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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8節(jié)

    榷使捏了捏荷包,反手扔回給掌舵人,嗤笑:“什么上官下官的,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說了五錢就是五錢,拿不出來趁早回頭,省得在這里給我尋晦氣!”

    鈔關就是一個水上收費站,榷使差不多相當于收費員,來往船只按例都得交錢,不過若是船上有秀才等身上有功名的人,或者宦官船只、官家船只則可以免費通過。

    眼看掌舵人就要憋不住性子,許清元猶豫要不要說出自己的身份,倒不是為這點錢,而是他們鬧起來耽誤正事就不好了。

    “吵什么吵?打擾本大爺睡覺。”那醉漢這時突然走了過來,語氣很沖。

    榷使哪里受過一個醉漢的閑氣,兩眼一瞪就要發(fā)作,可偏偏這時候那醉漢摔手扔給榷使一封書信,榷使拆開一看,立馬轉(zhuǎn)怒為笑。

    “原來是周舉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榷使說罷立馬吩咐手下:“快放行,快!”

    第11章

    許清元和晉晴波對視一眼,兩人的神色都有幾分驚訝。

    掌舵人看樣子真不知道自己船上還有個舉人老爺,他跟在晃晃悠悠走回屋去的周舉人身后,欲言又止。

    這事兒可就奇怪了,一個舉人不去當官,怎么在外面給別人算起命來了?

    她倒是有心探究,可惜現(xiàn)在知道了人家的身份,她們這種白身的考生怎么能貿(mào)然打探,只好暫時按下。

    誰想的到,我不去就山,山偏來就我。次日一早,許清元跟晉晴波在外面聊天的時候,周舉人晃晃悠悠站在了她們中間。

    “……”許清元覺得甚是無語,看了眼那邊的晉晴波,她微皺著眉,倒沒說什么。

    “今兒天頭好啊,要不了多久就能上岸咯。”周舉人懶洋洋地說。

    許清元和晉晴波朝他行禮。

    “我準備去京城探親,兩位姑娘呢?”周舉人今日雖然沒拎酒,但仍舊衣冠不整,邋里邋遢,一點兒也沒有舉人的樣子。

    許清元不欲答話,晉晴波倒是語氣平靜地回:“學生準備去淮陽考童試。”

    “哈哈,好啊,我就說你們兩個都是前途無限的人,只管去考,定能高中。”周舉人從懷里摸出一只短笛來,迎著湖風,慢悠悠地吹了一首曲子。

    笛聲悠揚婉轉(zhuǎn),許清元這種不懂欣賞音樂的人都能感覺出周舉人的笛藝一定極其精湛,不然也無法解釋船上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頭的事,側(cè)耳傾聽。

    一曲吹罷,周舉人頓時又恢復了懶懶散散的狀態(tài),他像小混混一樣對兩人道:“嘿,看來我這技藝還沒生疏,可以去樂坊討個飯吃。到時候你們進京趕考,可要來給我捧場啊。”

    許清元笑笑沒說話,晉晴波依舊四平八穩(wěn)地道:“學生不敢。”

    周舉人瞅了晉晴波幾眼,道:“年紀輕輕的,怎么這么古板?”

    “您去京城是難道不是要去參加會試嗎?”許清元接話。

    “哈哈,我才不喜歡讀書呢,要不是家里逼著,舉人也考不出來,什么會試,與我有何干系?”周舉人聞言大笑,而句尾的語氣卻低沉了下來,他仿佛被掃了興,擺擺手,道:“哎,回去睡覺嘍。”

    許清元反思自己是不是問的太隱私了,晉晴波卻開口道:“許姑娘,掌舵人說后日便可到達淮陽臨縣,我先回去溫書了。”

    兩人暫別各自回去用工不提。

    兩日后。商船靠岸,許清元、晉晴波兩人下了船,小湖幫兩人搬行李,人非常爽快利落,許清元思量了片刻,突然笑了,她從荷包拿了塊銀錁子遞過去:“多謝小湖哥這段時間來的關照。”

    小湖笑著連說不敢,一路將兩人送出了碼頭,他注視著許清元的背影,嘖嘖感慨:“哎,通判大人府上的丫鬟都這樣,真不知道那官家小姐……”

    “哎喲,誰打我?”小湖摸了摸后腦勺,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掌舵的,他忙笑:“這就回船上幫忙,嘿嘿。”

    兩人下了船一起走了一段路之后,晉晴波想起小湖話里的細節(jié),疑惑地說:“許姑娘也去淮陽縣城?”

