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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45節

    許家院子逼仄普通,沒有什么好看的造景,她也沒什么好介紹的,只能請胡公子在一處小的可笑的假山旁的石桌石椅上落坐。

    從兩人一見面就時常撇嘴的胡深翼也就是胡公子想到父親出門前的叮囑,勉強扯出一個笑臉,引出話頭:“這圓石桌不失棱角,看起來淳樸自然,許大人真是風雅……”

    話沒說完,他就看見許家小姐正一臉莫名地看著自己。

    “那是石匠磨壞的殘次品,或許胡公子想說的是古樸?”

    胡深翼被她一句話噎住,卻不敢嗆聲,只好拼命忍住情緒轉移話題道:“哈哈,許小姐真是博學。”

    如果一個人讀了十幾年書連淳樸和古樸都分不清,只能說明他心思真是一點兒不在學習上。

    許清元眼睛一瞇,突然笑起來。

    而許長海那一邊,在他隱晦地表達出許清元沒有辦法生育后,胡大人竟然表現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胡大人的兒子實在不少,但成器的卻挑不出一個來,用最沒出息的一個來交換利益他毫無心理障礙,再說即便妻不能生還有妾,又不會絕后,沒什么可介懷的,他看中的是許清元的前途,是胡家未來幾十年的地位,因此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所幸小兒子有長得好這個優點,想來應該能跟許清元相處愉快,只要兩人能有苗頭,這事還不是水到渠成?

    胡大人的如意算盤打的響,可這個念頭卻在看到紅著眼走進來的兒子后化為泡影。

    “爹!我要回家!”胡深翼臉色通紅,一臉氣憤地說。

    “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招待客人的?”許長海佯裝惱怒地問。

    “思及胡公子是來附學的,女兒便與他探討了幾句經典,誰知胡公子說不過女兒,就這樣了……”許清元無辜道。

    作者有話說:

    第69章

    父女倆輪番賠禮道歉, 胡大人與其說對他們不滿還不如說是對自己的兒子恨鐵不成鋼。

    打發走兩位貴客,許長海嘆氣道:“這樣的事只怕將來不會少。”

    “那女兒去書院住兩天吧。”許清元想起放榜后書院舍房空出來幾間, 正好可以過去暫避風頭。

    得到準許后, 許清元簡單收拾上幾件衣服帶著脫雪入住書院。

    不出他們所料,像是為了搶占先機一般,眾人紛紛上門提親, 最近許清元家的門檻都被踏矮幾分。

    這些提親的也多是富商,很少有官宦人家,細究起來胡大人竟然是來人中最有身份的一位。

    不過這一切都跟現在許清元沒有關系。本次能拿到會元實在出乎她的預料, 既然形勢已經發展到這一步,她要做的就是利用現有條件, 讓自己更上一層樓。

    本來她覺得狀元的位子離自己十分遙遠,可如今會元都做了, 難道還不敢想想嗎?

    為了博取那個最終目標, 許清元這段日子加倍努力,就連以前書院中最勤奮的學生看到后都要自嘆弗如。

    許清元從一睜眼就會開始默背經典, 這個過程持續到早飯完畢, 如果有課的話, 她會第一個到達學堂,不等先生開課便開始給自己出題寫大策論,課前寫不完,就會留到中午、晚上。

    她給自己定的目標是一天一篇策論、一首試貼詩、一篇大字,雷打不動, 就算是熬夜通宵也必須寫完,第二天還要照舊早起重復前一天的生活, 因此她的睡眠時間被壓縮到極短。

    但一旦心中明白自己有更重要的事, 有明確的目標或者一個階段性終點擺在那里, 人就會以一種驚人的意志力堅持完成,就像現在的許清元一樣,即便每天只睡五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娛樂活動也基本上是零,但卻奇跡般地完成得很好。

    同時,她這種瘋狂的狀態也霎時間變成書院內的傳說,人人都要在人前背后說一句:不愧是考中會元的人!

    直到有天書院仆婦說有個叫丁依霜的人找她,許清元才從百忙之中抽了個空去見人。

    丁依霜一見她就驚訝道:“幾天不見,你怎么憔悴這么多?”

    許清遠摸摸臉頰,懷疑地問:“有嗎?”

