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63節
現在佟三娘家的產業雖大,但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數,發家時間也很短,她驟然買下這么大處產業,資金鏈還能保障運行嗎? 在她旁邊的佟三娘梳著整齊精致的發髻,上面綴著價值不菲的金銀珠寶,整個人渾身透著自信,與一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但奇怪的是,許清元卻敏感地從她臉上發現了一絲難以掩蓋的愁容。 她聽到許清元的夸贊推笑道:“我早已跟管事打過招呼,許大人想看隨時都可以過來看。” 說完,她從侍女的手中接過一個蓋著紅紗的托盤,捧到許清元面前:“聽說您前一陣子高升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 那托盤并不大,里面的禮物將紗布頂起一個小小的凸起,薄薄的一層紗面下隱隱透出金光。 “還是不了,”許清元收回目光,神情變得正經起來,“佟老板這次叫我前來,想必是有事要談,以咱們的交情,用不著這些俗禮,直說便是。” 佟三娘一手捏著紅紗將它揭開,托盤上一尊純金佛像端坐其中。那佛像雖小,五官神態卻栩栩如生,制作工匠的手藝可以稱得上是巧奪天工。她將托盤再伸到許清元面前,語氣竟然十分自然:“大人別嫌棄,佛像雖小,卻是我在南邊的白普寺開過光的,聽說那里特別靈驗。” 許清元沒有接,她神情冷淡下來,起身借口說自己有事就要離開。 或許這一陣子佟三娘在外地搭建商業版圖的時候,也難免用上了這樣的手段,向來是無往不利的,不過許清元在其位謀其政,身為朝廷命官就是要避嫌,今天能來也是看在兩人以前交情的份上,可佟三娘不知道是習慣使然還是忘記了許清元的性子,這事辦得倒把兩人的關系搞得很僵。 見許清元生氣離開,佟三娘露出一臉懊悔,她將東西放下,殷殷挽留:“大人別走,救救三娘吧。” “三娘紡業雖然是我一手創立的,可大部分決策都是您給的意見。誠然,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確實借此變得很有錢,可我書念的不多,這一行也沒什么技術含量,賣了一陣子紗線和專利,現在攤子鋪的太大,越開越賠本起來,東西積攢的太多也賣不出去,就像您之前說過的那樣,市場飽和了。”佟三娘一改方才的自信模樣,灰頭土臉地低頭囁嚅道。 許清元皺眉問:“之前不是說跟你說過不要開太多分廠嗎?” 紡機改良,生產技術進步,但是上游織布產業卻仍然落后,齊朝現在沒有大量紗線需求,市場十分有限。 “我……競爭對手那么多,我想早點鋪開,先入為主。”她垂頭喪氣的,沒有了方才的自信。 “既然如此,那為何還要花這么多錢買莊子置地。”許清元不解。 “父母說的也有道理,還是有地安穩,那邊萬一有什么,我還有個后路。” 佟三娘的話正是這個時代大多數商人的真實心理:地主終歸才是最安穩的。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守著小本買賣,不敢冒風險,不敢求進,佟三娘能鋪排出這么大的場面已是很難得、很不容易,可在受到打擊后,她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回歸小農經濟。 “紡業現在可以使挪的錢大概還有多少?”許清元忍不住問。 “有小幾千兩。”佟三娘拉著她求許清元指點迷津。 以佟三娘目前的紡線廠規模,這個資金已經十分危險。她的紡業中雇傭了大量的女性,如果一旦倒閉,這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敗北,對女性群體的影響也實在很大,因此許清元也有些躊躇。 經商的技巧許清元真的不懂太多,她現在唯一能想出來的辦法卻需要佟三娘背水一戰。 “這個方法,應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也或許還會使得你之前的決策轉化為巨大的利益,但不一定會成功,或者說,不一定什么時候能成功。”