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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 第76節(jié)

    沈寶用聽到這句,又問:“孩子被送去的地方真的安全嗎?你也不是什么都考慮周詳?shù)模蛱焯缶筒铧c成功了。還有當初你也曾被我算計到,差點被劃到脖子,”

    薄且不愛聽她提這些,他趕緊道:“安全,朕保證。”

    得了這句,沈寶用再堅持不住,在失去意識之前,她想的是,薄且給她喂的根本不是什么養(yǎng)身體的藥,而是安眠的湯藥。

    沈寶用睡下的第一時,薄且就了然了,此時他的手按在她的脖子上,感知著她頸上動脈的變化,就知她是睡過去了。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任你怎么擺楞,怎么觸碰,她都沒有反應,完全地睡死了過去。

    薄且在心滿意足后,倦意也涌了上來,緊緊地摟著人也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是黑的,他也不知現(xiàn)在幾時,看了眼沈寶用,她還在睡著。為了不驚動她,薄且沒有叫人,披上外衣下榻出屋。

    春然守在外間,此時已至半夜,她也在睡覺。薄且用腳踹了下春然睡的榻邊,春然馬上醒了。她看清面前的是皇上后,一下子從榻上跪到了地上:“圣上恕罪,奴婢沒聽到您召喚。”

    薄且:“朕沒喚你們,小聲一些不要吵到你主子。”

    春然本就聲音不大,這下更小聲地道:“是。”

    薄且又問:“馮大么呢?”

    春然:“馮總管在側房外屋。”

    薄且看眼屋內道:“換個人來守著,你隨朕來。”

    春然小心地跟在皇上身后,隨他朝著馮總管休息的側房走去。春然這時倒是有些機靈勁,走到皇上前面提前把馮大么叫醒,馮大么這才得以在皇上進屋時清醒地迎駕。

    熱水在側房的小爐里是一直備著的,馮大么給皇上行完禮后,馬上忙活起來,把不燙不冷的茶水擺在了皇上的手邊。

    薄且喝著茶,觀察起春然來。這婢子與夏清秋靜冬安是一齊被薄且選中放在沈寶用身邊的,他本心是找些沒什么心路,質樸的來。

    但后來發(fā)現(xiàn),沒心路的放在沈寶用身邊,壞處也不少。

    秋靜與冬安就不說了,至于那個夏清更是連那兩個都不如,今日他洗漱完畢從勤安殿重回東宮,剛進屋就聽到了那番對話,讓他對夏清這個婢子不甚滿意。

    只有春然,他注意過,她穩(wěn)重,心里的明路暗路都不少,所以看來看去試來試去,最先撥給沈寶用的四個婢女,只這個婢子可以留下。不光可以留下,他還有新的旨意交給她。

    畢竟璽兒也是要休息的,并不能保證每分每秒都在看護著沈寶用,如夜間或他在的時候,她雖依然身不離院,但并不會再近身沈寶用。

    他需要培養(yǎng)新的好用的人,這人要能合理地呆在沈寶用身邊,還要踏實穩(wěn)重,有心路卻不亂使小聰明。還要不能像以前沈寶用身邊的云甄那樣,雖也懼強權,但總是對原來的主子保留著一份忠心。

    春然就不會這樣,沈寶用自己把這條路堵死了,她無論在行動上還是嘴上,從來都不把春然當自己人,明面上防著她,一絲善意都不愿表達,冰冷地把人推得遠遠的。

    真是再沒有比春然更合適的人選了。

    薄且也是被昨日太后的舉動嚇壞了,璽兒的不知變通是一個弱點,若是她能與春然打配合,不離開院子擇機放走春然去報信,那沈寶用也許不會早產,不用經(jīng)此一劫。

    薄且都等不及到天亮,看到是春然守夜,直接就決定收為己用,下達了旨意。當然薄且馭下無數(shù),知道還有重要的一步要走,他對春然道:“待你主子養(yǎng)好身子,就會從這里出去正名封賞,你好好侍候,按旨辦事,自有你的前景。”

