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47節
可讀卷官才不會給她預留時間,兩名之間的間隙不過幾息而已,好在許清元的身體仿佛不受大腦控制一般,本能地按照之前學過的禮儀,自動出列走到御道左側,撩裙跪下。 接著,讀卷官繼續念:“第一甲第二名南泰省考生江新知。” 被喊到名字的江新知面露激動地前往御道右側,比照許清元稍后一點的位置跪下。 “第一甲第三名金淮省考生安鄲。” 安鄲倒是鎮定些,自覺走到許清元所在御道左側,跪在了比江新知還要稍微靠后一點位置。 而到這個時候,許清元甚至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如果狀元不是自己,那到現在應該有人過來把她拖下去才是,為什么一直沒人來?難道自己真的高中狀元?她開始認真思考這種可能性。 三甲宣布完畢后,讀卷官暫時停止宣讀。進士及第的三人與就站在她們身旁的三品以上官員共同對皇上行三跪九叩之大禮,第一甲的名次宣布程序至此完成。 讀卷官這才繼續宣讀剩余貢士的名次,在被念到名字后,每個考生都依照規矩分跪御道兩側。然而,在尚未宣讀完進士出身的一百二十五名考生時,皇帝便已乘輿回宮。 因為情緒緊張,許清元已經不能辨別時間的流逝速度,等到二百多名新科進士的名字全部念完之時,她只覺得跪的膝蓋生疼。 禮部尚書親自將皇榜送出午門,交由鑾儀衛校尉,由其將皇榜張貼示眾。 而許清元則被一名身分不低的內官引至提前備好的傘蓋儀仗處,開始最風光的簪花游行。 這一路走來,她慢慢平復了一些心情,倒是不想自己錯過一生僅此一次的風光,但隨著行進,她也慢慢發現了圍觀百姓們的異樣之處。 在看見儀仗的時候,眾人都是興奮熱烈的,然而等看清是一個女性走在第一個時,那喝彩的聲音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代替而來的是連綿不斷的議論和猜測。 許清元的高興也降下去些,臉上的表情溫和平靜,只對路兩邊的女學生揮手致意。 在她身后同行的探花安鄲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他還湊上來與許清元開玩笑道:“這算得了什么,就算是要挨刀子,老夫還是想當狀元啊。” 這就是會做人的,而且看得出來他并不迂腐。許清元也笑道:“下輩子你托生成女人,或許就可以試試這種滋味了。” 本來她以為這次游街全程也就是如此罷了,沒什么可激動的,直到她看見焦頤,這個上過幾次她課程的姑娘,居然那樣真心實意、激動非常地趕來看她,還不顧自己瘦小的身體拼盡全力地祝賀她高中,許清元仿佛一下子明白了游行的魅力。 原來她苦讀十幾載終于走到這一步,也是能得到別人真心的祝賀,說一句了不起的。 正這么想著,前面突然傳來十幾道“撕心裂肺”的聲音,許清元抬眼一看,那酒樓二樓窗口站著的居然是許長海、梅香及脫雪等一眾人,脫雪帶頭瘋了似地喊著“姑娘”,漸漸哽咽不成語調,其他家中仆役也全部面露紅光,使勁喊叫、祝賀,吸引她的注意。 許長海雖然沒有出聲,只是笑著沖她點頭,可許清元分明看見他眼中閃爍著水光。 而梅香的反應卻基本可以用呆滯來形容,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生出一個這樣了不起的女兒,簡直……簡直比生一個兒子還要揚眉吐氣! 沒前進幾步,許清元恍惚間仿佛在人群中看見了江氏的身影,但是等她回眸仔細在人群中尋找的時候,卻又沒有了江氏的行跡。 陸陸續續的,清霖書會未能參加殿試,但仍逗留在京城的其他女舉人也聞訊來到游行街道,為她送上祝賀,她們的表達方式雖然含蓄,但每個人都很真誠。 最令她沒想到的是,游行至東昌街附近時,附近居然有許多圍觀百姓神情熱烈地向她拍手鼓掌歡呼,許清元看著他們熟悉的面容,突然想起此處離清霖書會的本部很近,附近的居民多來聽過她們講課,因此前來捧場也就不足為奇了。 