    許清元沖她笑笑,坦白道:“不瞞jiejie,其實我也是來考童試的。”

    經(jīng)過這段日子的相處,許清元感覺晉晴波是那種很穩(wěn)重很正派的人,反正遲早也要知道,還不如自己主動說出來。

    晉晴波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沒開口問,但許清元看了出來,她笑道:“我不是通判家的丫鬟,能考。”

    “好,那就一起吧。”晉晴波點點頭,兩人雇了馬車,平分了車錢,等到黃昏時分,終于抵達淮陽縣城。

    每個縣城的秀才名額都不一樣,少則五六名,多則二十幾名,一些落后的縣甚至連五六名都是硬湊出來的,而放在一些科舉強縣,第二十名說不準都比弱縣的頭名強。

    跟汀州下面的縣相比,淮陽不是個富裕的縣城,這里的科舉風氣不盛,一年的秀才數(shù)額不超過十人,但也遠遠沒有硬湊人的情況出現(xiàn)。

    許清元還是從晉晴波的口中知道的這些,雖然在家里跟許長海打了包票,但她對此次考試持著謹慎樂觀的態(tài)度。知識她都差不多融會貫通了,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不剛遇見一個晉晴波,實力就很不一般,誰知道還有沒有更厲害的。

    兩人到了縣城后顧不上多逛,馬不停蹄地到處挑選合適的住宿地點,可這些客棧也很懂供求關系的變化,價錢都提升了不少。

    與此同時,一家較為寒酸的客棧門口,三個姑娘并排坐在臺階上。左邊的那個十八歲左右,手里捧著一本書;中間的十六七歲的樣子,兩手托著腮,正在唉聲嘆氣;右邊的年紀最小,像是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她正津津有味地啃著一支糖葫蘆。

    中間的姑娘嘆氣道:“哎……怎么都快二月了,還是只有咱們?nèi)齻€女考生,今年不會又要無功而返吧?”

    最小的姑娘費力的把嘴里的冰糖山楂咬碎,含混不清地說道:“辣就明年寨來唄。”

    中間的姑娘生氣道:“你說的輕巧,我是第三年了,大姐是第五年了,你才第一年,過兩年我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

    “好了,有吵架的功夫還不如多讀點書,難道你們以為自己現(xiàn)在一定能考得上秀才嗎?”三人中的大姐合上書籍,低聲道。

    大姐一開口,其他兩人都停止了拌嘴。

    中間的姑娘心情低沉,垂頭喪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正出神呢,不想被旁邊的三妹拽了一把,差點歪倒,她剛想發(fā)火,就看到三妹嘴里噴著山楂籽,眼睛放光地道:“那邊兩個姑娘是不是趕考的人!”

    這話成功引起了其他兩個姑娘的注意,她們往街那邊一看,果然有兩個背著書簍的姑娘正在尋找客棧。

    這下就連一向穩(wěn)重的大姐臉上都露出幾分激動,她還在思量怎么搭話,就見小妹已經(jīng)扔了糖葫蘆桿一溜煙跑過去了。她忙拉起二妹,整理好衣裳,朝遠處的兩位姑娘走去。

    許清元和晉晴波走了大半天,看的幾家客棧都不是很滿意,當然這個不滿意主要集中在價錢方面。

    打聽到這邊有一家價錢便宜的小客棧,兩人不抱希望地走來,誰知還沒瞅見客棧呢,就看見個跟許清元差不多大的姑娘跑到了兩人跟前,小姑娘眼睛放光地問:“兩位jiejie是來淮陽縣考童試的嗎?”

