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6節
狗洞已經被堵的嚴嚴實實,她現在就是再想偷學也無計可施,而那天被她氣到昏厥的許長海最近對她的態度與往日自然大不相同,她忖度了半天,覺得許長海可能是在考驗她。 她如果能證明自己的天分,說不好許長海就會給她那么一個機會。 想到此處,她也不再糾結,坐正身子鋪開一張新紙,憑借著自己的記憶開始總結《合伙企業法》的內容。 是夜,許長海獨寢,他將這幾日的事情翻來覆去地過了好幾遍,尤其是寧知府的態度和話語,最令他捉摸不透的是寧知府送的那套文房四寶,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就算是賞賜小輩,也不應該送這么名貴的啊,除非……寧知府有所求? 不,那樣寧知府直接吩咐就是,他身為下官豈有不從命的呢? 或者說她不好直接吩咐?是了,雖然寧知府是他的上峰,可歸根究底跟他女兒沒有干系,總不能命令他女兒為她辦事啊。 許長海腦中靈光一閃,掀起被子就要出門,可等到他看見外面漆黑的天色,這才意識到天色已晚,女兒大概早就歇息了。 許清元這個時候卻還沒睡,《合伙企業法》一共就一百多條,拋去附則及某些不適合出現在古代的條款,她按定好的構架一一默寫下來,并未追求一字不差,但力求言簡意賅,除此之外就是注意法律用語必須要防止出現歧義。 等她默完檢查一遍,這才揉揉干澀的眼睛,爬向了溫暖的床。 次日一早,她照常梳洗完畢去跟家人一塊吃飯,許家飯桌上的習慣一向是食不言寢不語,倒是正合她意,昨晚熬了點小夜,這會兒還想打哈欠,看來生物鐘不是那么容易修改的。 飯間許菘之一直老大不高興地看著她,她無辜地看回去,卻只得到了一個“哼”和一個扭過去的小胖側臉。 許清元吃完早飯準備回屋,許長海卻示意要跟她一起過去說點事,兩人前后腳踏出廳門,誰也沒看見許菘之幽怨的小眼神一直注視著她們。 明明往常吃了早飯父親都會留下他詢問功課的,可是今天他居然把jiejie給帶走了,雖然以往每到這個時候他都心驚膽顫的,按說今天逃脫了詢問他應該開心才對,為什么會這么生氣呢? 對了,他今天早晨早起了一個時辰,坐在書桌前認認真真地把昨天的課業看了一遍,他本以為今日可以讓父親刮目相看,可是如今,他又該把這份辛勤的成果展示給誰呢? 第8章 許清元書房內。 聽到許長海的話,許清元淡淡一笑,從書桌上拿起昨夜寫完的“合伙企業法”遞交過去。 許長海干脆坐下細細看了一遍,過程中不時做出拍一下自己大腿或者微笑點頭等動作,許清元靜靜等他看完。 “不錯,你昨日說‘公司法’還有條文未補全?”許長海好奇問。 許清元略帶幾分嚴肅地道:“是的,且缺失的這部分非常重要,我本想另起一頁好詳細說明,可惜尚未來得及。” 許長海繼續問:“是什么如此要緊?” “父親您想,天底下再好的制度一旦實行,都會出現各式各樣的狀況,也會出現眾多鉆空子的人,如果有人借著法人的殼子經商,里頭卻是跟自己家用的一本賬,到時候外頭欠了債,他用明面上法人的帳賠完了,法人破產清算完畢,債主自己反擔了損失,怎么會不氣憤?”許清元坐在父親對面,說話的狀態像極了昨天見寧知府時的樣子,緩慢卻清晰。 許長海不由順著她的思路往下走:“如此情形,那股東亦有不當,應當懲之。” 果然是做官審案子的人,方向把握的不錯。許清元暗暗點頭,又道:“所以此時就需要否認‘公司法’賦予法人的獨立人格,令法人與背后的股東共同承擔連帶責任,這便是‘法人人格否認’。” 許長海連連點頭:“此法不錯,只是……還是昨日提到的問題。” “是的,必須有專門的衙門來處理這些事,否則也只是空中樓閣。”