穢物里,也會含有此種邪物。旁人接觸這些,同樣會沾染上。 “若是用染有邪物的手去拿吃的東西,那就會將邪物吃進腹中,染上病?;蛘哒`食病患碰過的食物,誤用病患用的食器進食,也是同理?!?/br> 眾人想象一下白殊所說的情形,心中都忍不住打個寒顫,實在是……惡心了點。 此時有人問道:“如此說來,只是接觸病患,并不會直接染病。最終還是因為邪物入腹,才會染上?” 白殊給那人送上贊賞的目光:“對,所以這也是我剛才強調所有人都要洗手的原因。而對于病患的穢物也需要做處理,先去除邪物再傾倒。 “尋常情況下,那些穢物都會有器物盛裝,可倒入一定量草木灰或熟石生攪拌。不過病區內病人太多,且都是就地排泄,便無法這樣處理。只能直接往穢物上灑一層來攪拌,能除一點算一點?!?/br> 五娘子聽得若有所思,此時問道:“原來是這樣。那適才楚溪侯說要招募人手,便是做這個?” 白殊點頭,回答她:“這很重要,但只是其中之一。防疫最關鍵的,是得注重各種細節。例如,我剛才說過的,得安排人提水舀水,不能讓病區內出來的人接觸。并且,洗過手的殘水,同樣要做處理后再傾倒。 “還有進病區之人穿的那套防護服,每日都要用肥皂清洗,這些都是活。以及大夫們的鞋,病區臟,大夫們最好都備一雙病區專用鞋,在脫防護服時把鞋也換了。 “另外,大夫們和招募的雜役,都不要在病區內進食飲水。不要怕麻煩,回到入口,洗過手再吃喝。臉上的防護面巾每次取下都要換用新的戴,太子的東宮衛會保證肥皂與防護用品的供應?!?/br> 眾人聽著白殊點過一個個細節,心下都不由得嘆服。雖說他們身為醫者,平常都尤其注意干凈,可也比不上白殊這種近乎吹毛求疵的要求。便確實唯有這樣小心謹慎,才能最大限度阻斷邪物傳播,保護自己。 白殊等他們消化完信息,才往下說:“說完防范,接著來說說治療。病患的病狀是嘔與瀉,因體內環境紊亂引起。對于這種病癥的治療,想來各位大夫都有自己的心得。我這里還有幾個方子,一會兒各位可以一同參詳,根據每位病患的實際情況來下藥?!?/br> 一邊說,他一邊從袖袋里掏出一疊紙,分辨一下,取出其中幾張,遞給太醫署帶隊的太醫。 見周圍人迫不及待地想湊過來看,白殊笑道:“莫急,還有最后一件事要說。” 眾人只得按耐下來,等著他繼續說。 白殊向孟大使個眼色,孟大便走出帳篷,和守在外頭的幾個東宮衛一同,從先前背來的籮筐中搬來許多個小壇子——這是他們的最主要負重。 白殊在其中一壇上拍拍,解釋道:“這是口服補液,用來輔助治療。病患上吐下瀉不止,很容易造成體內水份急速流失。服用這種補液,能起到快速補充水份的作用,更易于用藥。從發病起,到腹瀉止為止,都可以一直服用。 “考慮到現在人手有限,這段時間會由東宮衛來制作,每日都往這邊送。這些是我們來時在船上配好的,一會兒大夫們就可以給病患服用,進行觀察?!?/br> 大夫們看著地上的一排壇子,一時間都感覺——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怎么聽懂。體內水份流失?快速補水? 這一次,沒等眾人消化完,謝煐便沉聲開了口。 “諸位是用過午膳才來的,然孤與楚溪侯還未用膳。楚溪侯體弱,他乘船多日,又從一早忙到此時,再不用膳休息,明日怕要臥床。既然該說的都說完,余下之事便仰賴諸位多盡力,孤先帶楚溪侯回營?!?/br> 說完,謝煐就扶著白殊一同起身。 太子既起,京中來的眾人反射性地跟著起身要送,當地人也被帶著站起身。 謝煐最后安撫一句:“所有進病區工作之人,食水皆由孤供應,標準與東宮衛相同。諸位若有其他需求或建議,隨時可告知在此守護的東宮衛,他們會立刻轉達給孤。治疫重任,就交托給諸位了。此番若能遏制大疫,諸位便都是大煜的功臣,孤與朝廷必有重賞。” 眾人連忙躬身,口稱不敢。 謝煐讓眾人留步,討論方子要緊,只讓五娘子等人送自己一行出去。 治疫緊急,眾大夫也顧不上許多。 太醫署帶隊的太醫道:“如此,還請青淄縣幾位大夫先來說說這段時間的治療情況,我們再來看一下楚溪侯留下的方子,看看是否需要調整用藥。隨后進病區分片診治,開方下藥,晚間出來用膳之時,再集中討論一次?!?/br> 青淄縣的大夫們于是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講述,待他們說完,正好有東宮衛送來午膳。