許清元面色嚴肅地說。 “大人說吧,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有法子總比等死來的好。”紡業是佟三娘的心血,如果可以挽救一把,她肯定不會放任它走向死亡的。 “投錢,雇人,研發新技術。”許清元盯著她的眼睛,“新的織布技術。” 當第一片樹葉落下的時候,秋天也就揭開了帷幕,熬過秋老虎,天氣逐漸冷下來。今年秋天的雨水似乎格外多,大家都在擔心會跟去年一般迎來難熬的冬天。 楊車夫仔細修繕了馬車頂,又用氈布等做了保暖處理,但許清元還是意外中招,不幸身染風寒。這次病情比以往都要嚴重,她在家里靜躺幾天才見好轉,然而受到影響的顯然還不止她一個人。 有更好的保暖設施的皇宮和官員家中感染風寒者越來越多,民間更不容樂觀,皇帝下令組織醫者集中觀診救治,但流感來勢洶洶,藥物作用有限,恢復的情況跟各人的身體素質倒是關系頗大。 像是許清元她們這種年輕人每日吃藥的話康復的就比較快,而年紀越大的人就越容易感染,康復也非常緩慢。 宮中太多人受到波及被隔離開來,以防皇上等人生病,人手變得緊缺。但許清元偶爾還見到過王內官,他吹噓說自己一點事都沒有:“我們呀,是賤命,整天生起病來怎么干活呢。” “王內官這話不對,誰不是娘生父母養的,生病是尋常事,您最近也要注意保養身體。”許清元關心道。 王內官“哎哎”地答應兩聲,又似想起什么來,他悄悄對許清元傳信道:“前日黃老尚書進宮,路上我見他也咳嗽過兩聲,雖然看著身體好,可他畢竟年紀大了,看來也沒逃過這一遭。” 許清元摸著身上加厚的官服,笑了笑,兩人又轉口聊起別的話題。 剛懷孕沒多久的時候,公主的害喜、嗜睡反應非常嚴重,好在她的肚子開始顯懷后,不良反應逐漸消失,如今能吃能喝,面色紅潤,看起來非常健康。 許清元聽說,在養胎期間公主曾經多次派人去陵水庵為孩子祈福,在她見到公主的時候,忍不住問:“您有沒有想過孩子的……” 沒等她問完,清瓏公主便摸著肚子眼神溫柔地說:“希望是個小姑娘。本宮小時候,真的很想有個親姊妹,因此還把嘉雪認作長姐許久。以前未能成真的期待,看來還得本宮自己來完成。” 那就好。許清元微微放下心,萬一皇上唯一的女性繼承人想的還是生個男子,那就不是非常方便許清元支持她坐上那個位置了。 “對了,”許清元想起之前聊到半截的黃嘉雪的事,問,“黃大小姐現在還在尼姑庵嗎?聽說她才學極好,怎么會被送去修行呢?” 聞言,公主面上露出些傷感:“當時是發生過一些事,但是本宮也是直到最近才明白其中原因。許大人坐下吧,本宮與你慢慢說。” 作者有話說: 第103章 “黃嘉雪比弟弟只大一兩歲, 兩人同時開蒙,同時受教學習, 黃嘉年已經算是聰明的, 可黃嘉雪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清瓏眼含懷念,她似乎想起了跟他們在一起的美好的孩童時光,“我印象最深刻的, 是當時我們三個人一起在書房上課,老師是翰林侍講,我連他的提問都聽不懂, 可是黃嘉年卻全都能答上,嘉雪更是厲害, 她答的不是最快的,卻永遠是最好的那個, 無論是作詩、聯句還是寫文章。” 許清元從公主的口中得知了事情全貌。原本黃尚書也對自己有個聰明伶俐的女兒很是引以為豪, 外出交友會客多帶著她,然而, 隨著皇帝自立之心越來越明顯, 他也邁出了試探的第一步——重開女子科舉。 黃尚書迅速嗅到其中意味, 作為百官表率,也為展現自己的領頭作用,他不惜扼殺才華卓然的女兒的前途,毅然決然地將其送到尼姑庵修行。 黃嘉雪哭著求父親不要把自己送走,她愿意乖乖學習針線女紅, 長大嫁人,再也不碰書本, 可黃尚書沒有同意, 他以犧牲女兒未來的方式堅定的向自己的擁護者展現立場, 也向皇帝進行著無聲的抗議。 此舉令眾官對其更加死心塌地,即便官員家中有女兒才學出眾者,也不好意思令她們去念書考學,因為這相當于是對黃尚書的一種背叛。 在這個時代,女子受教育的人數和程度遠遠比不上男子,且她們大多數都集中在世宦人家,也因此,女子科舉剛剛開設的幾年,女官的人員常年維持在零這個數字上。 