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75節
孫翰林無奈地將自己看過的考卷整理好,就在他準備離開之時,突然聽到對面許清元激動的聲音。 “終于被我找到了!”許清元雙手緊緊攥著一份考卷,“功夫不負苦心人啊。” “大人是找到合格的遺卷了?”孫翰林并不覺得這事有何稀奇的,幾千份考卷,考官們有所遺漏十分正常。 “啊?”許清元愣了一下,忙抬高聲音掩飾,“對,哈哈,天不早了,走走走,封門吧。” 當第二日許清元說昨天取中了一份考卷,覺得寫的不錯,想要把她排在第六十八名的時候,即便其他同考官連看都還沒看過卷子,但人人都順服極了。 許清元可是主考官,在這里她最大,就算她要把第七十一,哦不,現在是第七十二名改成第一名,大家也只能服從。更何況不過是一個末流的舉人名額,就算是皇帝現在在場,那也得依著她沒說的。 大部分考官只是接過那張被挑出來的卷子粗略看了一眼,說不定連試貼詩都沒讀完呢,就一個勁兒地夸許清元眼光銳利,慧眼識人。 只有少數幾個人在看到那名考生所作的策論后微微驚訝,但他們都識趣地沒有多說什么。 在萬千學子和上百名身心俱疲的官吏的期待下,放榜日終于來臨。 放榜這一天,房平樂被自家祖父祖母、大伯大娘、叔叔嬸嬸、兄弟姐妹從家中推出來,一家人像是要去趕集般進了省城,來到布政使司衙門前。 “這孩子,怎么考完試這么垂頭喪氣的,不出榜誰也不知道考的如何,我家女兒學問這么好,夫子回回夸獎,一定沒問題的。”房平樂的母親一邊仰著頭看向張貼榜紙的影壁,一邊關注著女兒的神情,“這都什么時辰了,怎么還不放榜?” 房平樂長嘆一聲,她不知道該如何向對她寄予滿滿期望的家人解釋,可是她知道自己大約已經沒有了任何希望。 不久后,士兵們將榜紙貼好,人群瞬間往前面涌去,房平樂聽著大家口中議論的名字,根本沒有自己,心中雖然早就有準備,但還是十分痛苦。 家里其他人并不識字,他們堅守在原地不肯離去,非要讓房平樂親眼去看看有沒有自己,可這對她來說無異于一種酷刑。 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死也得死個明白,至少應該給家里人一個交代。房平樂這樣想著,在人群稍微散開后,慢慢挪到前排,咬著牙從第一個看起,一直看到第五十多名都沒有自己。 她強忍淚水,口中輕輕念出中榜者的考舍號和名字,家中其他人聽了這么久沒聽到她的名字,已經隱隱明白了什么。 其他房的人沉不住氣當下就說了一些難聽的話,不過很快就被祖父母給眼神制止了。 一時之間,居然沒有人注意到房平樂不知道什么時候停止了念聲。 最先意識到這一點的房母緊緊握著女兒的手,輕聲安慰:“沒關系,你還年輕,還能再考。” 大伯一家氣不打一處來:“再考?咱家又不是大財主,哪有那么多閑飯養活閑人?” 父母為房平樂與大伯一家據理力爭起來,說她考中秀才后的好處全家誰沒沾過。兩方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連老人都壓服不住的時候,眾人只聽得房平樂說道:“別吵了,我中了。” “使了那么多錢,還考不上,我們給你家閨女當牛做馬來了……”大伯說著酸話,后知后覺才反應過來,“什么?你中了?” 房平樂一臉不敢置信,但她還是肯定地回復道:“沒錯,第六十八名,天字第三十九號考舍,房平樂,是我。” 方才房家還陰云密布,因為房平樂的一句話,瞬間多云轉晴。一家子圍著她,人人臉上笑得都恨不得把嘴咧到耳后根去。他們笑了又哭,哭了又笑,比考生本人還激動。 房平樂一臉古怪地看著榜紙,心中一百個不解。 當時她在考場中雖然已經將考官的立場和應該的答題策略分析的十分到位,但是最終卻沒辦法違逆自己心中所想,再加上她知道如果硬順著考官立場答題,自己的文章很可能淪為平庸,所以鋌而走險,選擇了贊成立相的答法。 這樣的文章,怎么會被那位女大人選中呢? 作者有話說: 第124章 回到客棧后, 許清元先好好洗了個澡,又沉沉睡了一覺, 天黑下來的時候才被曲介叫醒去赴鹿鳴宴。 她到場的時候學子們正圍在一起喝酒作詩, 大家今天見喜,個個意氣風發。 見到許清元后,所有中榜考生齊齊停下手中動作, 朝她行禮。 “不必多禮,都起來吧。”許清元笑著走到眾人之中,“諸位皆是本省考生中的佼佼者, 是國之棟梁,以后要為朝廷效力, 為萬民籌慮。” 重考生紛紛應是。 許清元讓大家繼續飲酒作詩,新科舉人們卻排著隊地湊過來要跟她說話, 感念她的知遇之恩。 房平樂將手中的冷酒潑盡, 重新斟滿,捏著酒杯有些緊張地朝許清元的方向走去。終于, 在兩刻鐘后才輪到了她敬酒。 “鄉試第六十八名, 房平樂, 見過老師。”