    許清元與晉晴波對視一眼,正摸不著頭腦,就看到了另外兩個姑娘趕了過來。

    對面三人中年紀最大的姑娘開口道:“抱歉,舍妹無禮,請兩位姑娘見諒。我叫艾春芳,這是我家二妹艾春英,這是我家三妹艾春菲。”

    介紹完后,艾春芳又對著艾春菲道:“還不快賠禮。”

    艾春菲忙躬身長揖,算作賠禮。

    見到這個書生才會行的禮,許清元猜了三人攔路的幾種可能,她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多禮。”

    艾春芳臉色有幾分激動和猶豫,艾春英倒是直接的多。

    “敢問兩位是否為參加童試的考生?我們姐妹三人亦是,正好咱們五人互相作保,豈不方便?”

    古代,無論縣試、府試、院試,都需要考生互保再加至少一位學習成績優(yōu)秀的秀才擔保,有些秀才每年靠這個就有不少進項。

    “我們二人確是考生不假,”許清元話說了一半,就見三姐妹激動的拉住了彼此的手,就連最穩(wěn)重的艾春芳也不再平靜,但她還是繼續(xù)說道:“可是我們二人都是外地趕來,與三位并不熟識,如何互保呢?”

    艾春芳聞言臉上的表情變成了苦笑:“二位姑娘還不知道吧,咱們淮陽縣這五年來,從來沒有湊齊過五位女考生,所以我們姐妹一直沒能參加考試,但如今二位來了,正好湊足人數(shù),好不容易能進考場,別的實在顧不了那么多。”

    “難道科考只允許同性互保?”許清元疑惑,她從沒聽孟先生這樣說過啊。

    艾春英郁悶道:“當然不是,只不過沒有一個人愿意跟女考生互保,我們?nèi)齻€只能年年來干湊熱鬧,大姐已經(jīng)是第五次來了,我也是第三次了……”

    此語一出,許清元和晉晴波都吃驚不小,三人見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邀請兩人到客棧中說話。

    經(jīng)過三人一番長長地講述,許清元搞明白了來龍去脈。

    本朝開國皇帝是位戎馬一生、用兵如神的女性,她打下這偌大天下后,依照前朝設立科舉制度,甚至開設女子科舉。可惜太/祖皇帝早逝,女性尚未來得及大量進入政壇,便被后來的男性統(tǒng)治者斬斷了前路,女子科舉制度在施行了幾年后便被廢黜。就這么過了幾代皇帝,當今圣上即位不久后,突然頒布御詔,重開女子科舉。

    但有時候世俗觀念的變化比王朝興衰來得更加漫長。艾家三姐妹從小讀書的天分就很高,艾家沒有男丁,家有小產(chǎn),艾家長輩因此也豁出去了,讓女兒去科考掙個功名。可是第一次參加縣試的艾春芳真走到這一步才發(fā)現(xiàn),女子科舉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情。就連最簡單不過的“五童互結(jié)”,在她這里都難于上青天。

    當年只有她一個女子參考,而她求遍了其他所有考生,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愿意跟她互保,她只能站在縣試考場前,含淚眼睜睜看著大門緩緩閉合。

    第12章

    艾春芳崩潰絕望了很久,對她來說,這比參考落榜還要難受。心灰意冷的她本來就要接受父母安排的婚事,可二妹在功課上的聰穎表現(xiàn)又讓她點燃了希望。

    兩年后,兩人再次參考,可結(jié)局也沒有什么不同。

    艾春芳看著meimei絕望的神情,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當年的心情,可是她這次不僅自己挺了過來,而且成為了meimei堅強的依靠,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撐著自己,但最終她們姐妹三個都堅持到了今天,堅持到了希望來臨。

    許清元聽完沉默良久,她終于明白眼下自己和晉晴波對于三姐妹的重要性,同時她也不禁想到,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都被這隱形的一道道障礙卡在了功名之外,實在是非戰(zhàn)之罪。

    “我叫晉晴波,老家是淮陽縣谷堆村的,我們家?guī)状硕际强靠讨颇戤嬸B(yǎng)家糊口,后來我父母將我許配給鎮(zhèn)上的王家,不久我就隨夫家去了外地,如果不是為了趕考,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回老家一趟。”晉晴波平靜的聲音打破了長久的沉默,許清元明白她是在自報履歷,也就是愿意跟三人互相擔保的意思。

    許清元沒有糾結(jié)太久,接在晉晴波的話后面道:“我叫許清元,父親是淮陽縣籍貫,現(xiàn)在在外地做官,我的祖籍亦是淮陽,此次求得父親準許,才有機會參加縣試。”

    得知許清元是官家出身,那三姐妹都很好奇,最小的艾春菲問道:“那許jiejie的父親是舉人?還是進士呀?”

