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不肯和離 第40節
白殊抬眼瞥過去,唇角跟著揚起:“若真讓你去,你以為天子能同意我不跟著?他強逼我們成婚的理由,可是那則讖語。” 謝煐蹙起眉頭:“那你中途裝病,我找一處安置你。” 若真是兇險到能讓嘉禧帝派出謝煐的時疫,以白殊這病弱的身子,去了簡直與送死無異。 白殊卻是笑得更溫和些:“殿下可知,治疫分為治與防,兩者得并重。” 謝煐道:“自然,歷來治疫,皆要隔離患者。” 白殊續道:“每一種時疫,皆因不同的邪物侵入人體。而那些邪物的傳播途徑,又各有不同。 “比如說,民間談之色變的疙瘩瘟,致病邪物多出自鼠,跳蚤咬過鼠再咬人,人便會染上。因此需要除鼠、除跳蚤,才能有效阻斷疫病傳播。 “此外,若是接觸帶有邪物的分泌物,或是誤食染沾邪物的東西,也會傳染上,所以照顧患者的人須要格外注意。但只要這些方面都能顧周全,也就不會被傳染。” 白殊講述得很慢,謝煐卻是越聽面色越凝重。 他面色復雜地看著白殊:“你堅持要去?” 白殊撫著懷中黑貓,笑容不改:“只有我親去,才能知道是何種疫病,如何傳播,又該如何預防。而且,我這里還有不少治疫方子,想來對大夫們也能有所幫助。” 他看謝煐眉頭還沒松開,忍不住眨下眼,湊近過去逗人:“殿下若是擔心,才更應該將我帶在身邊啊。我看國師是個有真本事的,照著他的讖語,你與我在一處,我自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像上回中藥,結果反倒享受了一把,勉強也算個因禍得福吧。 謝煐凝視他片刻,最終只道:“應當不至于真要我去。” 青州情況不明,京城依舊熱鬧。 白殊在耐心等待消息之余,也先做起功課,將這個時代能夠用上的治疫防疫手段先搜索出來歸類整理。 到六月初十休沐這日,門房突然過來請示白殊,說齊國公的長隨求見。 白殊有些吃驚,自他與謝煐成婚以來,白泊還一次未成聯系過他。 將人傳過來一見,竟是白泊召他過府一敘。 白殊猶豫片刻,還是讓知雨去套了車,在孟大所率的東宮衛護衛之下去了齊國公府。 對白泊身上的那種異樣感覺始終讓他介懷。 齊國公府的總管早得了吩咐,領著白殊去了花廳。 白殊帶著一群東宮衛進去,對白泊隨意地行個禮,便徑自坐下。 白泊目光劃過環侍在他身旁的東宮衛,道:“這花廳里只有我與你,并無可藏人之處,用不著他們護得如此緊吧。” 一個“護”字讓白殊的目光閃爍一下——看來,白泊倒是比天子看得透。 白殊一笑:“怎么,齊國公的話不方便當成他們的面說嗎?” 白泊面不改色地表演父愛如山:“他們畢竟是太子的人,必然會以太子為重。而你我父子血親,我自當以你為重。” 白殊上下掃量他,禁不住在腦中和小黑說:“這人若生在后世,保證能拿齊影帝大滿貫。” 白泊八風不動,顯然是東宮衛不走便不打算說話。 白殊垂眸想想,自己最近恢復得挺好,就算有什么突發情況也能拖延一二,便讓孟大帶人去廳外等。 孟大仔細看過廳中四處,這才帶人退出去。總管也跟著一同退出,關上花廳的門。 白殊審視著白泊,等他說話。 白泊沒再賣關子,開門見山地道:“青州在鬧大疫,圣上將派太子前往治疫。” 白殊目光一閃——白泊說得如此肯定,必然是收到了確鑿消息。 不過,他還是嘲諷一句:“圣旨還未下,齊國公就這么有把握能說動天子?” 嘴里這么說,白殊心里卻免不了生出些擔憂。 自從謝煐兩年前那次平叛以來,嘉禧帝陡然察覺在自己眼皮底下待了十幾年的太子竟然不是廢物,這兩年對謝煐的監視就愈發嚴密。