足夠了,許清元心想,即便只有這些人前來捧她的場,但至少還有這些人。 作為狀元,許清元將在今天受到至高的待遇,游街完畢后,所有二百多名進士不允許先行離開,必須擁眾將前三甲依次送回家中才可。 不管他們情愿還是不情愿,許清元今天最大,她高興地跟熟面孔們打著招呼,一路上走的不算快,可其他人還是得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直到將她送回許府,下馬恭送她回家,才能繼續送榜眼江新知前往他暫時下榻的會館。 許清元回到家中,真是覺得渾身哪哪兒舒坦,恨不得就地打個滾兒,可是這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許家一大家子早就提前回來等候在大門口。 她看著眼前臉上掛著激動的十幾口人,不由自主地咧開嘴傻笑道:“哈哈,我考了個狀元!” 作者有話說: 第73章 “好, 很好,很好……”許長海不住點頭, 聲音透著一絲顫抖。 站在他旁邊的梅香挪前半步, 臉上帶笑,用生疏的語氣關心道:“老爺,姑娘, 忙了大半天,都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再慢慢說話。” 說完,梅香還特意沖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當然好。”許清元笑瞇瞇地答應。 其他人見狀忙快步去張羅布置, 許長海特意跟她并肩而行,囑咐道:“午飯得多吃些, 晚上你還要參加瓊林宴,沒工夫吃東西。” 許清元答應下。 片刻后, 三人到達花廳, 許長海在跟她說話的空擋突然吩咐下人道:“加把椅子,讓姨娘也坐下。” 聞言, 梅香難掩激動地連連稱不敢, 不過最后還是依言落座。而許清元笑容卻淡下三分, 沒有說話。 脫離了這四方小院,誰不能坐?何處不能坐?何時不能坐?偏偏在宅院里,坐著吃飯居然成了對人的一種恩賜,而后宅的女人們在獲得這些自己本應擁有的權利時,卻要感恩戴德。 少頃, 飯菜做好,三人面前的飯桌上流水一樣擺上來足足二十多道菜肴, 看的許清元有些吃驚地說:“太多了, 這怎么吃得完。” 脫雪提醒道:“姑娘可留著肚子, 后面還有八葷八素沒上呢。” 仆役們見今天老爺姑娘皆是喜氣洋洋的,更何況也是難得一遇的喜慶日子,便大著膽子湊趣:“姑娘若吃不完,就把那剩菜剩飯賞老奴些,老奴帶回去給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吃吃,說不定也能沾沾姑娘的喜氣,就此開竅了呢。” 其他人紛紛應和,連許長海都笑著點頭,她只好閉嘴乖乖吃飯,看來考中狀元,一家子比她還高興,連一向注重禮儀的許長海都不顧規矩了,她何必多嘴掃自己的興。 沒有了學習任務的逼迫,這頓飯許清元吃的異常開心,認認真真地跟一家上下說著傳臚大典的趣事,正說的高興,有人上來通報說晉晴波方才剛剛回到了府中。 本次晉晴波位列第九十六名,比會試的名次還上升一些,若是刨去考官們對女性的偏見,只怕還要前進不少名。許清元還沒來得及開口,她爹倒是忙說將人請過來一起吃飯。 被邀請過來的晉晴波略一推辭,見實在盛情難卻,才坐在了許清元身邊,眾人又向她道賀。鬧騰兩輪下來,時間已經快要到申時,許長海打斷道:“瓊林苑雖是皇家御苑,可也在遠在外城之外,你們該準備動身過去,尤其是清元,你作為狀元,可絕對不能遲到。” 許清元抬眼看看日頭果然天色已經不早,也就跟晉晴波起身回院子收拾片刻準備出發。 二人出門的時候,她特意觀察了一下今天門房的收禮情況,最后頗為不解地自言自語道:“怎么沒比考中會元的時候多多少啊……” 帶著微妙的遺憾心情,兩人坐上馬車朝外城去,這條擠滿了芝麻綠豆小官的街道今日卻異常擁堵,她們的馬車一直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得出內城。 