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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 第99節

    心里的失望是騙不了人的,但陳松就算絞盡腦汁也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對方如此說了,再糾纏就不體面了,只得重提生意上的事。

    但也被對方委婉地拒絕了,雖謙遜地表示自身實力有限,吃不下這么大一筆錢,但生意場上浸染多年,陳松明白對方不想做這筆生意。

    還是存了諸多疑問,但他無憑無據,連頭緒都沒有,只得稍坐就打算告辭了。

    臨走時他道:“沈家主既已退出,可有靠譜的推薦?”

    沈寶用馬上道:“天顯通,可。

    陳松笑笑:“我所遇到的商人,從來都是避嫌的,唯沈家主大方直言,像是知道我會采納,不會疑心你從中得好處有意害我?!?/br>
    沈寶用臉上的微笑淡了一些,陳松竟看出了哀色,他忽然不想再看,站起身來:“感謝沈家主的建議,選定后我們會馬上離開,最多后日就啟程回去,此處生意自有人打理。以后,以后可能不會再見,能與沈家主相識一場即是有緣?!?/br>
    沈寶用:“我送您出去?!?/br>
    陳松走在前,沈寶用在他身后一點兒,送客不像迎客,自然不能走到客人的前頭去。

    陳松聽著身后細微的婆娑聲,看著頭上昏黃的日頭,竟起了一絲悲傷之意。

    到了沈府大門,他回頭去看,見沈家主對他行禮:“愿您諸事順宜,一路平安?!?/br>
    陳松回了她一禮:“謝過,也愿沈家主生意興隆,安樂莫憂?!?/br>
    沈寶用看著陳松走向牛車,她道:“關門吧?!闭f完轉頭回去,沒有看到陳松再次回頭。

    陳松也不知自己為什么要回頭,但他看到的是漸漸關上的府門以及她越行越遠的背影。

    “嶺主,不走嗎?”他的手下在私下都會呼吸他為嶺主,像是怕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樣??伤钦娴耐耍麄冊趺捶Q呼也觸動不到他。

    陳松回過神來:“走?!?/br>
    遠在大弘的宮中禁庭,薄且拿著密報喃喃道:“失魂癥?什么都不記得了?”

    說完他捏著手中寫滿密報的信紙沉思,想著想著,忽然把信往桌子上一拍,站了起來:“可真是個好主意啊。”但心里明白,他不能用此招,他這些年摸索到的唯一可走道路,就是真誠。他圖謀了那么多年,切不可功虧一簣。

    “父皇,您在干什么?”

    童稚的聲音在這破屋中響起。

    薄且看到來人:“說了不能再叫父皇,該叫爹爹。”

    立兒現在已不是大皇子了,本來一開始他被養在皇后宮中,生活起居沒有一點變化,但他哭鬧不止,小小的人撅得要命,非要去到禁庭與他父親在一起。

    雖鬧不過他,但一向優柔的皇后難得強硬一回,不管他怎么鬧都不放他去。

    最后,還是病了一場,加上知道此事的薄且發話“讓他來吧”,皇后娘娘才在皇上的勸說下,撤手放人。

    人雖不在中宮殿,但皇后方方面面都要管著,立兒的生活起居每一樣都要經了她手,至此養的粉雕玉琢的一個小人兒,精神氣十足。

    他道:“爹爹忘了太醫所說嗎,現在還不能下地?!?/br>
    他這一說,薄且的腿還真有些疼,想是起得急了。

    晚些時候,皇后娘娘說是想立兒了,想來接他去中宮殿玩兒,皇上正好得空與她一道兒來到禁庭。

    皇后每次進到這殘殿中,都要皺眉頭,她的寶貝外孫就天天生活在這種地方,現在這個季節還好,到了冬日,八面漏風可怎么能行。而皇上一看薄且的樣子就知他腿疾又出問題了。

    還沒等他問,立兒就上前行禮后道:“陛下,我爹爹他腿疼?!?/br>
    皇上馬上道:“叫太醫過來。”

    薄且聽后道:“圣上惹太后做什么,若知道這里又召了太醫,必定又會生氣找您的麻煩。”

    薄且這腿就是太后找人打的,自知道新帝不會要了薄且的命后,她就找各種機會來害廢帝。

    出事后,皇上當時就起了疑心,以他們計劃的周詳以及薄且身邊那些死忠隨從,怎么可能讓太后得手,還打得那樣厲害。直到他不積極治療,讓自己落下了殘,皇上才解疑,薄且就是成心的,他人還沒離開,就開始扮起了苦rou計。

    皇上想起這出,又開始生氣:“這次怎么說也讓太醫們給你把腿治了,苦上半年就會好的,越往后拖恢復的時間越長。”

    薄且不言聲兒,只在太醫到了后,他問:“若是現在不治,過個三五年還有治嗎?”