連謝煐名下的各處田莊都有人在留意,所以許多制作起來動靜大的東西,此時白殊都沒法拿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嘉禧帝要真讓謝煐出京,那青州的疫情得多嚴重? 那邊白泊并沒在意白殊的嘲諷,只繼續道:“太子既動,你必得跟隨。但你若不想跟去,我也可以求求圣上,總有法子將你留下。想必這個面子,圣上還是會給我的。” 這下白殊可是真驚訝了,再次上下打量起白泊,可惜并沒能從他面上看出什么端倪。 白殊定下神:“齊國公如此……可是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白泊卻緩緩搖頭:“你畢竟是我兒子。” 這回連小黑都忍不住:“他的演技能拿終身成就獎了。” 白殊撫著黑貓,低低笑了兩聲,站起身來。 “謝齊國公的好意,不過,我倒是對青州非常好奇。” 白泊露出一絲詫異,強調道:“你未見過大疫之下的情形,死者相連、路有白骨。以你的身體,去了必會染疫而亡。” 白殊揚唇笑道:“我倒覺得,我的命還挺硬。” 說完,他沒再理會白泊的反應,徑自推門離開花廳。 待回到上景宮,進門就見到正在等人的馮萬川,請白殊過謝煐書屋。 白殊也要尋謝煐,自然跟著過去。進房座落,喝著早備下的參湯,將剛才白泊的話說了一遍。 言罷,白殊續道:“白泊既然如此肯定,該是有他個人的渠道獲知消息,青州的形勢看來十分危急。” 若有官方消息到,如此大事,便是休沐日,宰相們也會被召進宮中議事。自然,也少不了得叫上謝煐。 謝煐點著案幾思索,緩緩道:“他的渠道,不會比朝廷的快多少。且待明日,該是早朝便能見分曉。” * 翌日早朝,進行到一半之時,下方有傳青州八百里急遞。 信使滿身狼狽地被兩名羽林衛扶進殿中,從懷里掏出信遞給走下來的孫宦官。 信還未傳到嘉禧帝手中,信使便一個響頭磕在地上。 “青州反賊抓了平王殿下,揚言若是朝廷不派太子與楚溪侯去治疫,就要殺平王祭旗,遣患疫者四方流亡!” 作者有話要說: 第36章 東行 信使聲音還未落, 正從謝煐面前走過的孫宦官猛然頓住,轉過身不可思議地瞪向他,隨后又瞪向自己手中的信。 從疫區送回的信, 此時仿佛成了燙手山芋,孫宦官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信使趕了幾天路,疲憊至極,聲音算不得多大。只是眾人都等著聽他陳稟,他的話音才勉強傳到上方嘉禧帝耳中。 殿中先是靜得落針可聞,隨即雜嘈之聲四起。聽清的人交頭接耳議論, 沒聽清的忙著向旁人打聽,離信使近的人還不動聲色地挪著腳, 試圖盡量遠離他。 高坐上方的嘉禧帝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撐著御座站起身, 喝問道:“你剛說什么?再說一遍!” 信使卻只跪在地上不言語。 所有人目光看過去, 等了片刻, 依然不見他動。一個扶他進來的羽林衛彎身察看, 才回稟道:“稟陛下, 他暈過去了。” 殿內的聲音隨著羽林衛的話漸漸靜下來, 嘉禧帝緩緩坐回去,抬手揮了揮。 坐在下方的白泊對孫宦官道:“勞煩孫內侍尋間房,讓兩位衛士將他扶下去休息, 再請太醫為他診治。” 孫宦官召過一個小宦官做好交待, 讓他領著兩個架起人的羽林衛下去。 隨后他為難地看看自己手中的信:“這個……” 按理,從時疫之地傳來的東西, 是不該拿給天子的。 