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16節(jié)
“許jiejie也要走了嗎?”艾春菲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雖然很殘忍,但許清元還是說了實話:“嗯,再去見見晴波,我就要回汀州了。” “爹娘已經(jīng)給二姐相看好了人家,二姐受到刺激,整日閉門讀書。”艾春菲語氣低沉,“人為什么要分別呢……好難過……” 是啊,人生為什么總是在不斷分別呢。人來到這個世上,得到這么多珍貴的回憶和感情,但仔細想想,它們終有一日會化為虛無,確實可嘆。 “所以,還是活在當下吧。”許清元拍了拍艾春菲的手,兩人又閑話半日,最后艾春菲戀戀不舍地將她送出了家門。 晉晴波家離鎮(zhèn)上不遠,許清元到她家的時候,她正幫家里人在刻制年畫,看見有人上門,她才忙放下手里的活。 喝著晉晴波母親奉上的粗茶,許清元慢慢道出自己要離開淮陽和艾春芳已經(jīng)出嫁的消息。 晉晴波先是祝她一路順風,但對于艾春芳的事卻保持了沉默。 “你回來感覺如何?”許清元問。 “我不知道。”晉晴波表情復雜,顯然不欲多說。 兩人便轉(zhuǎn)移話題,說些鄉(xiāng)試的事情,晉晴波與許清元不同,她打算考一考今年的鄉(xiāng)試,畢竟自己年紀也不小了,不能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許清元表示理解,兩人約好終有一天京城見,然后友好道別。 有了功名在身,坐船的時候,許清元被多艘船只爭搶,她選中了來時就坐過的上官家的船只,經(jīng)過多日舟車勞頓,終于在五月初回到了通判府中。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拜見許長海,但是白天許長海不在家,她只好先把好消息分享給奶娘和脫雪,兩人先是驚喜,然后又跟提問機器一樣對她這一路上的見聞問個沒完沒了,許清元開始還認真回答,后來實在被問煩了,干脆借口疲累回床上睡了一覺。 聽到女兒回來的消息,許長海在衙門里也坐不住,反正不會有人敢去點他的卯,便吩咐了下官幾句要緊的差事,趕緊回到府中。 作者有話說: 第24章 許菘之一頭霧水地被父親叫至書房,一眼就看見許清元坐在父親對面說話。 長幼有序,他不情不愿地行禮道:“見過父親,見過長姐。” “菘之,你來得正好,你jiejie這次連中小三元,已經(jīng)考取生員,你如今也十一二了,后年就下場試試去,如能一考而過自然最好,不然便取個童生來,也不算白念這么多年的書。”許長海聽說女兒的成績后,十分高興,對于兒子也嚴格要求起來。 許菘之嘴里像含了個黃連,他設(shè)想過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許清元真的考中了秀才,但著實沒想到許清元還是案首。想到以后必須加倍辛苦地讀書過日子,他哭的心情都有。 吩咐完兒子,許長海又跟許清元聊了幾句老家那邊的情況。 “祖父、祖母兩位老人身體康健,其他長輩無痛無災(zāi),子孫滿堂,兄弟姊妹和小輩人口繁茂,在許家村過得很好。”說著,許清元把旁邊的幾件禮品拿過來,道:“女兒想父親從小在淮陽長大,特意買了些特產(chǎn),不值什么錢,只盼能消解父親些許思鄉(xiāng)之愁。” 許長海拆開,禮盒中靜靜躺著一連四個泥塑娃娃,倒真令他回想起許多小時候的情景來,不由贊道:“像是王記的手藝,這么多年都未改分毫。” “菘之,這是我從重胥府買的木雕,送給你的。”許清元給坐著無聊的許菘之派發(fā)禮物。 許菘之撇撇嘴,并不稀罕,敷衍道:“多謝jiejie記掛。” 反正也是做給許長海看的,許清元才不在乎許菘之心里怎么想。 果然,看到這一幕,許長海露出滿意的微笑,并數(shù)落許菘之道:“看看你jiejie,學業(yè)交際處處妥帖,你卻整日偷懶懈怠,以后若還不改正,看我怎么罰你!” 許菘之起身唯唯稱是,心里委屈至極,果然jiejie一回來,父親就不喜歡他了。 “對了,清元,你看看這個。”許長海從后面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遞給許清元。 她接過書,封面上沒有任何書名,但作者那里卻寫著三個人的名字:許長海,許清元,許菘之。 隱隱預(yù)感到什么,許清元停頓片刻才翻開正文。 映入眼簾的先是一篇序言。 “‘商’者,上古之契族,隨大禹而治水,契之孫王亥,從牧善商,其后人滅夏遷殷,故稱殷商,自此,天下商人皆以商為名……” 序章由商人的起源拓展開來,引經(jīng)據(jù)典又簡要地書寫了商人的發(fā)展歷史,最后話鋒一轉(zhuǎn),開始點評本書。 “……書中形容法人之筆構(gòu),棄舊開新,奇甚,妙極……” 一路看完序篇,結(jié)尾落款卻是寧晗的名字和私印。 許清元不動聲色地翻開正文,果然是幾年前她寫過的那篇公司法、合伙企業(yè)法。 她細細看過,發(fā)現(xiàn)許長海確實增刪修改多處,現(xiàn)在手上的版本更加符合現(xiàn)在的時代背景,可以想見他絕對是用心斟酌推敲過的。 不過,許崧之的名字憑什么掛在上面? “咦?”許清元略略翻完,故作吃驚道:“弟弟長進如此之大,我竟一時分不清哪些是父親改的,哪些是弟弟改的。” 許長海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尷尬,他以拳遮口,虛咳兩聲,換上一幅語重心長的語氣道:“你弟弟,你是知道的,人是聰明的,就是還沒開竅,為父想著這樣一本奇書,如果刊印上咱們一家三口的名字,將來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清元可是覺得有哪里不妥?” 許清元心里冷笑:說的這么好聽,還不是為了給你兒子的將來鋪路。她跟許長海好歹是對原文進行了大刀闊斧的修改,以使其更加符合時代背景,署名勉強也說得過去,許崧之什么也沒干就想享現(xiàn)成的,許清元不愿答應(yīng),但看許長海的態(tài)度,似乎相當想效仿蘇軾一家子,也給他們家族掙個書香世家的名聲。 如果真有這樣的聲譽,許清元也不抗拒,但前提是許菘之得有真材實料。什么也沒干就讓他這么輕易地占這么大的便宜,她可不答應(yīng)。 她表露出一絲擔憂,道:“如此甚好,只是紙終究包不住火,萬一將來被人問及,弟弟照本宣科,說出來話的終究淺薄,人家再以為咱們一家子名不副實,豈不適得其反?” 許長海點點頭,也嘆:“為父對此也有所憂慮,可惜你弟弟實在不爭氣。” “女兒倒有一個主意。”她回身看著許菘之,輕聲道:“不如讓弟弟寫一篇后記,附在本書末尾,既可以記述父親筆耕不輟的辛苦,又無須研究兩法的深意,如此把他加上也說得過去。” 許清元的意思很簡單,掛名可以,但只能算是個“名譽作者”。 聽到女兒的建議,許長海怎么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女兒現(xiàn)在科舉有望,本書也確實是她的心血,她肯讓步已算很好,就算是長輩也得借坡下驢。況且這個結(jié)果他還算滿意。 坐在旁邊的許菘之知道自己占了jiejie的便宜,少年人的沖動讓他非常想喊出:我才不用你們施舍!但留意到父親看他的眼神后,只好憋著氣給父親、jiejie行禮。 成為秀才之后,許清元出門一般只穿朝廷統(tǒng)一制發(fā)的墨藍色衫裙,這是給女生員的制衫,用以區(qū)分她們與普通女子的身份。路人看到后就不會指責她一個女孩子出來拋頭露面。 有了這層方便,本書的籌備刊印事宜便主要由許清元負責。此事說來也簡單,只要把書上這幾個人名一亮,哪家書局都上趕著獻殷勤,不過她還是仔細比對過后,才選中一家叫明德書局的店鋪,把手稿交給了這家店。 書局老板姓馮,年近三十,穿著一身湛青的長衫,文質(zhì)彬彬,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許秀才,這書我已仔細翻閱數(shù)遍,實在是金玉良言,只出私刻有些可惜,不如交由本書局大量刻印,盈利按比分成,不知您意下如何?”馮老板懇切道。 齊朝已經(jīng)發(fā)明活字印刷術(shù),本朝也未曾有過大規(guī)模的文字獄,市面上的書籍數(shù)量呈現(xiàn)繁榮多樣的趨勢。 現(xiàn)在的刻印分為三類。朝廷需要的時候會由中央及各省官書局刻書發(fā)行,比如國子監(jiān)、太醫(yī)院就是需要刻印書籍的主要機構(gòu)。除此之外,私刻及坊刻也逐漸興盛,坊刻主要集中在文人聚集之地,形成了書籍刻印售賣的初步產(chǎn)業(yè)鏈。私刻適合許清元家這種有些資產(chǎn),又是為自己的言論出版的情況,只需支付刻印費用,此外全本自負盈虧,私刻后書籍若銷量上乘,則會有諸多書局找上門來,請求授權(quán)坊刻。 對于書局的老板來說,比起文人,或者更應(yīng)該稱他們?yōu)樯倘恕I倘酥乩y免會做出一些因利失義的事情。比如有些不講究的書局見哪本經(jīng)史子集、醫(yī)術(shù)話本賣得好,直接拿來主義,根本沒有一點版權(quán)意識,被侵權(quán)的作者和書局在這個時代真是告都沒處告去。 因此講究些的書局都會在刻印書籍內(nèi)顯眼處刻上專用標記,不過這只能防君子不防小人,萬一真有那不要臉的連這個標記都給復制了,書局也無可奈何。 