這一路上,兩人遇見不少新科進士,大家都是同年,況且許清元還是今年的狀元,其他人今天上午剛剛在人家面前低過頭的,只能向其恭敬行禮。 所以說狀元天然地就會在同年考生中獲得威望,這對于將來的仕途可是大大的有好處。 終于到了瓊林苑前,兩人亮明身份后,立刻被儀鸞司的官員迎接進去,許清元向其行禮道謝,對方忙稱不敢。 雖然狀元不是官職,但傻子都知道進士及第的含金量有多高。按照往朝慣例,前三甲不必經過朝考和吏部考核,可以直接被委任進入翰林院,狀元直任從六品翰林院修纂,榜眼、探花任正七品翰林院編修,但因為之前從未有過女子進入翰林院的先例,所以嚴格來說,許清元還不是官。 但那引路官員不得不承認,即便這位女狀元不能入翰林院,將來也必定是舉重若輕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他一個儀鸞司九品小官能高攀的。所以盡管覺得這樣對一個女人點頭哈腰的有些丟人,可一想到這女人可是未來高官,心中就順暢了許多。 瓊林宴又名聞喜宴,原先是新科進士們私下慶祝的宴會活動,舉辦費也由他們自己籌措。后來,為展示朝廷對科舉學士的看重,宴會的性質從民間變成了半民間半官方,再到如今完全由官方承擔費用,皇帝甚至會讓掌管宮廷禮儀及皇帝出行雜事的儀鸞司負責籌備,可見朝廷的重視。 也正因如此,今晚的宴會處處透露著皇家風范,奢靡無比。 雖然今日皇帝并不會駕臨,但有空閑的考官們卻會到場,新科進士們剛好可以和當朝官員套套近乎。 除開那些考官們,就要數許清元身邊最為熱鬧,她認得的不認得的,面熟的不面熟的,所有女進士都圍繞在她身邊恭維不止,中途除了探花郎安鄲過來祝過一杯酒外,甚至還有十幾個男進士也來過一趟,說了些好聽的話。 這場面鬧得開始一直擠不進來的丁依霜自嘲道:“看來在‘鉆營’二字上,我還有的學呢。” ======================================== “你就別說酸話了,咱們還差這一杯酒不成,”許清元好笑,“來,我敬你一杯。” 瓊林宴皇帝雖然不到場,但中途卻幾次派內官前來下賜禮物,包括并不限于:御筆親作詩句、四書五經等儒家典籍、文房四寶、冰等。 作為狀元,許清元一人就拿到兩首贊賞進士精神面貌的御詩、一整套價值不菲的文房四寶以及一柄玉制長笏,真是羨煞眾人。榜眼江新知和探花安鄲拿到的賞賜就不如她多了,稍微有點眼力見的都能看出來皇帝看重的是誰。 眾進士跪謝皇恩,許清元心中卻并未生出得意,皇帝對于她的利用已經開始,雖然目前她可以借此在官途上比別人順暢些,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必須盡快擁有自己的籌碼才行。 飲完前五盞酒后,宴會進入簪花階段,許清元在眾人前來祝酒奉花的空隙與其他兩人道:“看今天來的考官,竟無一名女官。” 晉晴波微嘆:“女子一日無法進入翰林院乃至內閣之中,這樣的情況就一日無法改變。” “我說,”丁依霜嚴肅開口,成功吸引兩人注意,就在她們以為她要發表高見時,她卻道,“你們誰看見臨安郡主了嗎?她不會沒來吧?” 許清元環顧四周,果然沒有看到臨安的身影,她微仰著腦袋回憶片刻,突然想起殿試完畢出宮之時臨安曾經邀請過她在悅風酒樓會面,如果沒有記錯,時間正是今晚戊時。 簪花完畢,眾人“望闕位立定,謝花再拜”,飲過接下來的四巡酒后,時間正好還有小半個時辰到約定時間,此時宴會已經結束,許清元無暇再留下與眾人應酬,托丁依霜將晉晴波送回許府后,自己乘馬車趕往悅風酒樓。 吹著逐漸涼爽下來的夜風,車夫緊趕慢趕,終于按時抵達目的地。許清元按照約定上樓敲響竹瀟閣的房門,里面傳來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許狀元請進。” 