這些大夫一看飯食竟是當地的面餅,還加有蛋與菜,帶著油味,差點忍不住喜極而泣。 知縣將他們送過來就不再管,他們已經跟著吃了好久的粥。即使五娘子有心待他們好些,耐何根本沒有物資,頂多只能加點在兩邊山上找到的野菜。 趁著他們用膳,眾人又傳看了白殊留下的方子,相互討論一番,都覺得這幾個方子對各階段的用藥很有啟發。帶隊太醫還直接遞過一張給醫工,讓先去煎上幾劑,準備給病區內的幾個最重癥病患服用。 既有好方子在前,對于白殊留下的那些“補液”,大夫們也決定進病區選幾人服用,先觀察觀察效果。 章程大致理順,眾人也稍稍松口氣,開始做準備進病區。 一個太醫署的醫學生笑道:“我還以為一過來就要馬上進病區,沒想到還先聽楚溪侯上了堂課。他這防護措施,真是細致到讓我震驚?!?/br> 有個醫生接話道:“這也是為了保護我們。說實話,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派出來治疫,以前哪次疫病沒有大夫出事的,我算是運氣好。若是每次都能做到楚溪侯這般細致,那些大夫也不至于染上病?!?/br> 另一個醫生回他:“那也是楚溪侯知道這邪異如何傳播,才能有對策。何況,更少不了太子殿下的支持。若是換了別人來治疫……” 他話雖隱去了,但眾人都心有戚戚。就這批被太醫署送來的人,除了自告奮勇者,其余都是沒有后臺默默干活的。這樣的危險工作,自然會先挑到他們。 倒是兩個領頭的醫師相互交換個眼色,明白眼下這批人心全都被楚溪侯和太子籠絡了去。 其實,白殊和謝煐既然不是大夫,這種直接給方子、留“藥”讓病患用的做法,是比較犯忌諱的。不過一來有腹痛癥一事在前;二來,兩人不僅親入病區,又給了大夫們無微不至的關懷,這才讓眾人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所有安排。 但此時眾人從感動中回過神,便總會有人想到深處。 果然,就聽有個醫學生問:“可是,楚溪侯又是怎么知道那邪物的?還有這些方子,和這什么補液……先前腹痛癥說是看到古醫書,這次不會又那么恰好吧。” 接著就有青淄縣的大夫道:“不是說楚溪侯得仙人贈醫書嗎?或許里面就寫著吧?!?/br> 這話音一落,京城來的人都略有些無語地看過來,但青淄縣的幾位大夫倒是接受良好。 還有人附和:“對對,國師也說過,楚溪侯與太子在一處,就能化解危難。這次疫病,可不就是危難?如今他們來了,眼見著就大有希望!” 京城來的人聽當地人多說過幾句,倒也不再糾結于此了,重要的是對治疫有用。 那個以前參與過治疫的醫生道:“別管楚溪侯怎么知道的,我只知道,這次我不僅可以平安回家,說不定還能立個功?!?/br> 太醫署的其余人相互看看,心里想起謝煐臨走前的那句“孤與朝廷必有重賞”。朝廷有沒有賞不知道,但太子既然特意這么說,他那一份賞必是有的。 一時間,眾人都干勁十足,在東宮衛的幫助下穿好防護服,帶著那些裝補液的壇子便進了病區。 * 在大夫們商議之時,五娘子親自將白殊和謝煐送往谷外。 謝煐遷就著白殊慢慢走,一邊對五娘子問道:“你可知,四縣之內是否還有災民在外?” 五娘子斟酌著道:“雖說多數都被驅趕著往這里遷,但必然還有躲過之人。便是我們遷過來的途中,都時不時有人逃掉的……” 白殊和謝煐交換個眼神。這并不出他們所料,只是這樣一來,估計其他地方也已經有疫病蔓延開,他們還得為后續別處的治疫做準備。 謝煐只點下頭,便轉個話題:“在此次青州疫病未結束前,孤不會問你要回平王等人。但,從今日起,他們的一日三餐由東宮衛送,你指派人帶路即可。” 五娘子應聲“好”,大膽地抬眼看看謝煐,又低聲道:“五娘此次帶村人避災,只求一村人能平安回去,繼續安定生活。扣留平王等人,也是為活命的無奈之舉。太子與楚溪侯心慈,前來救災治疫,日后但有差遣,五娘義不容辭?!?/br> 這是投誠之語,不過謝煐只是回看了五娘子一眼,并未應話。 一行人走出劃分給大夫的區域,來到先前五娘子等人所在之地。繞過那個議事棚子繼續往前,原本坐在路兩旁的百姓突然便一同動起來,驚得東宮衛們全身猛地緊繃,迅速將謝煐與白殊圍住,手也搭上刀柄。 不過,百姓們并沒有上前,而是換成跪在地面,向著白殊二人伏下身去。 白殊微微一愣,不解地問:“他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