許清元嘆息,她心里清楚,以目前朝代的官職構架,幾乎無法實現這兩部法律,只能靠這個吸引眼球罷了。 許長海拿著紙翻來覆去看了一陣,像是決定了什么,對許清元道:“你先把剛才說到的詳細記錄下來,晚膳時帶去花廳。” 許清元應下。 她按照許長海的意思去做了,但許長海并沒有跟她多說什么。她就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擔憂中過了三天,第四天早上,許長海的丫鬟通知讓她去小書房和許菘之一起上課。 許清元長舒一口氣,在王奶娘和脫雪的注視下,如同一個得勝的大將軍,提著小書包去了前院。 無視掉許菘之不善的目光,她將欲對孟先生行拜師禮,孟先生卻閃身避過,正色道:“許小姐,若許大人只是叫我順帶教教閨閣女子,受了這一禮倒也無妨,只是我雖不忍見你的才能被埋沒,卻也不敢自稱是你的老師。” 見許清元面有疑惑,孟先生解答:“雖然本朝允許女子科舉出仕,但也規定了許多限制,例如女子必須返回原籍參加考試,無論女子進士考取多少名,均不許入翰林院等等。此外如今的文人也多以與女科生相交、共事為恥,近日朝上議論廢除女子科舉的聲音更是甚囂塵上。許小姐打定主意要走這條路,我也只能教你學識,其他的,老夫實在無能為力。” 許清元了然:說白了就是名聲不好聽,孟先生想明哲保身。 現代的師生關系比較單純,基本只有學習時間才會產生交集,而古代的拜師基本相當于多了一個長輩,關系是十分密切的。她沉靜了一張臉,識趣地不再行禮。 不過通過孟先生的話,許清元卻思考了許多。怪不得寧知府年少有為不得進翰林院卻被外放,原來是這個緣故。 而現在她最關心的還是女考生需要回原籍參考的信息,畢竟這跟她息息相關。許清元仔細琢磨了一下這規定的設立后果,越想越覺得惡心。 什么樣的女子會離開原籍生活?多半是遠嫁外地或者隨丈夫離鄉生活的人,這條規定雖然也沒有直接斷絕這些女子走科舉之路的可能性,但幾乎相當于擺明了說:你要考科舉?必須得經過你一家老小的同意才行。 一般出現這樣的規定,必定是權衡各方利益的結果,那讓女子科舉究竟符合誰的利益,又擋了誰的道呢? 許清元的生活又逐漸規律起來,卯正(6點)起床,辰初(7點)上課,一直上到午正(12點),下午未初(13點)繼續上課,下午酉正(18點)時分才散,晚上雖然沒課,但須得寫孟先生布置的課業。 看她適應的如此之好,許菘之又不高興了。 有句話叫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還有一句話叫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許菘之在功課方面本就不多的自信心一次次在許清元面前被碾壓,他實在受不了這種屈辱,一反常態認真學習起來,看的一家人大驚小怪。 “哼,”許菘之傲嬌地對認為他這樣很反常的月英道:“士別三日,我早已非吳下阿蒙也。” 或許是看到他態度的轉變,許長海仍舊對他更關注些,日常詢問功課作業也都是問他較多。長此以往,許菘之的水平突飛猛進,孟先生的問題他慢慢都答得出來了,功課也都完成得不錯,許菘之又重新自信起來。 對于這個名義上的弟弟,許清元一直沒有太過關注,看到他如此變化,她一點也不吃驚,甚至覺得之前他那樣兒吊兒郎當不學無術的樣子才奇怪。 畢竟許長海是飽讀詩書,登科及第的進士,文化人中的文化人,他母親月英料理起家務來也是游刃有余,從沒出過什么差錯,就這份基因擺在這,他也不可能笨到哪里去。再說了目前學習的這些東西哪用得著多高的智商,只要肯努力總能學會的。 