    春然的心開始“砰砰砰“地跳動起來,她不過是宮里的一名小婢女,一開始被選中去到太子別院她是不愿的,誰還沒有個做宮中大奴的夢想,看北三宮就知道了,這宮里大奴與底層奴婢的區(qū)別簡直是一天一地。

    可惜她還沒在宮里找到機會,就被楊嬤嬤選中去了太子別院,剛去的時候,活計可輕松了,但誰圖輕松啊,她天天望著四方院上的一片天出神,暗藏的野心被強壓了下來。

    后來隨程娘子回到宮中,她的野心復活了。人人都說程娘子好侍候,是個沒什么要求好脾氣的主子。但春然不這樣認為,她感到?jīng)]有比程娘子再難侍候的主子了。

    她完全不把你當自己人,你在她面前與這屋中的擺設沒什么區(qū)別,討不好,走不近,任你如何施展她也是油鹽不進。

    如今好了,她得到了皇上的賞識,她的隱忍、她的堅持,她在每一個夜晚給自己鼓的勁,終于得到了回報。

    程娘子不拿她當體己的下人不要緊,她只要知道,跟著她能水漲船高,站在高處就可以了。

    春然克制著激動的心,恭恭敬敬地給皇上磕了頭,宣誓忠心。

    天一亮,皇上終于上朝了。

    有關邊境新的消息又傳了過來,豁柏木楊并沒有繼續(xù)前進,只是把邊境城搶了過去,殺了幾百人,奪了二十幾間屋舍,使者的頭顱依然掛著。

    豁柏木楊好為惡心人,他總是在大弘的底線橫跳,你若不理他有損大國顏面,無法與百姓交待,你若是理他了,調遣駐軍可不是小事,為了他這么個宵小還真不值得。

    但國威不是以純利益來衡量的,此事不能不管。

    薄且下發(fā)了旨意,調遣臨近的駐軍過去,知道狡猾加上不要臉的挑蒙人見勢一定會棄城逃回到他們的部落去,傷不了他們什么,但這兵還是要出的。

    薄且在心里暗自發(fā)誓,早晚有一天,他會滅了挑蒙。

    薄且忽然看向九王,他點他名:“九皇叔,對此事你有什么看法,挑蒙忽然挑釁來犯,這是為何呢?”

    薄光站出來道:“皇上不用為此煩心,豁柏木楊小人一個,他不過是搶些物資而已,駐軍未到,他們就會夾著尾巴逃走的。”

    薄光微微一笑:“皇叔沒明白朕的意思,朕問的是他為什么挑這么一個不適搶劫的日子,從盡頭部落跋涉至此?難道是派出去的使臣沒有把話講清楚,讓他誤會了什么?”

    薄光心里一顫,皇上這是什么意思?這滿朝文武都知道,唯一沒有消息的是陳松陳大人,皇上問誰也不該問他,皇上就像是知道他寫過密信給陳松一般,但陳松從來沒給他回過信,他與陳松其實并沒有商議過什么。

    薄光確實在剛聽到消息時一夜未眠,也曾想過,莫非他的通風報信有意結盟,讓陳松有機會跑到邊境,煽風點火企圖判國。

    若真是這樣,他會懊悔,他的底線是大弘,這是他父族打下的江山,雖他在奪嫡中受到了傷害,淪為了犧牲品,但他永遠不可能做出損害大弘的事情。

    薄光正要回皇上,不想皇上并不想聽他說什么,皇上話鋒一轉道:“咦?今日怎么不見裴大人叔侄?”

    皇上這一說,一些人才發(fā)現(xiàn),確實是,裴時與裴睿果竟然都不在。

    薄光在朝殿上站的是武將的位置,他并沒注意裴時叔侄,這時聽皇上這樣說,他朝文臣那邊看去,果然空出了兩個位置。

    也就在這時,忽聽外面有人來報,步子急聲音亂:“報!稟圣上,都城府上旨,裴府出事了。”

    皇上不緊不慢地問:“出了什么事?”