    太醫見皇上也盯著自己,頭上冒著汗道:“能治倒是能治,不過要比現在麻煩很多,要敲折重接,痛苦加倍不說,恢復時間也會很長,不如現在開始治,幾個月就可恢復。”

    太醫的話薄且只聽前面的,后面的他聽都沒聽,皇上與他正相反,他入耳的是后面的話,但傷者本人不配合治療,皇上與太醫都拿他沒辦法。

    皇后在旁屋一邊與立兒說話一邊聽了一耳朵,難得程煙舟的性子也忍不住翻白眼,憑她小寶,你就是兩條腿兩只手都殘了,她若不想理你也不會理你的,那孩子心軟又心硬,何時軟何時映得看面對的是誰了。

    待皇后帶走立兒,太醫們退下后,皇上把近些日子暗中的cao作說與了薄且聽,薄且道:“看得出來,圣上這是被太后逼迫得厲害,皇后之位沒謀到,這是想把我那位皇后改頭換面,給您做貴妃呢?!?/br>
    正是如此,太后如今對皇帝很是不滿,不殺廢帝是一方面,還不立后宮,太后做夢都想要個擁有裴薄兩家血脈的孩子,但皇上遲遲不吐口,她連第一步塞人入后宮都做不到。

    薄光:“不說朕了,你不急嗎?聽說那邊又來新消息了,舊人重逢這種事,你相信會這么巧嗎?”

    薄且眼神一凜:“圣上說得對,是該動手了?!?/br>
    一年后,有關大弘皇室的傳言在桂越的街頭又傳了開來,說是皇上廢除了助他上位的分封制,卸磨殺驢,把那些推崇此制的官員全部下了大牢,而太后也被卸了她的掌印,幽禁在了保宜宮。

    當然,政事上民眾并沒太大興趣,讓他們津津樂道的是,大弘這位新帝是個奇人,奇就奇在他只立了一位皇后,后宮再無別人,比廢帝還怪。

    廢帝后宮雖人少,但總算還有幾位,這位皇帝已堅持了一年,大家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到什么時候。伉儷情深,也架不住后宮三千的誘惑不是。

    沈寶用聽到這些傳言,她為養母高興,雖不知皇上能堅持多久,是否能一直不變,但至少目前恩寵依舊。

    至于太后的結局,她并不感興趣,而這些傳言中沒人提到薄且,他只是作為與皇帝后宮的對比出現了一下。想來應該還是身在禁庭,那個位子沒人坐上后會再想下來,新帝對薄且該是多有防范。

    她收回思緒,對香料廠管事道:“今日讓伙計們早些休息,明日我們出海。

    第109章

    每隔一段時間,沈寶用都會帶人出海,莽隴的香料場雖吃到了第一口鮮,但那些香料大場隨即跟上,沈寶用怕這樣下去跟風的越來越多,遲早會影響到大弘的渠道。

    所以,她把目光放在周邊島寨的身上,這些地方收攏起來也是不小的數量,加上桂越那些料商看不上這些地方,覺得做這種細碎的生意丟面兒,沈寶用不怕丟面兒,穩定的買主,暢通的海運保證了運輸成本的壓縮,還有什么比這種生意做起來順手的,沈寶用圖的就是這些。

    加上她出一次海會走五個島寨,時間短市場大,能輕輕松松掙錢誰不愛。

    這一次生意也十分順利,離開最后一個島寨他們開始往回走。這個島寨離桂越都城最遠,好在他們不用再經過前四個島寨,走小海線直接回家。

    同樣的航線上,一艘舊船上,高大的身影站在甲板上,他若不走動沒人看得出他的腿是殘的,他對身側黑衣人道:“動手吧。”

    囑咐完,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回艙中,把孩子叫起來道:“立兒醒醒,別怕,有人追來了,抱緊爹爹,無論發生什么不要松手,若是我們落了水,你看到經過的一艘大船要記得沖它揮手,這樣我們才能得救,做得到嗎?”

