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18節(jié)
令人驚喜的是, 艾春菲也給許清元寄來了信件。她生動地敘述了在縣學求學的坎坷經(jīng)歷,說自己去鄉(xiāng)試闖過一遭, 意料之中沒有中舉, 還埋怨許清元未告知她出書的事。 許清元看得直笑,認認真真地給她回了一封信,寫自己的老師曹大人, 寫自己的同窗們,最后附上汀州的特產(chǎn),權(quán)作賠罪。 而收到的另一封信, 卻讓許清元感到一絲驚訝。 沒想到時隔半年,她通過這種方式獲知了蔣懷玉的后續(xù)消息。 他說自己已經(jīng)跟母親脫離蔣家, 官衙在查清事實后還他清白,并將冒名送信的考生依律發(fā)落。他現(xiàn)在邊在縣學中讀書, 邊照顧母親。末尾, 他再三對許清元表示了感激,并許諾自己一定會報答她。 蔣懷玉能成功脫困, 那是他自己的本事。許清元并不想挾恩以報, 看過就丟在一邊, 沒有回信。 不過晉晴波一直沒有任何消息,總讓她覺得隱隱不安。 由于最近靠分紅狠賺了一筆,許清元一家的生活水平直線上升,將衣食住行提升檔次后,月英又琢磨上往府中買人的事。 與以往不同, 這次許清元提出特殊要求:“幫我挑一個能書會文的人,男女不重要。再找個干凈利落的婦人吧。” 王奶娘年歲已大, 今年就要回淮陽去跟家人團圓, 需要預(yù)備雇位年輕些的婦人接王奶娘的班。 此外, 以后讀書趕考交流會友,甚至做官后都需要一個帶得出手的秘書角色,許清元從小沒有書童,脫雪現(xiàn)在能粗略一讀卻不會寫字,所以要早點物色這樣一個人以備不時之需。 月英近來對她的態(tài)度過于熱切,滿口答應(yīng)下,沒幾天就領(lǐng)著兩個十來歲的男女讓她挑選。 那男童瘦的有點營養(yǎng)不良,從一進門就垂著眼看起來很安分的樣子。旁邊的女童年紀稍大些,眼睛圓溜溜的,并不怕人,留意到許清元在看自己后,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這個男孩叫王柏,上過幾年學,識字多些。”月英笑道:“另外一個叫方歌,家里原先是經(jīng)商的,后來出了事才賣身為奴。大小姐要找的婦人暫時還沒有眉目,尋到后我再領(lǐng)來給大小姐瞧瞧。” 許清元點點頭,對兩人道:“先把你們的基本情況寫出來吧。” 脫雪立刻將兩人引到一側(cè)案幾旁,上面是提前準備好的紙筆。 兩人的臉上都沒有流露出驚慌失措,看來肚子里確實裝著墨水。王柏先寫好,將紙交給脫雪,方歌稍晚一步,卻直接把紙給了許清元。 月英打圓場:“方歌沒有正經(jīng)上過學,對禮儀所知甚少,大小姐別見怪。” 看完兩人寫的信息,許清元笑道:“月姨說哪里的話,您選的人都很好,我就留下方歌吧。” 王柏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展露出從進門起的第一個表情。 方歌忙給許清元行禮。 對于這個出乎自己意料的決定,月英卻沒有多問,完全遵從許清元的意見,并把王柏領(lǐng)走了。 “字寫得不如王柏好,但寫得比他詳細。”許清元吹著茶沫道:“待人很大方,不錯,要保持下去。” “是,方歌明白。”年約十五六的少女俏生生地應(yīng)答。 “還有,不能停止學習,你和脫雪都是。”許清元補充。 本來脫雪還在擔心,院里要來一位知書識字的新人,自己的位置會受影響,現(xiàn)在得知小姐讓她一并讀書認字,心中落下大石頭,臉上也和善多了。 “是,奴婢遵命。”兩人齊聲應(yīng)是。 從此以后,許清元去曹大人處上課便會帶著兩人其中之一,她們的知識儲備與日俱增,許清元也長到了十八歲。 在這三年間發(fā)生了許多事情。 