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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35節

    “或許我知道喬香梨在哪兒了。”許清元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望著某個方向,瞇著眼睛道。

    郢都內城的守門士兵打著哈欠替崗換下另外兩人。別看這么一大早, 還是有不少老百姓從外城拖著攤子蔬菜等貨物進內城販賣。

    而內城就沒幾個出城的了,看門士兵也嫌沒得油水可賺。

    “老王, 聽說了沒, 黃老尚書的兒子定親了。”一個滿臉麻子的看門士兵說道。

    “誒喲, ”被叫做老王的士兵壓低了聲音說,“不是說要尚公主嗎?怎么定親了?”

    “可不是,你說他怎么想的,放著公主不娶娶其他人?”

    “誰知道呢,要我我肯定選公主。”

    “那你的機會不是來了嗎,等你以后發達了,可別忘了兄弟我啊,哈哈哈……”

    兩人正擠眉弄眼地插科打諢,沒留意到一輛馬車已經來到了跟前。

    “兩位差爺,”一道女聲傳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我們是戶部許郎中家的,我家大小姐今天要去外城會友。”

    脫雪拿出過所給士兵看,并附上一角銀子。

    兩位士兵在京城當差,自然是見過世面的,也沒表現出異樣的神色,自然而然地收下賄賂,沒有過多為難便將她們放行了。

    待馬車走遠之后,士兵老王奇怪地問:“這天烏漆麻黑的,許家大小姐一個閨中女子干嘛這么早出城?”

    “啊,這你都不知道?”另一個士兵嫌棄他沒見識,“許大小姐可是如今京城唯二的女解元,跟不拋頭露面的大家閨秀不一樣的。”

    “哦~”老王瞬間發出意味深長的聲音,兩人又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話,然后互相推搡著大笑起來。

    他們的聲音沒有傳入許清元的耳中,她坐在馬車上,在腦中過了一遍喬香梨案情的始末,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實在是很有可能。

    頂著尚未落下的月亮,馬車來到了外城江家門口。現在約莫是卯初時分,那位江大娘正好一手帶上院門,正理著衣衫往外走。

    當她注意到今日門口多出了一輛馬車的時候,腳步不由一頓。

    “江大娘,”許清元掀開門簾,沖她露出一個笑來,“我又來打擾您了。”

    江氏抿著嘴用不善的眼光看向她:“你要干什么,我跟你沒什么話好說。”

    許清元撐著門框跳下馬車,走近一步,刻意放低自己的聲音:“喬大人,此處人多眼雜,不如我們換個方便的地方說話?”

    話一出口,她明顯察覺到對方的面部肌rou瞬間緊繃了一下,雖然很快又恢復成原來那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鄉野農婦模樣,但許清元內心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江氏與喬香梨一定有著某種關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請你這位舉人大人快讓開,我要趕去做活。”江氏提步繞開許清元就想離開,卻被馬夫一臂攔住。

    附近屋舍中陸陸續續走出許多鄰里,他們雖然也是趕去討生活,但或多或少都往這邊覷了兩眼,甚至還有人出聲問江氏發生了什么事。

    江氏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事,大哥大嫂,您們快進城吧。”

    任江氏怎么瞪視,馬夫毫不退讓,一旁的許清元倒更確定了她的身份。

    被人堵在巷子這么久了也沒有口出惡語或者動手的意思,江氏顯然是個有涵養的人。

    或許是實在受不住別人陸陸續續投來的異樣的眼光,江氏終于妥協,她寒著一張臉轉頭推開院門,里面幾個小豆丁不約而同抬頭望過來。

    許清元跟在她后面走進院中,脫雪讓馬夫照管好馬車,自己進院關了院門,靜靜守著。

    看著院子里幾個小豆丁,許清元沖他們露出和善的笑容,可是他們卻是一副害怕的樣子,紛紛躲到了遠處墻角。

    進屋后,許清元抬眼打量了幾眼屋內環境。窗戶沒有幾扇,采光應該不太好,陳設也十分簡陋,東邊一排大通鋪,上面還躺著兩個熟睡的幼童,下面地上有張瘸腿的桌子和兩個凳子。

    西面一個斗柜就是屋里唯一的大件了,但門扇也有些損壞,可以看到里面幾件破舊的衣服被褥。

    許清元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不敢貿然開口,江氏坐在凳子上,順著她的眼光一看,接著轉回頭來,用正常音量說:“有什么話就說。”

    江氏似乎并不在意聲音會不會吵醒孩子,許清元也就不糾結了,她坐在另一個凳子上,客氣地問:“我該怎么稱呼您?”

    江氏抬了抬眼皮,眼中古寂無波:“我姓江。”

    “江大娘,”許清元笑笑,從善如流地說,“不知您最近有沒有聽到關于御史喬香梨的事情?”