門外的許清元稍有遲疑,但看酒樓內環境亮堂,樓下客人滿座,應該不會有什么陷阱,這才推門進去。 雅間內,臨安郡主正坐在桌前,身邊立著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她平靜地喝著杯中酒,見人進來,也只是點頭示意她落座。 許清元行過禮,大概猜出男人應當是王府長史官,能帶到這里來,看來此人極有可能是臨安郡主的心腹。 她靜靜等待對方將酒飲盡,才開口問道:“不知郡主約在下前來是何用意?” 今天的臨安心情好像挺不錯,竟回答了她的問話:“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作者有話說: 第74章 長史官從身后窗邊的高案上拿下一個木盒, 放在桌子上,并往許清元這邊推過來。 許清元拿起盒子, 發現上面本來掛著的一把小鎖已經被人打開, 她見臨安郡主沒有反應,一手將蓋子掀開。 但當她看清盒中之物時,許清元立刻“啪嗒”一聲蓋上盒蓋, 迅速將其放回桌上,她面帶不解地問:“郡主這是何意?” 臨安郡主臉上帶著幾分回憶的神情說道:“自從老師走后,我一直對這件事耿耿于懷。” 臨安的老師自然是指喬香梨, 作為知道其下落的人,許清元有一絲心虛, 但沒有在臨安面前表現出來。 “雖然囚禁幼童一案可能與朝廷官員有關,但能逼得幕后之人亮明柯縉這步暗棋, 將老師陷害至那般境地的, 一定是條大魚。”臨安郡主在提到喬香梨的時候,臉上仍然會流露出些許不易察覺的傷感, 她轉頭看向遠處燭火, 繼續道, “所以這些年我一直都在追查此事。” 許清元的眼神看向盒子,猜測里面的東西跟囚禁幼童案究竟存在著什么關聯。 “老師出事后,他們著實安分過一陣子,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件事逐漸淡出眾人視線, 他們又變本加厲起來。” 臨安眼神中含著蔑視,對他們的這種行為很不屑, 她拿過盒子, 從里面盛著的十幾截人的指骨下抽出一張紙, 對許清元示意道:“有恃無恐之人,對地位相距懸殊的受害者,甚至疏于做好善后,這才被我得知其中秘密,并留下證據。” “我找到有幸存活下來、奄奄一息的孩子們后,他們卻非常抗拒表露內情,直到我亮明自己的身份,幾個孩子問我能不能替他們報仇,我答應了。后來他們便自愿寫下這些陳述,并斷指為證,將其交由我保管。” 臨安郡主似乎回想起了過去的場景,慢慢道:“被囚禁的幼童要忍受無盡的虐待,所以他們一般活不長久。甚至官員之間有一種特殊癖好——將幼童的九指割斷,只留一指,然后看他們艱難的生活用以取樂。所以盒子里的是許多孩子所剩下的唯一一根手指,同時也代表了他們的決心。” 她打開手中的紙張,許清元看到紙上一片密密麻麻的血字。 “為什么要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我?”許清元想也知道里面可能牽扯到不止一個朝廷命官,這么好的把柄,臨安郡主不自己留著,給她干嘛? “殿試已經結束,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證據我已上交皇上,也借此獲得了外放做官的機會,盒子里剩下的這些,指證的是目前仍在朝為官之人,我雖已無用,但或許對你有所幫助。”臨安郡主將血書疊好放入盒子,又推給許清元,“待我再次回京之時,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許清元看著她的眼睛,久久沒有說話。 等臨安郡主已經離開許久之后,許清元才從酒樓出來,車夫忙扶她上車,駕車回府。 車夫姓楊,本就是京城人士,一直干的就是給官員家駕車的行當,現在受雇給許家干活,主家人口少工錢公道,大小姐才學出眾,為人隨和,老楊很喜歡跟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