商業(yè)繁榮的部分地方開始自發(fā)實行法人、合伙等形式,但在缺乏朝廷監(jiān)管的情況下,兩種體制逐漸成為某些商人趨利避害的工具,民間糾紛四起,讓真正想通過法人、合伙企業(yè)形式正當牟利、發(fā)展的商戶進退兩難。 為了規(guī)范混亂的市場,眾多商戶自發(fā)結(jié)契互相監(jiān)督,艱難運行新式制度,起初,這些舉措在某些地方取得了一定效果,但不守規(guī)矩的商戶一直存在,劣幣驅(qū)逐良幣,原本規(guī)范運行的商戶受其影響逐漸難以為繼。 此時,順應(yīng)經(jīng)濟發(fā)展的需要,非官方的中立機構(gòu)開始嘗試接管監(jiān)督工作。商會作為已經(jīng)存在的歷史悠久的協(xié)會組織之一,往往擔任著這一角色。 今年來更是逐漸形成以省域管理為主,行業(yè)管理為輔的民間商事主體的管理體系。 但朝廷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權(quán)力流向民間,尤其是商人手中。因此在上述體系剛具雛形不久,皇帝便時常收到將權(quán)力收歸中央的奏折。 這不是個可以輕易作出決定并落地施行的問題,到現(xiàn)在仍處于懸而未決的狀態(tài)。 這三年中,許菘之參加了兩次童試。第一次無功而返,被許長海和月英強逼著苦讀了一年,次年險險考中童生,但沒有通過院試。 與此同時,年近十八的許清元也面臨著一個尷尬的問題。 官媒幾次上門要給她說親事,前幾次許長海都以她年齡還小推拒過去,但今年她芳齡待嫁,再用年齡當借口就有點說不過去。 某天晨昏定省的時候,許長海疲憊道:“去考鄉(xiāng)試吧,考中后為父替你招贅。” 當時許清元被雷到無語,她差點脫口說出自己永遠不會成親的想法,但覷著許長海的表情,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車到山前必有路,慢慢走慢慢看吧,總會有辦法的。 辭別父親諸人,她仍舊一人踏上趕考的路途。 鄉(xiāng)試一般在八月各省省城舉行,故又稱秋闈。有這身墨藍衫裙,出行方便許多,這次許清元選擇的是陸路,她四月出發(fā),從汀州抵達北邑省省城大約過去一個月左右,時間寬裕,可以在本地熟悉環(huán)境,好好備考。 作為選拔舉人的考試,鄉(xiāng)試的規(guī)格再升一等,主、副考官由皇帝欽命,到達各省后即刻與本地官員組成的“考委會”成員一同鎖院。 鎖院意指所有考官必須入貢院封閉,完成命題、考試、閱卷、確定名次等工作,放榜結(jié)束后才可以出貢院。在此期間的衣食住行皆有專人負責,就算有意外情況也不允許出院,否則會被監(jiān)管官員嚴加盤問,一旦查出什么,等待考官的將是嚴苛的刑罰。 此舉保證了考試的公平性,防止考官透題、露題,可以看得出朝廷對于科舉十分重視。 北邑省的鄉(xiāng)試主考官是內(nèi)閣學士章大人,副考官是董翰林,兩人昔年都是進士出身,學識淵博,為人清正。 本地考生接到考官人員確定的消息后,這兩位大人的文章頓時脫銷,許清元作為嘗到過甜頭的人,自然也不會落于人后。 成功與艾春菲會師后,兩人決定合租民居,一是比客棧花費少,二是環(huán)境更清凈一些,適合學習。 見面后許清元向她打聽過晉晴波的消息,艾春菲道:“三年前我參加鄉(xiāng)試之時,沒有見到晴波jiejie。” 當初晉晴波斬釘截鐵地說要來考一次試試,但為什么不僅沒來,而且這三年間幾乎與她們斷絕了聯(lián)系呢? 難道她出什么事了? 兩人思來想去都有些放心不下,最后找到省城的一家鏢局,花錢雇人路過淮陽縣的時候去谷堆村打聽打聽晉晴波是否還在村中,人可安好。 