兩人距離近了她才發現許清元的身高居然比她高出一頭,為了禮貌問題,她不得不微微抬起腦袋說話。 對方聽見她的自我介紹后很是驚喜:“你是房平樂?” “是。”房平樂沒想到這位許翰林還記得自己,有些忐忑不安。 站在許清元旁邊的孫翰林聽到她的話,笑著說:“原來是你, 你可知道當時你被落卷,可是許大人親自看了一天一夜才把你給挑出來的, 你可得好好感謝許大人的知遇之恩才是。” 房平樂感激又激動:“多謝大人!” “哎, 不必如此客氣, 自然是你寫得好我才會將你取中。”許清元一派云淡風輕的模樣。 房平樂連連搖頭:“如果不是大人,學生以后恐怕都無法繼續讀書了,大人的大恩大德,學生不知何以為報。” “這里人太多,不如我們去花園里走走?”許清元放下酒杯,雖然是詢問,但已經有了將要出去的動作,房平樂應著趕緊跟上。 兩人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坐在石椅上,許清元突然開口:“你一個女科生,為何要支持如今朝中爭論的立相論調?” 房平樂心中惴惴不安,但她一貫剛正,不愿曲意逢迎、口不應心,何況是面對對她有恩的許清元,因此就把真實想法說了出來:“學生只是覺得,這樣比較好。” “民間商業繁榮,商戶活動頻繁,這幾年著實影響頗大,工具改良利國利民,百姓們的做工機會比以前翻了十倍不止。但是皇……朝廷似乎不是很喜歡這樣的發展,百姓流動頻繁,官府不容易管理,而且也唯恐這些商戶做大漸成氣候。”房平樂交握雙手,盡量注意用詞,“各地官府都對商戶有抑制措施,如果這樣下去,學生恐怕又會回到以前沒有法人時候的樣子。所以……” 許清元接話:“必須要分權。” 房平樂說完這席膽大包天的話后,雖然有所預料,但沒想到對方竟然這么直白地肯定了她的意見。 “你看問題很深刻,既不拘泥于表面,也不受立場所困。”許清元看著房平樂十分欣賞,“我覺得你很不錯。” 這話是什么意思?房平樂的心猛跳不止。 “你愿意拜我為師嗎?” 她看著淡然微笑著問出這句話的許清元,人都快傻了,人人都知道這個機會有多么難得,她更懂得女子考學艱辛,有個引路人有多么重要,更何況許大人可是第一位女狀元! 房平樂起身“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學生愿意,請老師收下學生!” 鹿鳴宴后第二天,許清元下處收到了本次中榜舉人送來的“謝師禮”。她將曲介叫過來,明面上是囑咐他將這些禮物銀錢登記收好,實際上卻是在向他了解張聞庭最近有無異常。 曲介將這些日子以來張聞庭的行跡一一稟明,許清元聽著聽著,逐漸陷入沉思。 “你記得那個柳家小子長什么模樣嗎?”許清元問。 曲介肯定地點頭:“記得,他雖然是農戶人家的小子,但是長的又高又白又俊。” “嗯,那你先記著,別忘了,回京的時候再說。”許清元看見張聞庭從外面回來,打住了話頭。 “收拾好這些謝禮,葛高池陪我出去一趟。”許清元微微提高聲音。 張聞庭過來行禮,兩人閑話幾句,其在得知許清元要去見自己的老師曹佩的時候眼神一亮,表示自己也想去見見那位曾經的大理寺女官。 一向很好說話的許清元卻在想了片刻后才答應他。沒多久,跟家里人通過氣的房平樂找到許清元,說是“前來侍奉”,許清元就把她也給帶上了。 曹佩的院子一如她剛來拜師的時候一般繁花滿院,書香四溢。 四五年沒見的功夫,侍女都換了一波,她到的時候,學堂中傳來曹佩明顯比以往老氣了一些的聲音,許清元慢慢走到門邊,倚靠在門框上,看著屋中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還是最活潑的龐筠心最先發現了她:“清元!” 曹佩拉下臉來:“龐筠心!” “老師,清元回來了!”與以往不同,面對老師的冷臉,她沒有害怕,反而更加興奮。 所有學生都看著門口的位置,曹佩也轉過頭來。 許清元站直身體,恭恭敬敬,滿含敬意地朝老師行了一禮。 曹佩走到她身前,雙手將她扶起來:“幾年不見,你是瘦了許多。” “學生這不是在貢院挨了這么久嘛,養養就回來了。”許清元笑著,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時光。 今天這堂課是沒法講下去了,她們所有人圍在一起坐下,說著別后各自的經歷。 之前的同窗都已考取舉人,但還沒有進士,金燕是所有人中希望最大的那一個,她也已經去了京城準備參加來年會試。 許清元向眾人介紹了房平樂,大家開著善意的玩笑,把她搞得十分不好意思,眾人只說一時倉促見面禮粗陋,許清元替她支應了一番。 眾人聊了很久,最后還是曹佩說不能太過放松,又把她們攆回去讀書,自己帶著許清元去了自己的歇處。 