嗯……或許還有兩部法律可以寫出來給許長海看看,比如《著作權(quán)法》和《商標法》,許清元默默地想。 回到馮老板的問話上,她思忖片刻道:“也可,只是怕馮老板擔風險賠錢,到時候可別怪我。” “怎么會呢?我從小跟著父親經(jīng)營書局,很少看走眼的,此書如此精妙,通判大人和新晉案首秀才的筆墨,又有知府大人背書,賣的絕對少不了。”馮老板自信道。 “那此事就全權(quán)托付給您,勞您費心。”許清元客套道。 馮老板卻還有問題:“對了,關(guān)于本書的用紙和定價您看……” 這個問題許清元想過,為了擴大影響范圍,本書不宜定價過高,但價格太低用的材質(zhì)也寒磣,和知府、通判的名頭不相匹配,因此她拜托老板道:“求您費心,此書不需要太貴,售價盡量不要超過半兩銀子,用紙和裝訂嚴整板實便好,無需太過花哨。” “行,我明白,等樣書出來后我親自送去您府上。”馮老板應(yīng)承道。 過了四日左右,雷厲風行的馮老板把樣書拿至通判府上,許清元看過后覺得非常不錯,除了封皮不是紅色之外,排版跟現(xiàn)代的法律裝訂本相差無幾。她奉給許長海一觀,也得到了滿意的答復。 馮老板說是先印三百本看看,賣得好再加印,新書上市時間大約在六月底。 辦結(jié)此事后,許清元亟需解決另一個難題,找老師。 孟先生只是個秀才,教許菘之可以,但教不了許清元,家中已經(jīng)負擔了一位私人教師,再給她單獨請一位舉人教授課業(yè)也是絕無可能。許長海政務(wù)太多,不可能為了教孩子耽誤正事,雖然她能上縣學,但要跑去淮陽又遠又不方便,思來想去,還是許長海走了關(guān)系,把她送到汀州府一位從京城卸任的女官大人開辦的女子學堂中繼續(xù)進修。 作者有話說: 第25章 這位新老師的居所在府城郊外的一處農(nóng)莊上,學堂從外面看不過是所平平無奇的茅檐草舍,但一進大門,院中花草樹木錯落有致,擺設(shè)古拙清雅,廊下、廳中的墻面掛滿了一幅幅字畫,書體不下十數(shù)種,畫技也各不相同,書香四溢,別有洞天。 許清元忍不住贊嘆,這里簡直是夢中才能出現(xiàn)的隱居桃源。 進門后,兩個梳著雙丫髻的女童把她領(lǐng)到側(cè)廳,其中一個稍矮些的女童手法熟練地煮好茶斟滿面前的茶杯,許清元道一聲謝,淺淺啄飲一口。 花茶的味道清香怡人,只不過她實在嘗不出是哪幾種花的混合。 學堂的院子不大,她坐在側(cè)廳正好能看到旁邊學堂正廳中的情形。 大約三名女學生列次坐在下首,上方傳來一道沉厚清晰的女聲,想必就是出自那位女官曹佩曹大人。 她不敢多看引人注意,刻意端正姿態(tài)安靜等待。 未幾,那邊的講課告一段落,這位年約四十的女官拿著一卷書施施然走來,未發(fā)一語先抓起茶杯猛灌了幾口。 許清元忙起身行禮,恭敬道:“清元見過曹大人。” 曹大人一口喝完,并不解渴,許清元忙從桌上翻出一個大盞的茶杯,主動為其斟滿,雙手捧上。 對方似乎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人,她看都沒看許清元,卻從后者手中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飲畢,曹大人坐在許清元對面打量了她一眼,這眼神并不讓人感到冒犯,但卻讓人印象深刻。 雖然年紀已大,但曹大人的眼睛明亮有神,帶著洞察世事的清明,單看眼睛誰也不會猜她已是不惑之年。 “見機倒快,”曹大人淡淡評價許清元一句,然后出其不意道:“我聽說過你。” 許清元心中驚訝,思及自己在淮陽縣的所作所為,她面上換成自嘲的模樣,搖頭道:“想必不是什么好話。” “說你年輕氣盛,不知收斂,”曹大人倒是直來直往不打謎語,但說這話的同時卻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話不好聽,但似乎確有其事。” 這話可不能隨便回答,許清元把應(yīng)答的話在心中反復斟捻過幾遍,方道:“古語云…” 誰想到她還沒說完,曹大人就一擺手打斷了她:“不用跟我拽文,我也不在意你是否年少輕狂,要想跟我學,只用你做好一件事便可。” 這脾氣……但許清元卻一點也不討厭這樣的人,她聞言忙道 :“學生謹遵教誨。” 曹大人提筆抬手揮就兩字,書畢便瀟灑離去,只留下一道聽起來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如無此心,便不用再來見我。” 許清元轉(zhuǎn)過宣紙,上面的字跡遒勁有力,書寫的卻是“求真”二字。 檐下風鈴叮鈴作響,她盯著這兩個字在側(cè)廳足足坐了大半天,才終于動筆在一旁加了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