    立兒點點頭,抱緊了爹爹。

    沈寶用回程這一路行的并不急,加上現在是無浪期,所以他們的船開得不快。

    “家主,”料場伙計匆匆進來道,“海上有些情況?!?/br>
    這幾年出海,偶爾會碰到海上的各種狀況,沈寶用沒當回事,讓跟她出來的護衛長跟著去看一下。

    沒一會兒護衛長來報:“是人,有小孩,還請家主定奪?!?/br>
    他們不止一次在海上救過人,一些漁民靠海為生,但他們的船都不太好,總有概率發生船毀人亡的事故。

    沈寶用帶的人多,無論是伙計還是護衛全都年輕力壯身帶武器,一般不會有海盜對他們設伏。若是在海上看到求援該是真的出了事故,所以她能救就救,但她早定下規矩,船上之事皆由她作主,其他人不可擅自主張,所以護衛才來報。

    沈寶用放下手中賬冊,出了艙屋來到甲板,遠處浮著一些類似船體的木板,有一塊大板子上有人,她拿過千里鏡,看到確實有個孩子。她道:“過去救人?!?/br>
    囑咐完她就沒把此事放在心上,回去繼續算賬了。她喜歡看賬算賬,也能從中得到平靜與安寧,沒什么比做這件事更舒心與安心的了。

    轉天吃過早飯,船就要靠岸了,沈寶用在飯桌上才想起昨日被救下的人,若是大人她就不問了,但那是個孩子,她多嘴一問。

    護衛道:“大人還昏迷著,應該是父子倆,但我們聽不懂那孩子說什么,像是從大弘來的?!?/br>
    沈寶用喝下最后一口粥:“早就想著起個地方,讓你們都去學大弘語言,多學多會總是好的,回去該把這事落實了,船幾時進港?”

    “馬上。已目及港口。”

    沈寶用:“去準備吧,元管事與料場管事都會過來,把換的那批貨交給他們就行。還有,把那個孩子帶過來?!?/br>
    那可是大弘小孩,在桂越她還真沒見過大弘長相的孩子,都快忘了那里的孩童長什么樣了。

    小孩兒已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六七歲的樣子,從他進屋的姿態來看,懂規守禮,落落大方的樣子讓人心生好感。

    待走近一看,真是個漂亮孩子,白皙的樣子竟然沒有在海上曬黑,這一點倒與她一樣,無論怎么曬都不黑,天生白皮兒。

    他與她行禮,沈寶用道:“不用了,起來,你從大弘來?”

    小孩兒一驚,可能是沒想到她會說他們那的話,他見恩人聽得懂,馬上跪下道:“謝恩公救命之恩,求恩公給我爹爹請個大夫,他受傷了,一直都不醒?!?/br>
    沈寶用:“船一會兒就會靠岸,到時就可以請大夫來看,不過我問你的話你要如實回答,還有,起來。”

    小孩兒聽話地站起來,然后道:“我與爹爹是從大弘來的?!?/br>
    “為什么落海?”

    “因為,因為被仇人追我們逃,船著了翻了,最后關頭爹爹抱住了我,搭到了浮木上?!?/br>
    沈寶用繼續問:“只有你與你爹爹嗎?船上是否還有其他人?”

    小孩兒:“有,幫著我們逃出來的阿感,璽兒還有很多人都落了海,不知他們現在如何?!?/br>
    沈寶用“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她瞪著小孩兒,顫著唇問他:“你叫什么,你的名姓?”

    “我叫沈立,站立的立?!?/br>
    “家主,馬上到岸了。”護衛長來報。

    不見家主言聲,護衛長抬眼去看,就見家主死死地瞪著那孩子,手扶著桌子似要站不穩。他正要再開口,就見家主猛地朝外走去:“帶我去見他。”

    護衛長沒反應過來:“見誰?”

    沈寶用咬著牙道:“你昨天救的?!?/br>
    立兒心一慌,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但恩公說過讓他說實話的,說了實話她才會幫爹爹請大夫的。

    比起護衛長,他更快地跟在了沈寶用身側。但一路走過去,慢慢地他就跟不上大人的步子了,得小跑著才能跟上。

    艙房里沒有開窗,一進去沈寶用就聞到了血的味道。她回身利落地從護衛長的腰間抽出劍來,指向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男人。

    立兒大叫:“不!不要傷我爹爹!”

    小孩兒叫嚷著就要往前沖,被護衛長眼疾手快地攔腰抱住。

    沈寶用回頭看了眼嘴上叫著爹爹的小孩,眼色復雜。她轉回頭去,以劍尖挑起男人的一縷頭發,其實沈寶用不用看得這么仔細,從她進到屋來,看向榻上之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那是薄且,無論她與他過往如何,她都是最了解他的人,聲音語調舉手投足,她無一不識。

    “把他給我扔海里去?!鄙驅氂梅畔聞Φ馈?/br>
    護衛長與手中的小孩兒俱是一頓,接著護衛長手臂一痛:“啊,小崽子咬人真狠。”說著他把小孩兒往地上一甩。

    沈寶用接手去接,忙問:“摔著了嗎?”

    立兒抓住沈寶用的胳膊哭著求道:“我們不要大夫了,不治了,求您把我們扔到岸上去,恩公的大恩大德立兒永記心間,切不敢忘,待立兒長大了,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