許清元讓房平樂和張聞庭在外面等候,入屋內坐下后,沒有多寒暄幾句,率先問出了自己的最大疑問:“老師,為什么你當初要讓我把銀票帶給你的老友,后來她拒收后我向您去信詢問,您為何不回?” “還有,您的那位老友,就是幾年前跳河自盡的喬香梨對不對?” 曹佩看著如今早已身有威勢的學生,仰頭舒出一口氣:“我早就知道你會有此問,如今也沒必要繼續瞞你,這一切其實都跟為師在大理寺任職時候的一件事有關。” 作者有話說: 第125章 “當初女子科舉更為艱難, 掙出頭的人寥寥無幾,我跟喬香梨、鄧如玉幸運地是其中之一。因為我們三人年齡相近且同為女子, 素日來往更為親近些。”曹佩的回憶道, “所以后來出了喬香梨那件事后,我們皆十分憤怒。看起來我身在大理寺更方便參與其中,可實際上那時朝中百官皆以族中出女官為恥, 所以女官大多是平民或者鄧如玉那樣的獨身之人,沒有背景和人脈,我也是如此。我在大理寺本就受盡排擠, 即便我想進一步打探,也是難如登天。這案子我始終沾不到半點, 全落在了黃尚書一黨的身上,那時候我就明白, 此事或許跟他們脫不了關系。” 曹佩繼續說:“于是, 為了成功打入他們之中,我只得裝作倒向黃老尚書一邊。但我深知此舉太過違背立場, 是不可能輕易獲取他們的信任的, 但是好在天時助我, 那時皇上勢力有擴大的趨勢,接連動到幾家制衡他的部司頭上,官員內部流言四起。” “人心就是這樣,”曹佩的表情帶著一絲嘲諷,“同為人臣, 雖然心下難免抱怨黃老尚書一黨的豪橫行事,但是卻沒人希望皇帝影響官員的固有權力。所以我對外表現的態度是對皇上獨斷行事心存不滿, 為了平衡才投入黃老尚書這邊。或許是我素日表現冷靜, 跟皇宮牽涉并不算多, 所以倒是慢慢取得了他們一定的信任。” “此舉不但騙過了他們,也騙過了喬香梨,所以當時我們幾乎是鬧掰了,喬香梨想不開跳了湖,雖然后來我從鄧如玉口中得知她活了下來,但是我為了繼續蟄伏,一直未向她解釋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或許,后來我也騙過了自己,害怕皇上和黃尚書之間的權力失衡……”曹佩收拾好沉重的心情,語氣陡然一松,“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我演了這么久,他們雖然防著我,但長久地共事下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起碼關于囚童案,我已經知曉此事始末。” “別的都是細枝末節,說到底是一幫子衣冠禽獸為了滿足自己荒唐的私欲罷了,最重要的一點是,這般上不得臺面的事情,必須要加以偽裝,套個皮出來見人,所以要獲得此案的證據,關鍵在于要把他們的“皮子”找出來。” 許清元心中下意識地閃過一些場景,電石火光之間,曾經見到的一幕浮現在她腦海中,她好像猜到了什么似的,脫口道:“是通臨街煙花巷的醉春樓?” 曹佩聞言有些驚訝:“你已經找到線索了?” 真的是張聞庭曾經去過的那里……許清元點點頭,復又搖頭:“沒有,只是覺得那處不對勁。” 兩人直說到天色漸晚,紅霞漫天才打住。學堂下課后,曹佩差人從酒樓中訂了一桌席面,眾人沒挪窩,就在曹佩的院里吃。等到實在天色不早,許清元派護院送房平樂回家,自己跟張聞庭坐著馬車回下處。 一路上,許清元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靠在馬車上閉眼假寐,車中寂靜不已,良久,她才聽見對面傳來張聞庭的聲音。 “老師,您睡了嗎?” 張聞庭的詢問沒有得到回音,半晌,許清元才聽到他喃喃自語地說:“但愿學生沒有做錯。” 等到剩下的鄉試雜事和應酬處理完畢后,許清元自己一個人上門拜訪了汀州現任通判杜大人,道明自己故地重游的來意,杜大人熱情地招待了她,還喊上自己的女兒杜小姐作陪。 許清元看著熟悉的院景,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仿佛還是自己剛離開時候的樣子,她心中不禁涌出nongnong的懷念之情,待走到自己曾經居住過的院子時,才發現那處已經被改成了客房。她順著墻沿走到昔日不知爬過多少次的狗洞之中,發現那個洞居然還在,自己忍不住笑起來,不由自主地笑說:“幼時父親不許我念書,我便時常鉆過狗洞去一墻之隔的小書房聽課,夏天被蚊子叮一身包,冬天生凍瘡也不打退堂鼓,現在想起來,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 跟在她身后的杜小姐打量著這位許大人的身高體格忍不住出聲:“怪不得大人長得如此高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