后來,寧中書站出來明確支持女兒讀書科舉,全力支持女兒進入官場,有了他的帶頭作用,岌岌可危的女官制度才被保留了下來。 但黃嘉雪,已經成了權力斗爭的犧牲品,事到如今,滿京城還有幾個人記得昔年曾有個天資聰慧的女孩,將多少男兒郎都比了下去。 “她在陵水庵這么多年,我曾經給她寫過信,也派人去看望過她,可她從來沒有再跟我有過什么交流。”清瓏公主本來沉沉的語氣突然驚異起來,“可是在萬壽節那天她居然給我寫了信,所以我實在是太好奇她說了什么了,結果……” 看著對方有些心虛后怕的樣子,許清元問:“那她在信上說了什么重要的事嗎?” 清瓏公主搖搖頭:“是她在庵中不知細情,只聽說有外邦前來求親,沒過多久又聽到我要出嫁,還以為是要嫁到邊外去,怕此生再也不能見面,所以托人幫她帶了一封信。” 過后,許清元特意著人打聽了陵水庵的所在之處,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地方離佟三娘新買的農莊并不遠。 她打算找個時間過去看看,這么想著回到家門口的時候,脫雪也正好從外面進來,她拿著典當的錢財和一封信,道:“姑娘回來啦?這是銀子,我按照您說的,只典當了四百兩,別的還沒動。對了,這是蔣懷玉寄過來的信。” 信中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許清元著實搞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他們兩人確實認識,但也沒好到這份上吧? 她摸不著頭腦地問脫雪:“如果有個不太熟的人,老是做一些只有關系很熟的人才會做的事,那是什么意思?” 脫雪聞言立刻換上一副八卦的表情,她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許清元,語調怪異地問:“是男子還是女子?” “男子。”許清元平平答道。 誰知脫雪眼睛睜得更大了,她兩手攥在胸前,膩膩地說:“是心悅此人吧。” 許清元表情奇怪,立刻否認:“不是,還有別的可能嗎?” 脫雪瞬間沒了剛才的興奮勁兒,坐回去繼續縫手帕:“要么就是做給別人看吧。” 做給誰看?做給皇上看?不對啊,他跟承鄉侯又沒什么淵源,出賣起來不該有任何心理負擔,不需要裝作給她傳遞情報的樣子吧? 許清元將信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用火燒,用水沾濕都沒有任何反應,那蔣懷玉是做給誰看的?她在心中過了一遍人選,突然明白:“是承鄉侯。” 控制著錫南兵權的承鄉侯,在那里自然是說一不二土皇帝般的存在,蔣懷玉一個小小縣令,必定會受到他的全方位監視,所以他才會用近日一封一封沒有必要的信件遮掩著什么…… 不對,許清元腦子一激靈,她從抽屜中翻出最近收到的所有蔣懷玉的信件,將它們一一展開觀察,試圖用藏頭、藏尾等多種方式尋求對方可能在向她傳遞的信息,可始終沒有成功。 她細細回想兩人不多的幾次見面,猛然記起兩人曾經在徐洪瑞的生日上見過,那次她用一首詠夢娘的詩隱晦地駁了徐世子的面子,那首詩用的是選擇句數對應的字,聯成一句話的法子藏意。她如法炮制,將信按照時間順序挑選出字詞,最終呈現出來的話,傳遞著一個令她十分震驚的消息。 “私募精兵,殺害監軍御史。” 她背后冷汗直冒,反應過來之后,手腳麻利地將所有信件裝好鎖在一起。接下來幾天她都沒有睡好,這個消息無疑就是皇帝想要獲得的向承鄉侯發難的把柄,可她卻沒決定好該如何將此告知皇帝,怎么告知,該不該告知。 然而就在她糾結的時候,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張登被最近的遭遇鬧得十分煩心,每日還要去宮中求學,宮中的高壓環境令他更為不適,因此經常在晚上約好一幫子不成器的世家子弟到處尋歡作樂。十月十七的時候,他去悅風酒樓喝酒痛飲后,手腳不干凈地調戲了一位路過的女子,對方十分憤怒剛硬,直接扇了他一巴掌,此舉當場把張登惹毛,他直接跟對方動了手,女子見自己要吃虧,沒有再糾纏拔腿就跑,張登見追不上,這才作罷。 