    報兵打開如實念了起來:“啟,販馬司小卒劉錢兒與裴府下人按約時赴府,見府門微閉,喚之無應,只身入一道院,血氣沖天,遂報官。都城府兵入裴府相察,探府內家主與奴婢百余人盡數(shù)而亡。事關重大,不敢獨斷,上達圣意,跪懇請旨。”

    滿朝嘩然,嘩然過后大殿上安靜異常,薄光震驚之余跨步而出,不可思議地問報兵道:“你說什么?!”

    皇上道:“九皇叔與裴家為親,自然是急了些,不如這樣,朕派你帶兵去查,如何?”

    薄光猛地回頭看向皇上,他有疑惑,他有不解,他還有過于瘋狂的猜測,但都得他去探查了才能解惑下定論。

    他一拱手:“是,臣即刻領命前往。”

    薄光剛邁出朝殿大場,抬頭一望,天陰了,大風起,雨水打在他的身上,隨行都來不及給他打傘披蓑。

    他心里有事,抓起蓑衣隨意披上,帶人于雨中奔向裴府。

    這場雨下了三天還未停,老歷老話,春雨貴如油,如今是冬末春初,有歷以來沒碰過這種情況,風雨監(jiān)更是每日記載,忙碌異常,生怕錯過一息一時的變數(shù),這可是前人所未知未見的氣象,有幸見之,如實記錄方不辜負。

    保宜宮,喬嬤嬤悲戚地道:“太后,”

    裴太后站在書架前,背對著她,她聽太后道:“好生收斂了,抬出宮去,把她與親眷們安放在一起。”

    喬嬤嬤哽咽道:“是,奴婢知道了。”

    “怪我啊,她不明白皇上是個什么東西,難道我不知道嗎,明明就是一生的求而不得,我為什么還要把她放進宮來。不,沒有用的,就算她在宮外又如何,不過是早去幾日。她那性子,自是反抗到底,與闖宮身中數(shù)刀倒在門口也沒什么不同,殊途同歸罷了。我該早把裴雯這孩子嫁出去,她有夫家護身,可免一死,與你我一樣,成了個苦主。”

    “撲通”一聲,皇后聞言跪了下來,她以頭點地:“娘娘,這不是您的錯。”

    太后聞言,轉過身來看著她:“如今你該明白家族于你意味著什么了吧,我知你對裴家并沒有多少感情,有也好無也罷,如今都不重要了。”

    裴鳶:“重要,如今更重要。您與我還活著,您是大弘的太皇太后娘娘,我是大弘的皇后,裴家是被歹人所害的位列班臣,皇上這樣說咱們就這樣認。總要認下的,認下了才能提條件,才能搏機會。”

    這些話太后焉能不知,她沒有說出口的都被皇后說了出來。可皇后不知,與瘋子能提什么條件,焉有機會可搏。

    對待瘋子得有對待瘋子的辦法,太后道:“起來吧皇后,回你的中宮殿去,從此吃齋拜佛。裴家血脈所剩不多,你要給我活下去。”

    皇后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這一局若是太后贏了,會對她有別的安排,如今茍活下去才是她最該做的。

    太后與皇后兩個人紅著眼相別,待裴鳶走后,太后捋了捋頭發(fā),她把身為太皇太后所有的官制都穿在了身上,看了眼時辰對喬嬤嬤道:“總要去一趟的。”

    太后邁入勤安殿的時候,帶進來外面的水汽。她沒有向皇上行禮,薄且也沒向她行晚輩之禮。太后自顧自地坐下,理好衣服,望著外面的綿綿細雨問:“皇上,這雨還能停嗎?”

    “自然會在老天爺想停的時候就停了。”薄且也看向外面然后道。

    太后:“這奇異氣象是從裴家出事那日開始的,可見老天爺是有所感的。”

    薄且:“太后想說什么,您都不怕報應,朕是您的孫兒又怎么會在乎這個。”

    “我現(xiàn)在怕了,這不就是我的報應嗎。”

    薄且點點頭:“太后說得是,那朕就等著朕也有這一日的時候吧。”

    太后笑,然后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薄且在她身后道:“太后,朕說這雨,不等您走回保宜宮就會停,您信嗎?”