白泊向他伸手:“老夫先看看。” 不過, 未等孫宦官遞出信, 謝煐便向前探身, 搶先將信抽走。 “既然那邊指名道姓要孤去治疫,這信還是該孤先看。” 謝煐拆封取信,一目十行地掃下去。 紙不多長,字跡繚草,只大略記述為: 平王一行抵達州治所在之城,正要按各縣受災情況安排分發賑災物資,卻聽聞受災四縣皆鬧起疫病,尤以青淄縣為重。平王與眾人商議后,為方便賑濟與救治,持兵符向最近的鷹揚衛調兵,遷四縣災民到青淄縣一處山谷集中。 哪知那山上聚有山匪,不僅下山搶東西,還把平王和幾位官員抓了,一直向官府勒索。武威軍與鷹揚督尉投鼠忌器,偷襲幾次救人未果,還有一部分衛士也染上疫病。如今雙方僵持,山匪提出要朝廷派太子與楚溪侯前往治疫,乃是因為前次孟夏腹痛癥是他二人解決。 謝煐看完這封語焉不詳、避重就輕的信,輕哼一聲:“不過區區山匪,也配叫一聲反賊?” 侍中沉著臉起身,一邊向謝煐走來一邊道:“太子此言差矣,山匪既敢扣押平王,便是與朝廷作對,稱一句反賊不違過。太子既看完,可否給臣一觀?” 謝煐將信遞過去,又恢復以往垂眼不語的模樣。 侍中快速看完,向嘉禧帝轉述一遍。殿上眾官員皆是聽得面面相覷,便是平日不通庶務的,都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就從未聽過這樣賑災的,雖說集中救治好似有道理,可四個縣啊,別處災民過去的路上又要餓死病死多少人? 御史大夫低頭算算,起身疑惑地道:“這時間上好像不太對……平王該是月初抵達,到今日才十一日,扣去信使回程,哪有時間讓別處災民遷去青淄?” 兵部尚書也起身道:“平王所調的鷹揚衛,該是下衛,有一千人。隨行武威軍亦有千人。兩千人,卻被山匪抓住平王,還營救不出……這委實奇怪。”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個親平王的官員出列道:“山中有匪,鷹揚衛卻不剿,這是該處鷹揚督尉失職!” 兵部尚書反駁道:“政事堂從未給兵部發文,兵部怎可自行調兵。” 說到政事堂,白泊不得不起身說話:“稟陛下,政事堂從未收到過青淄縣有匪的消息。” 嘉禧帝沉著臉聽他們吵完這幾句,開口道:“眾卿以為,現下該如何行事?” 侍中自剛才起身就一直未落座,此時直接道:“當務之急,自是先救出平王等人!還請陛下遣太子前往救人。” 中書令緩緩站起身,駁道:“豈可賊人說什么朝廷便應什么。太子乃一國儲君,千金之軀不可涉險。臣以為,該另遣人前往青州。” 侍中轉頭看向他,目光冷然。中書令八風不動,恍似未覺。 此時,一人從隊列奔出,直跑到御階下才撲嗵跪倒,一邊不斷叩頭一邊大聲哭喊:“陛下一定要救救大郎啊!臣妹就只大郎一子!若是大郎有個三長兩短,這可讓她怎么活啊!陛下——” 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是掛著散官銜、平常上朝當湊數的承恩侯,皇貴妃的哥哥、平王的舅父。 嘉禧帝被他一聲聲“陛下”哭得頭疼,招手道:“來個人扶承恩侯起來,成何體統。” 承恩侯卻是直接賴在地上撒潑:“陛下!臣若勸不動您命太子去救大郎,哪還有臉去見臣妹!不如就讓臣一頭碰死在這殿上,先去下頭等著他們娘倆吧!” 嘉禧帝聽他越說越不像樣,用力拍拍扶手,喝道:“你這般鬧,朕還如何與太子、與眾卿商議救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