    “沒有,”江氏似乎已經打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她面無表情,語氣中似乎還有點抱怨,“我們天天勞苦,哪有工夫聽什么新聞。”

    “那真是太可惜了,您不知道,喬御史的經歷實在引發了女官們的怒火,紛紛在朝上替她鳴不平呢。可惜喬御史曾經的同僚們卻死不承認,還叫囂著要廢除女子科舉,真是無恥之尤。”許清元邊說邊觀察對方的表情。

    江氏低垂著頭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那又如何?且不說與我何干,就算與我有關,難道做別人的刀子又是什么值得搶破頭的事?”

    聞音知意,許清元眼前一亮:江氏這話可不像是平民百姓該有的見識。

    “人生在世,誰敢說自己不曾為人利用過,君臣、師生、同僚乃至父母子女,其中的關系總不能落得純粹,難道因此就不該存在嗎?”許清元輕聲反問。

    沒錯,即便是最不合理的君臣關系,也是社會經濟水平等多種因素的結果,可以說它終將會被淘汰,但至少目前還難以一下子廢除。

    “被人利用有什么要緊,重要的是為人利用的時候也要明白自己能獲得什么。”許清元道。

    江氏不屑地插嘴:“她們所謀如藤蔓,求依附生存罷了,表面上用顧全大局來蒙蔽自己,實則都是懦弱的借口。”

    許清元暗中揣摩她的心思。看來江氏的心結很重,她似乎對女官群體持有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態度,許清元心中倒是猜測出幾分原因。

    直到目前來說,女性文官出仕后被迫跟皇帝捆綁在一起,依靠天恩才得以坐住自己隨時都會倒塌的位子,因此唯皇帝馬首是瞻。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女子科舉制度的不可確定性實在太多,過上幾年換一個皇帝又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朝堂勢力的變化也能輕易磨去她們的存在。

    這樣一來,別說跟男性官員分庭抗禮,女官們連他們的衣角都碰不到。比如女子科舉制度總是備受攻訐,但何曾見過女官要求廢除男子科舉呢?

    說得更不好聽一些,她們人數的增多帶來的不過是皇帝力量的壯大,最終的弈棋者還是皇帝和黃老尚書,女官們的身影在棋盤上卻是影影綽綽,看不清楚了。

    結合喬香梨的經歷來看,她明明被陷害到那種地步,在大理寺中仍然有曹佩等女官存在的情況下,最終卻不能沉冤昭雪,或許她實在是心灰意冷,對女子科舉和女官制度失望透頂,所以才有此番言論。

    但無論如何,許清元這次來的任務就是說動她,哪怕她最終不出面,只要能通過別的方式證明喬香梨故事的真實性,給本次廢除女子科舉的諫議論潮滅滅火也是好的。

    許清元看著江氏的眼睛,認真道:“故廊廟之材,蓋非一木之枝也;狐白之裘,蓋非一狐之腋也。[注]或許目前女官們仍舊不能形成自己的力量,但女子科舉制度的存在始終是我們的希望,沒有了這唯一的出口,所有女性都要在無盡的黑暗中沉淪上千年,您真的忍心嗎?”

    作者有話說:

    第54章

    從院子里出來, 許清元看著江氏遠去的背影,想起了剛才兩人的一番交談。

    任她說破了嘴皮子, 江氏仍舊說:“蚍蜉何以撼大樹, 你走吧。”

    許清元不再傻愣愣站在原地,她拉著脫雪坐上馬車,吩咐車夫老張:“遠遠跟著前面那個婦人。”

    老張應聲, 駕車綴在后面,他們一路走到通臨街的悅風酒樓才停下,老張側頭朝馬車里面道:“大小姐, 那人進酒樓了。”

    許清元掀簾下車,看著這所裝潢不凡的酒樓, 轉頭問脫雪:“帶錢了嗎?”

    脫雪捏捏荷包,點點頭。

    兩人邁入酒樓中, 一個身穿青衣短打的小二立刻迎上前來:“兩位現在吃還是等人?”

    “就我們兩個人。”脫雪回。

    “那邊靠窗麗嘉的位置還有個座位, 您看坐那兒行嗎?”小二躬著身子道,“要是上二樓雅間的話您還得等會兒。”

    “哦, 我們坐那邊就可以。”

    “好嘞, ”店小二將二人引至西北角的一桌, 又往旁邊木制鏤空隔斷上一招手,比劃著說“這是本店菜色,兩位姑娘看看想吃點什么?”

    許清元看著點了兩葷兩素,就差不多花了三四兩銀子,她連忙打住, 小二痛快應聲轉身就要去報菜,卻因客人的問話止住了腳步。

    “麻煩問小哥一聲, 貴酒樓是否有位姓江的雇工?”脫雪笑著把幾枚銅板塞入小二的手中, 小二立馬收進腰封里, 捧出一張笑臉道:“姑娘問的可是一個年約四十,身量中等的中年婦人?”