    “可不是嗎?人都瘦了一圈。”丁依霜驚訝的語氣一轉,輕快道,“所以還是趕快和我出去散散心吧,老悶著學習可把我憋壞了。”

    “原來你是為了找玩伴啊……”許清元用調侃地語氣說。

    誰想丁依霜的面色突然平靜下來,她看著許清元道:“其實還有一件事,盧邵元、尹維即將被問斬。”

    猛然聽到這兩個名字,許清元都有些沒反應過來,等她想起是誰的時候,不禁有些恍如隔世之感。曾經在北邑省參加科舉考試的一幕幕又浮現在她眼前,遇到的艱難險阻、羞辱委屈自不必再提,而這兩位曾經cao控一省科舉考試大人物,時至今日落到如此下場,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現代人經過古裝劇的熏陶,可能對“秋后問斬”這個詞比較熟悉,這也是現實古代經過歷朝歷代發展后制定的規則,因為秋天肅殺,萬物凋謝,所以“刑以秋冬”,順應自然規律。然而齊國卻還沒有類似規定,仍遵守著“四時行刑”的制度,因此盧邵元、尹維兩人是熬不到秋天了。

    本案是黃嘉年的一項大功績,因此即便那兩人門下弟子眾多,他們雖然不敢明著打點,暗中卻出過不少力,卻也不能改變兩人的結局。

    許清元從未見過行刑的場景,況且說起來盧邵元、尹維還是她親手抓住的兩只老狐貍,昔日害自己一度成為階下囚的人落得如此下場,去送送行也好。

    兩人結伴來到菜市口附近的茶樓,品著茶交流學習上的問題,但彼此都有些心不在焉。

    午時過后,法場周圍的圍觀百姓多起來,或許是經常見到這樣的場景,他們看熱鬧的氣氛很濃厚,甚至彼此交頭接耳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不多時,兩名身材佝僂,渾身瘦的皮包骨的白發老人被官差押送上行刑臺,刑官高聲宣讀兩人罪行,圍觀百姓們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從他們的心情來說,cao縱科舉舞弊的罪名遠遠比不上處決一個慣偷或殺人犯來的義憤填膺。

    當然,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沒有危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過錯都是小事。

    宣讀完畢后,刑官將寫著斬字的令牌扔下,劊子手按下兩人的頭顱,高高舉起刀具。

    在刀落下的一瞬間,許清元沒有眨眼,但行刑完畢后,她卻扭過了頭沒有再去看。

    對面的丁依霜閉著眼睛問:“殺完頭了嗎?”

    “嗯。”許清元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雖然這情緒不是惋惜和遺憾,但卻讓她半晌都沒開口說過其他話。

    等丁依霜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兩人的親朋早已將尸首殮收,刑場只留下一灘血跡。她拍拍胸脯,又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究竟是失望還是慶幸。

    不過等到晚上,回到書院的許清元又恢復成往日的模樣,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放榜后,距離殿試也不過剩下十幾天而已,在書院這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中,她過著枯燥卻簡單的生活,也因此感覺時光飛逝,總覺得只有眨眼的功夫,殿試就已經臨至。

    通過會試的貢士們在承天門外齊聚,經過侍衛搜查無誤后,跟隨著禮部侍郎和內官走向殿廷。許清元不是第一次入宮,卻是第一次從這條路走。她一路上踏著白色的磚石鋪就成的一條彰顯著皇權的道路,邁過一階階步梯,仿佛自己也離這權力更進了一步。

    一行兩百位舉人沒有發生一絲聲音,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等到邁入含元殿時,各位貢士們的小心勁兒更是不一般,生怕自己的鞋底沾到門檻上,好幾個人以夸張的大動作跨過門檻。許清元雖然也一直小心謹慎著,但還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此時的朝堂上已經擺滿了案桌和椅子,禮部侍郎拿著名冊一一念名字,除了今年通過會試的貢生,還有其他大約二十人左右是往年因其他原因未能參加殿試的考生,大家按照編號站到案桌旁邊。好在這個過程不算漫長,許清元與其他考生一樣,從頭到尾垂著眼,不敢隨意看向上首情形,但她入殿的時候通過種種跡象判斷,皇帝應該還沒到場。

    沒過多久,朝堂一側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貢士們紛紛提起一口氣,內心猜測著來人身份。

    很快,內官的聲音響起,解答了他們內心的疑惑:“皇上駕到!”