張登本來沒當一回事,可第二天中午就收到家中謀士們的求見的請求,他們聲聲詢問他是不是真的輕薄了清白女子還對其施暴。張登好不容休息一天,昨晚喝酒太多,正想好好睡一覺,哪耐煩應付這些人,他吩咐下人快快把他們給打發走,可誰想到一向會看顏色的諸謀士這次都玩了命似的吵嚷不止。 最后見實在見不到張登的面,謀士中的一位姓謝的舉人更是直接踹起了門,張登氣的從床上坐起來,怒吼:“本世子還沒死呢!是要造反嗎?” 闖門進來的謝舉人滿臉焦急:“世子見諒,不是小的們不懂規矩,只是事態緊急,實在是刻不容緩。” “怎么了?那女的是公主嗎?她穿得那么一般,晚上還在酒樓那種地方,再好也不過一個平民女子而已,有什么好著急的?”張登怒瞪著一雙眼,很是理直氣壯。 謝舉人自己也是憋著氣,他恨張登如此不爭氣,但無奈自己還是得給他收拾爛攤子:“世子,她不是平民女子,她是朝廷命官。” 一句話把張登的瞌睡全部趕了個干凈,他想起京中女官們一向團結對外,惹上一個就是惹上一群,不由恍惚問那女子的身份,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 “是工部水部司主事,去年的女進士,丁依霜。” “那,那現在消息傳開了嗎?”張登繼續小心試探著問,他的心中不斷祈求著事情沒有發酵,可看謀士們今天的舉動和他們的臉色,他的希冀大概是在白日做夢。 謝舉人面色沉重地搖頭,他聲音沉重到極點:“今日御史臺一大半的御史都參奏了您。所有知道消息的女官共同奏請皇帝對您嚴加懲處。” 張登頓時覺得頭暈目眩,他一把抓住旁邊侍女的手臂,穩住差點倒回去的身子,又急急追問:“那許翰林呢?許翰林什么意思?有沒有幫我說話?” “難道您不知道?”謝舉人一臉荒唐,“許翰林和丁主事是同年進士,而且是同一個書會的成員,丁主事曾經聯合女考生們為許翰林上過書,您說她們關系好不好?許翰林怎么可能替您辯駁,她沒有落井下石已經算是偏向您了!” 另一邊,丁依霜所住官舍中,許清元和晉晴波都在百忙之中請了假前來探望。她們兩人小心翼翼地,話也不敢多說半句,小心注意著措辭,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關心丁依霜的傷情。 令她們沒想到的是,與傳聞中不同,丁依霜的傷勢并不是十分嚴重,除了臉上有淺淺的紅色印子之外,再無其他外傷。不過挨巴掌主要就是精神傷害比較大,尤其對于一個官員來說,士可殺不可辱,此傷也稱得上十分嚴重。 當事人本人已經氣了一天一夜,現在心氣還是不順,她沒有哭,只是恨得咬牙切齒的,發誓要讓張登付出代價。 “我不過是去跟人應酬,卻遭受這種侮辱。不要說他是受寵的宗室,就是天王老子,我寧死也要咬下他的一塊rou。”丁依霜如是道。 “你……”晉晴波冷不丁問,“你不怕名聲受損?” “又不是我的錯,憑什么我擔驚受怕!難道時至今日,我還要像當初的喬香梨一般以死明志嗎?”丁依霜憤憤然地反駁。 許清元與晉晴波兩人對視一眼,她們不是畏懼流言名聲的人,只是這種事當然要當事人自己不在乎才行。既然丁依霜現在的首要目的是懲治張登這個禽獸,那許多避忌也就不再是避忌,可以選擇的方案、可以達到的效果與全力避諱這種桃色事端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我有一個辦法,應該能狠狠治一治張登。”許清元坐在床邊,用只有三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要鬧,鬧得越大越好。” 作者有話說: 我在聽著《動畫城》的插曲寫文哈哈哈(暴露年齡) 第104章 “姑娘, 有位承鄉侯世子親自過來求見呢。”脫雪一腳邁進里屋,對著正在練字的許清元道。 許清元聞言沒有停下動作, 而是平淡著一張臉道:“說我不在。” 脫雪答應一聲就要往外走, 許清元又叫住了她:“算了,把他帶到進來吧。” “是。”脫雪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