除了這樣,目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她們暫時將心思轉(zhuǎn)移到鄉(xiāng)試復(fù)習上,像之前的考試一樣,復(fù)習、研究考官文章、針對性練習、模擬考試。 同時為獲取最新的消息,兩人會定期出門交際,所幸省城的風氣要更加開放一些,女子的文會她們自然可以參加,甚至有些文人會舉行不限男女的交流會,這個時候她們也不會被拒之門外。 今日她們就參加了省城本地一位頗具名氣的秀才舉辦的詩友會,雖然不限性別,但能跟異性熱切交流的也不算多。許清元和艾春菲除了探聽消息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認認臉,哪些人有可能考中,哪些人背景強橫,別到時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輕重。 這些人中,名氣最大的是一位叫盧稷的秀才,聽說他爹就是大儒溧陽先生,他的學問也是其父從小一把手教的,十三歲便考中童試,又潛心沉淀了幾年才出來考鄉(xiāng)試,眾人都猜測他就是奔著頭名去的。 許清元一手握拳半遮住口型,小聲對艾春菲道:“你縣試完出來對的答案就是人家父親寫的。” 艾春菲也遮遮掩掩道:“誰想到能在這看到他兒子呢……” 在兩人嘰嘰咕咕的時候,她們發(fā)現(xiàn)周圍很多人的神態(tài)動作跟自己如出一轍,只不過眼神看向的都是許清元這邊。 得,看來自己也成焦點人物了。許清元回想一下自己的童試成績和書籍銷量,好像出現(xiàn)這種情況也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作者有話說: 第28章 大約一旬過后, 鏢師找到許清元,跟她講明探查情況:“我們兄弟兩個在谷堆村打聽了整整一天, 她家里人說, 三年前她來省城趕考,后來就再也沒回來,她夫家還來信詢問過, 可兩邊找了三年,到現(xiàn)在都不見人影。” 晉晴波失蹤了?許清元的擔心勝過驚訝,或許她的心中早有預(yù)感。 聽鏢師描述, 她覺得事情里里外外透露著奇怪,一個身上有功名的秀才, 難道就這么無聲無息地人間蒸發(fā)了? “她家里報過官沒有?”許清元問。 鏢師點點頭:“她爹報過,但縣衙說人不是在淮陽丟的, 應(yīng)該去省城報官。去了省城, 官衙又說沒查到此人的過所登記,兩邊推來推去, 晉家沒辦法只能絕了報官的心思。” “那她夫家在哪里?有沒有上門來鬧?”許清元追問。 “夫家在汀州府辛鹿縣, 鬧倒是沒鬧, 聽晉老爹的意思,那邊全當老婆橫死,要再娶呢。”鏢師撇嘴道。 雖然晉晴波從來沒說過她夫家的位置,但童試時能跟許清元選擇同一路線趕考,兩人不會相距太遠。淮陽鞭長莫及, 但汀州總歸是許長海的管轄范圍,倒是可以找個借口調(diào)查一番。 結(jié)算好鏢師的費用, 許清元在給父親的信件中寫明事情經(jīng)過, 許長海回信承諾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幫她找人。 七月下旬, 本省所有待考生員均已到達省城,少說也有三四千人,而北邑省的舉人名額只有三十人。 八月初九,鄉(xiāng)試第一場正式開考。 天剛蒙蒙亮,許清元穿著洗的干干凈凈的墨藍衫裙,出發(fā)前再三檢查過身上沒有夾帶,平靜地朝貢院走去。 無論本次中與不中,都不會像縣試那樣對她的命運起決定作用,所以她反而沒有之前緊張。 鄉(xiāng)試的嚴格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比如童試前的搜檢一般由女獄卒負責,而鄉(xiāng)試卻換成了貨真價實的女吏,旁邊還會有一個頂戴花翎,衣服上繡著補子的女官全程監(jiān)督。