    艾春芳眼神暗示小妹不要多問,但許清元也沒有生氣隱瞞,坦白道:“是同進士出身。”

    “哇,從小得進士教授課業(yè),許jiejie的學問一定不凡!”艾春菲帶著小女孩特有的天真,真心感嘆。

    許清元想起自己求學歷經(jīng)的坎坷,只是低頭微微苦笑。

    彼此敘過之后,許清元跟晉晴波也就在這間小客棧住了下來,現(xiàn)在距離縣試開考只剩十幾天,本地學子紛紛結(jié)成小團體,或是共同購買歷年考試題集,或是探討學問、教學相長,可這些團體里從來沒有她們五個人的一席之地。

    畢竟經(jīng)歷過現(xiàn)代千百次的各種大大小小的考試,許清元對于備考非常有一套自己的心得,而艾家姐妹三人是本地人,信息渠道廣,晉晴波為人穩(wěn)重,知道的也不少,她干脆整合了五個人手頭上的各種資源,成立“女子科考互助會”,將幾個人接下來要做的事一一列舉下來,按照輕重緩急一個個解決。

    “首先,咱們必須得把程序上的事情辦妥了,才能安下心讀書。”許清元坐在客棧一樓,對著其余四個人道:“第一,今天散會后大家要一起去縣衙禮房報名,每人都要背熟自己的姓名、籍貫、年齡、三代履歷,想好了再填寫,不要出錯,而且每人最好帶上一二角銀子,以備不時之需;第二,報名完成后,必須抓緊時間找一位愿意給我們作保的廩生,據(jù)春英jiejie所說,這張名單上的廩生脾氣學問都不錯,咱們分頭行動,一旦有哪一位愿意為我們作保,可以多花點錢不要緊;第三,距離縣試開考只有十幾天了,須得熟悉清楚淮陽縣令的出題風格才能事半功倍,辦完以上兩件事后,大家分類整理往年的縣試試題,匯總后隨機抽題模擬考試。”

    許清元叭叭叭說完,喝了一口冷茶,問:“大家都明白了嗎?”

    四人愣愣點頭,許清元笑道:“那就準備起來吧,走去縣衙報名。”

    禮房的書吏瞅見五位姑娘找上門來,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弄清了她們的意圖之后,突然感慨了一句:“你們?nèi)藬?shù)終于湊齊了啊。”

    顯然,雖然艾家三姐妹一直沒能考成,但名聲卻還是傳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幾人各自奉上二角銀子,書吏笑納,只是在錄到許清元的時候,書吏卻連忙推辭了。

    “原來是許大人的千金,當初他考縣試還是我錄的,不知許大人現(xiàn)在在哪里為官,造福百姓呢?”書吏殷勤笑問。

    許清元也笑瞇瞇地道:“回大人,家父前不久剛升任汀州通判。”

    書吏頓時更加恭敬,兩人雖然素未謀面,但還是硬寒暄了幾句。

    順利報完名,出來縣衙后,除了晉晴波,其他三人對許清元的態(tài)度都有些微妙的客氣。許清元只好道:“我雖然是官家女兒,你們也不用這么歧視我吧。”

    艾春英訥訥地道:“您父親可是通判,是比縣令大老爺還大的官,我們都是平民女子……”

    “可是從小我爹就不愿意讓我讀書,不瞞你們說,我的學問都是靠偷學習來的,我說我要出來考科舉,差點把我爹氣死。”許清元故意說了些困頓的糗事,幾人這才重新活絡起來。

    辦好了報名的事情,五人分頭去找廩生。

    許清元負責探查梁秀才的態(tài)度,她在縣城的胡同里繞了個九曲回腸,問的嘴巴干澀,才在一個胡同盡頭的犄角旮旯里找到梁秀才家。

    別看這里這么偏僻難找,她到的時候看門人還說梁秀才正在會客,許清元只好站等了半個時辰左右才得進去。

    路上正遇到離開的前客,他似乎也是一位參考的學生,那人見到許清元之后,不知為何露出一絲莫測的微笑,給她的感覺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