    脫雪道:“對,就是她。”

    “那是后廚洗菜洗碗的幫工,在我們酒樓干挺長時間了,姑娘找她有什么事?”小二忙問。

    “沒什么,我們看著像是以前的鄰居,沒想到她來這做活了。”脫雪隨意胡謅了一個借口,“去上菜吧,我們都餓了。”

    小二忙點頭轉去后廚,脫雪問:“小姐,咱們是不是得趕緊走,不然萬一小二嘴上沒把門的,江氏出來發現咱們怎么辦。”

    她轉頭去看許清元,卻發現自家小姐正仰著脖子看向二樓。

    脫雪順著許清元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一隊十幾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正勾肩搭背地步上樓梯,他們邊走邊說笑聲,亂哄哄的惹人側目。

    及至二樓最大的雅間門外,他們才停下。為首者推開房門,大喇喇地走進去,原本雅間的客人面色不善,就欲發怒。可等看清來人后,立馬換上一副笑臉,奉承幾句,自覺退了出來。

    “那人是誰?”脫雪問,“怎么如此張揚。”

    小二正好來上菜,聽見這話笑著回道:“那可是定鄉侯世子徐大公子,自然不同一般。”

    許清元心中一動,收回目光問:“可是戶部法人司徐郎中。”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反正這些達官貴人們身上有個一官半職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小二擺擺手,“那您吃著,小的先去忙。”

    當初許長海來京任法人司郎中的時候,曾因有個二世祖跟他平起平坐,郁悶了很長時間。

    許清元雖然一直未與這位徐郎中謀面過,但關于他的閑話可是聽了不少,如果沒錯,眼前這位徐公子就是許長海的同僚。

    那群人進去后,大敞著雅間的門高聲飲酒祝樂,沒多久,就有小二幫忙叫來兩個琵琶女助興。

    酒過三巡,他們行跡越發放蕩,似乎把這里當成自己家一般,說話言語并不防備別人,大家差不多都聽明白他們是為徐洪瑞徐世子三十歲生辰才來此慶祝的。

    “姑娘,您都看這半晌了,脖子不累嗎?再不吃菜都涼了。”脫雪在她眼前揮揮手,示意她回神。

    許清元從那群人中的某個身影之上收回視線,搪塞脫雪一句,依言低頭吃起菜來。

    這悅風酒樓敢把她點的這幾道家常小菜賣的這么貴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許清元嘗著是比自家廚房做的好吃許多,快要趕上幾年前郡主府那桌宴席的手藝了。

    她吃的正愜意,不承想那邊二樓亂哄哄又鬧起來。

    那群人估計是喝到興頭上,幾個頭戴金冠腳踩皂靴,身穿錦繡華服的年輕男子出來站到二樓走廊欄桿邊,在案幾上揮毫潑墨,引得眾人圍觀。

    處在最中心的徐洪瑞幾筆寫完后,旁邊幾個文人立刻嘖嘖夸獎。徐洪瑞一手執起字幅亮于人前,更是引來眾人不絕于耳的贊嘆聲。

    徐洪瑞得意洋洋地將字幅從二樓欄桿垂下,大堂客人均抬頭望去。

    許清元在看清他寫的詩句后挑了挑眉,低頭繼續吃菜,沒有任何評價。而大多數客人本來是看不太懂的,好在徐洪瑞身邊的文人舌燦蓮花般不住夸口,不知道是因著詩句還是那文人的口才,客人們紛紛鼓掌叫好起來。

    脫雪也是很念過些書的人,她左看看右看看,一臉迷惑地問:“姑娘,這詩算的上好嗎?若說是好的,怎么我覺得十分一般呢?若說不好,那大家怎么如此夸張。”

    許清元憋笑小聲道:“咳咳,皇帝的新裝。”

    小時候她給脫雪講過這個故事,脫雪印象很深刻,聞言立刻笑道:“我明白了,原來是掩耳盜鈴。”

    徐洪瑞見眾人均是贊嘆激賞的樣子,很是自得意滿,他笑著用掃視酒樓在場諸客,高聲道:“不過小巧而已,不堪眾位夸獎,難得今日高興,本世子出一首詩題,獲勝者我便將這塊雙魚佩贈送給他。”

    被握在徐洪瑞手中的玉佩清潤通透,一看就價值不菲。眾人興奮起來,紛紛捧場要他趕緊出題。

    徐洪瑞肚子里的墨水又不多,想到的都是些俗氣的題目,好在旁邊有的是人愿意捧臭腳。

    某位今年參加會試的舉人目光掃過堂下諸人的時候,余光恰好瞥見角落里的許清元。他撇嘴一笑,湊到徐洪瑞跟前,小聲嘀咕了幾句。

    這才是撞到了槍口上,徐洪瑞自從上任法人司郎中后,雖然每天連點卯都懶得去,但無論是偶爾從同僚、上下官的口中,還是自家老爹的嘴里,時常能聽到這位年紀輕輕的女解元的事。他爹定鄉侯更是三番五次道:“認真論起來,你能做到這個郎中,還是許解元的功勞。你啊你啊,要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爭氣,為父這滿頭白發能一夜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