    太后沒有回頭,只是眼睛更紅了,滴血一般,她閉了會兒目,睜開后重新邁步離開了勤安殿。

    他們都知道,你死我活的爭斗重新在皇宮,這一權力巔峰處重現(xiàn)。

    太后的轎子停在保宜宮外,喬嬤嬤扶著她下轎,兩個人同時楞住,就在此刻,下了三日的雨豪無預兆地,忽然就停了。

    太后甩開喬嬤嬤,無頭無尾地厲聲道:“我沒錯。”

    喬嬤嬤只有心疼,趕緊道:“您當然沒錯,您永遠不會錯。”

    太后從得知裴家一百二十一口死在刀劍下的時候,都沒有哭,卻在此時眼淚留了下來。

    東宮,沈寶用已經(jīng)三天沒見到孩子了,也沒見到薄且。

    今日她難得問起皇上的行蹤,春然借機把外面所發(fā)生的事全部說與了她聽。聽后,沈寶用覺得寒冷異常,她縮在被子里問:“死了?詠貴妃也死了?”

    春然點頭,沈寶用覺得更冷了,冷到上牙打下牙的程度,春然差點以為她要發(fā)熱,但試了溫度沒有事。

    沈寶用知道她沒得病,她只是被嚇的,被薄且的瘋勁與狠勁嚇的。若是在她有孩子前,薄且再瘋再狠她也是不怕的,但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軟肋在身的真實感觸了。

    作者有話說:

    第78章

    “不過,詠貴妃的死與裴府的禍事沒有關系,她是因為聽到家里出了事,硬要抗旨闖出廢宮,與護衛(wèi)動了刀才被砍殺的。”春然解釋道。

    這不正說明裴家之事不簡單嗎,就算詠貴妃被貶為了庶人,她之前也是貴妃啊,她還是裴家女,是太后的親侄女,在裴家被滅門后,她不應該得到憐惜與厚待的嗎,怎么就因為悲傷過度關心則亂到?jīng)_動了一些,就得到被當場砍殺的下場。說不是皇上的授意或默許,沈寶用是不信的。

    是以聽到這個沈寶用更確信,裴家出事與薄且脫不了干系。她以為那日,薄且逼著太后離開就已經(jīng)算是不孝不順,大逆不道了,不想他還有后手,可能在他平靜與太后說話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起了殺心。

    裴家人以及詠貴妃,她見都沒見過,自然不會為對方的遭遇感到難過,但會共情。聯(lián)想到自己與孩子,一樣是要在薄且手下討生活,看他的臉色過日子,哪天惹到他,他會不會再次發(fā)瘋殺人。

    想到只來得及見上一面的孩子,沈寶用心里難受,這加重了她身體的不適,她皺眉弓起身子,春然見了趕緊詢問:“主子,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請大夫?”

    沈寶用看她一眼,也不知是因為什么,春然在她生下孩子后就改了稱呼,一口一個主子地叫她。

    沈寶用:“是有些疼得厲害,看來還是堵了,你去叫吧。”

    郭醫(yī)女跟她說過,不親自喂孩子怕會匈堵,會疼還可能會起熱,所以她有聽話地吃了疏通的藥,產婆通過按壓也來助了一臂之力,但現(xiàn)在看來還是無用,從昨天就隱隱有些疼,后面越來越疼,到了此刻,竟是有些疼到難耐。

    春然聽她這樣說,馬上應下親自去請?zhí)t(yī)。走出內院才想起來忘了帶主子用過的墊帕,她想著一并拿去給郭醫(yī)女看一下,是不是不需要再墊了,她轉身往回走。

    屋中沈寶用繼續(xù)弓著身子,感覺得到這會兒開始起熱,原來她上牙打下牙真的是發(fā)熱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