    許清元與其他人一起,立刻跪下山呼萬歲。好在她現在還有心情想,這種情況下的臨安郡主一定是心態最放松的一個,可千萬不要因為這一點輸給她才好。

    是的,雖然臨安郡主內心是偏向女官一方,甚至曾經暗中幫助過她,但同時許清元也將其視為難得的對手,會試的名次存在運氣成分,若非如此,兩人應該在伯仲之間。好在還有一場殿試,這是一場不會落榜的考試,也是一場給進士們排名的考試。

    皇帝在貢士中間掃過幾眼,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今年的女貢士比往年要多上不少,是件好事。他輕輕一抬手,內官田德明立刻道:“平身!”

    片刻后,一道屬于老年人的聲音響起,他宣讀的卻是圣旨,此圣旨不同以往,其中包含著本次策論題目,因此每個人都屏氣凝神,生怕聽差一字半句,誤了大事。

    “……殿試考題為:女官之制,應存之?應黜之?……”宣讀之人的聲音語調雖然蒼老,但仍能聽出其丹田之氣雄厚非常,在場所有貢士均能輕松聽清每一個字,但大家臉上的表情卻各不相同。

    對女官制度早有意見的男性儒生面上努力維持著平靜,但心中卻激動不已,想到平日大家對該制度的討論批判,信心空前高漲,恨不得立刻坐下開始答題。

    而女貢士們卻紛紛暗皺眉頭,認為出題之人定然沒安好心,作為即將出仕的女官,她們自然要好好為該制度辯護,以保自己將來的前途。

    許清元卻在衡量這個如此敏感的題目到底是誰出的,這對于她如何答題十分重要。

    一般來說,殿試雖然是皇帝監考,但國家大事那么多,一場小小的考試不可能值得花費皇帝太多心力。殿試從組織、出題、監考、批閱、定榜各個環節均有百官參與,光殿試題目這一項,就是由諸多內閣大學士擬定,再將數個題目提供給皇上供其選擇。

    許清元沒忘記曾經的內閣大學士方若希就是黃老尚書的得意門生,可見他插手內閣事務之深,cao縱殿試考題似乎不是做不到。

    然而皇帝卻從眾多考題眾選擇了這樣一個充滿爭議性且曾經掀起過幾次派系爭斗的題目作為殿試題目,他又想看到些什么呢?

    作者有話說:

    第70章

    在圣旨宣讀完畢后, 貢士們依令歸座,不少人略略構思后便直接提筆開始寫, 許清元抱臂沉思, 遲遲沒有動筆。

    如果這道題目是由黃老尚書和皇帝共同選定,那兩人想看到的答案應該是迥然不同的。黃尚書應該是想給女官制度松松土,能把這面墻推倒更是再好不過, 而皇帝自不用說,該制度是他選拔無背景人才的穩定來源,自然是力保到底。

    出于己身利益考量, 她當然堅定擁護女子科舉及女官制度,可本次考生的答題方向將會出現驚人的重合, 最終呈現出來的結果可以預想大概只會歸為兩類,而她不僅要承擔為女官制度發聲帶來的被閱卷考官嫌棄的可能, 還要跟眾多持相同觀點的女貢士競爭排名, 處境不可謂不艱難。

    既然如此,如果想要與眾不同且蓋過考官的偏見, 文章必須出奇制勝。

    在手快的貢士已經寫完五六百字的時候, 許清元終于提起了毛筆。

    自先秦以來, 每個朝代的人才選拔制度都大不相同,而這些制度卻逐漸被淘汰,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先秦時期,各國諸侯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選賢任能便成為一個統治者極其重要的政治素養, 選士、養士制度應運而生,該制度下誕生了諸多謀士, 某些君子甚至曾號稱“食客三千人”。謀士之中不乏有驚才絕艷之輩, 他們也給社會帶來了大變革。

    然而有了他們的存在, 使得奴隸制加速走向消亡,秦始皇建立封建帝國后,謀士制度雖然沒有完全消失,但實質上卻被更加適合當時情況的軍功爵制取代。

    天下大定后,軍功爵制再難出頭。王朝幾經更迭,到了漢代,封建國家逐漸發展壯大,僅僅是貴族及其后代已經無法填補現有官職空缺,統治者對人才的需要誕生了科舉制度的前身——察舉制。該制度考察人才的德行、知識、法令、賢名,即“四科取士”,本身是個好制度,然而發展到后來,竟被各地世家大族、豪富權貴利用,弄虛作假,最后甚至演變到“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的諷刺場面。