還有,官衙不但提供一切考試用品,而且不允許將任何用品帶出號舍,本朝歷史上曾經(jīng)有過考生不小心把筆扔出考棚外,然后直接被視作違規(guī)的真事。 每個生員都會聽到無數(shù)遍這樣的故事,就像高考前老師的殷殷囑托一般,不怕你煩,就怕你不當回事。 進場先拜見過幾位考官,不需要考生自己領(lǐng)取試卷,便被帶進號舍里,士兵攜著一大串鑰匙,挨個給號舍房門上鎖。 吏書在核對考生信息后逐一分發(fā)試卷,如有缺字、漏字,一定要在這段時間內(nèi)舉手報告,不然后果同樣是由考生自負。 昨晚下了一場小雨,因此今天的天氣不算十分炎熱,考生們的衣服也都穿的比較嚴實斯文,沒有出現(xiàn)自由奔放的場景。 挨著茅房的考生苦著臉撕了一團紙塞進鼻孔里,路過的巡役士兵看他一眼,他忙將紙摳出來展開以示清白。 許清元不忍直視,收回視線。 鐘聲響起,代表著考生可以正式答題,她照舊先瀏覽一遍題目。 鄉(xiāng)試第一場的考題包括《四書》經(jīng)義三道,《五經(jīng)》經(jīng)義四道,分別對答題字數(shù)進行了不同要求,主要考察學生對四書五經(jīng)及注解的掌握程度,與童試一個套路,先考基礎(chǔ)知識。而這些題目的答案也是固定的,不會給學生自由發(fā)揮的空間,答得再多也不如背得準,著實是古板教條了些。 三道《四書》題分別是:仁者無敵義;懋乃攸績睦乃四鄰義;君子必慎其獨也義。 這三句分別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尚書·蔡仲之命》《大學》。第一句強調(diào)施行仁政的重要性,第二句講的是做事要盡力而為,也要和睦四鄰,第三局句意為君子必須表里如一,嚴格要求自己。這三句中,第二句見得少一些,許清元看到的時候稍微反應(yīng)了一會,心中默背一遍蔡仲之命篇,幾乎立刻回憶起這句話的注疏,便先回答這題。 執(zhí)筆揮灑,落在紙上的字靈動秀氣、入木三分。曾幾何時她也對著別人的卷面心生羨慕,以為自己永遠只能在書法的門檻邊上徘徊。但經(jīng)過長年聯(lián)系,書法對于許清元來說不僅僅是應(yīng)試的手段,更成為她一項長久的愛好。 她的字在同齡人中異常出挑,有這份功底在,寫什么字體都得心應(yīng)手。 對于基礎(chǔ)扎實許清元來說,第一場考試異常順利,但不是每一個生員都是年輕、記憶力強大的,有些四五十歲的或者考完童試便懈怠度日的生員就會比較煎熬。 黃昏時分,吏官依次收走考生們的試卷,而遇到仍舊未答完題的考生,吏官便會讓身后的士兵燃燭三支,燭盡,不管答沒答完題目都必須交卷。 走出貢院之時,外面天已黑透,艾春菲找她抱怨道:“我被分在臭號附近,可熏死我了,根本不能專心作答。” 許清元揮手扇扇幫她散去氣味,問:“本場考試難度比之三年前如何?” “好像要簡單一些,起碼從第一場來說我是這么感覺的。”艾春菲一手撥弄裙擺,一手捏著鼻子道:“回去吧,我得洗個澡。” “走吧。”許清元邊走邊思量,題目簡單難以拉開考生之間的分差,她要是考官肯定不會這么出題,所以第一場考試簡單也可能意味著后面兩場考試的難度會大幅度上升。 八月十二第二場考試,考的是一道試帖詩和判題。 試帖詩,望文生義,就是應(yīng)科舉考試誕生的一種詩體,不但具有嚴格形制,而且不可出現(xiàn)“八戒”,即“出韻、倒韻、重韻、湊韻、僻韻、啞韻、同義韻、異義韻”,還要做到“銖兩系對”的對偶,不像現(xiàn)代人熟知的李白、杜甫等人閑情而作的詩篇那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