    而后來的統治者也從中發現弊端,才會以征辟制、任子制等作為補充,然而這些制度也無一不淪落為權貴的工具。

    統治者與其他既得利益階級的矛盾顯現,最終催化出科舉制度的誕生,而這一制度也將延續至封建制度末期。科舉制之所以能存續這么久,它的優越性自然是無可匹及的,但同時,以往的科舉制度也有著各種弊端,比如將女性群體排除在外、參與成本過高等。

    雖然這些弊端并不能危及它的地位,但許清元就要往嚴重的方向去闡釋,而且要說的合情合理,令人心悅誠服。

    察舉制為什么會被淘汰?因為它沒有成功讓真正的平民階級進入官員隊伍,本質上國家權力依然被權貴階級壟斷,在沒有新鮮血液的注入之下,腐朽的制度和低下的官員素質,將王朝推向覆滅。

    而將女性排除在外的科舉制度又何嘗不是如此?畸形社會分工極大地限制女性的權力,一方面讓統治者錯失許多女性中的優秀人才,另一方面也相當于禁止將近一半的人口從事生產工作,限制了國家的發展速度。

    諸國競爭,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落后的發展速度注定要成為別人砧板上的魚rou,因此開放女子科舉、允許女子為官于國有益、于民有益,乃是當今圣上千秋萬載的功績!

    許清元從國家角度出發論述,她希望無論是皇帝還是黃老尚書都能明白她們的重要性,而不是視她們為權力爭奪的工具。而這樣一頂為國為民的帽子扣下來,即便考官存有偏見,也不敢多說什么。

    皇帝坐視著諸位貢士,眼神一一掃過其中幾人,心中也在掂量著哪些人適合什么職位。

    他第一個看向的人就是臨安郡主,對于自己唯一的親侄女,皇上的感情十分復雜,一方面這確實是自己為數不多的近親血緣,如果她如同清瓏一般,自己一定會對其萬般寵愛,順便還可以借她宣揚自己看重親情的一面,博取民心。可誰知道她竟這么有主意,一步步從秀才考到貢士,與其父親的舊部一直保持著聯系。尤其最近,自己用起來時常感到頭疼、不順手,不久前,她竟然還提出了那樣的要求……

    皇帝肅著臉將視線轉到另一個人身上,眼中含上些欣慰。好在還有這個許清元,不光是本次,放在以往任何一屆女考生中都是出類拔萃的存在,可堪大用。皇帝心中已經想到幾個好缺,只要她這次答得不出大錯,那等待她的將是一條通達的官途。

    而男考生中,會試第二名江新知是黃老尚書的同鄉,來到京城后馬不停蹄地投奔他去,不是個可為自己任用的人才,他的官職自有人替他安排。皇帝想到這里,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心。

    時間慢慢過去,本可以中途離場的皇帝卻從頭監考到尾,其他官員不好多留,只有一干執事官分列兩側輔助監考工作。

    按道理講,殿試一般考到日頭落山,也就是酉時時分為止,但是因為殿試只需要作一篇文章,寫一千來字,考生水平也都是出類拔萃的,因此不過兩個時辰左右,就有人示意交卷。此時離他最近的執事官便會上前將其引出殿外,有了第一個,后面陸陸續續也有幾個答的快的人交卷。

    雖然殿試中途可以吃飯,但卻不可以上茅房,大家也不會上趕著在皇帝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久而久之,殿試一般都會在上午結束。許清元成竹在胸,揮毫潑墨絲毫不見停頓,雖然是倒數幾個開始動筆的,但在交卷順序上卻排到中列。

    示意交卷后,執事官引著許清元離開中元殿,而后一個小內官接替上,帶著許清元走出奉天門、午門、端門、承天門后。

    這一路上,許清元神情平和,言語客氣有禮,不輕視內官,也不刻意巴結他,反倒博得他的好感。

    內官說自己姓王,今年十五歲,已經進宮四年了,許清元跟他道明自己名姓,隨意聊了幾句天氣等無關痛癢的事,王內官卻驚奇地認出她,還問她是不是今年會元。

    “確實僥幸忝居會元。”許清元沒有否認。

    這下王內官變得熱切起來,將她送到承天門后,還殷勤地說:“許會元要是有什么朋友要等,就于瀾水橋邊上候著便是,那您慢走,小的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