她突然想起前世一些學習不好的小孩子家長總結孩子問題的時候,總是挽尊一樣地說一句:“老師說了這孩子挺聰明的,就是心思不在學習上。” 一般這種情況她嘴上都是順著人家說,心里想的卻是:就您孩子現在學的知識難度,還遠遠不到拼智商的時候呢。再說了,學習能力又不是只看智商,專注力、努力程度更加重要。 今日孟先生照常講課,過程中也會點名讓人回答問題。 “子曰:居上不寬……”孟先生坐在上首,微微搖晃腦袋,頗富韻律地念出上半句:“菘之,你來接。” 許菘之站起身,略一思索,接道:“子曰: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 孟先生點點頭,抬手示意他坐下。 許菘之慢慢坐回去,還得意地用余光夾了一下許清元。 “這是昭明十二年昌樂縣縣試的四書題,今日你們兩個就以此為題,寫篇文章來。”孟先生說完,把案桌上的一炷香點燃。 “以此一炷香為限。”孟先生補充完,而后便拿著毛筆在一本書上批注著什么,不再開口講課了。 許清元鋪開新紙,用鎮紙壓好,邊磨墨邊思考如何答題。 這句話出自《論語·八佾》,大意為:上位者心胸不夠寬懷,行禮不心懷敬畏,遇到喪事卻不哀傷,我還能用什么來考察這個人呢? 題目看似是分成了三個方面,但實際上核心思想只有一個,就是一個人行事需要合乎禮法。加上八佾篇主要就是孔子論述禮法在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所以她的文章必須抓住“禮”與“人”這兩個關鍵點,在此基礎上進行解釋、擴寫。 對于主題和脈絡有了思路之后,許清元開始動筆。要想參加科舉考試,不管你別的字體寫的多么出神入化,到了考場上,統一用一種特殊的楷體,也就是俗稱的“館閣體”。所以她平常也在注意練習這種字體。 現代的時候她曾在網上看到過《永樂大典》的圖片,說實話衤糀書上寫的內容已經記不清了,但那一頁頁看起來賞心悅目的字跡,讓她深受震撼。她來到古代也算是練了六七年的書法了,可她越寫越覺得跟人家差遠了去了。 真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大家之所以叫大家,就是人家的一個細小的筆觸都夠自己學個好幾年的。 許清元一筆一劃地寫完,輕輕吹干墨跡,不敢弄污紙張,因為在科舉考試中,卷面不整潔很可能就是直接落榜的結局。 雖然這只是一次小考,但她核對了起碼三遍,覺得沒什么不妥了才交給孟先生。這也是一種職業習慣了,在現代做律師的時候,一天怎么不得寫個三四篇文件材料,要是犯什么低級錯誤被當事人看出來了,當事人還不得狠狠地質疑一下律師的職業素養?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香快燃盡的時候,許菘之終于也交上了作業。 在孟先生批改之時,許清元繼續復習加預習,而許菘之卻明顯神思不屬,眼睛老往孟先生那邊飄。 許清元偶然抬頭看見孟先生正在批改的好像是她的文章,不由也關注了一下,結果這一看心里還有點慌起來。 她心里嘀咕:怎么看了這么久,批劃的是不是也有點多啊,難道我寫的有什么問題嗎? 作者有話說: 第9章 沒想到最后孟先生把許清元的作業當作范文示范,還夸獎她結構正確、卷面干凈、文章緊扣主題。不過也因此,今日孟先生給許清元布置的功課是一道八股文的題目,而許菘之則需要按照她的范文修改自己的文章。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嘗試寫八股文,但是許清元也必須得承認,八股文不是那么好寫的。 八股文分為八個結構:破題,點明文章主旨;承題,接上一部分進行闡述;起講,對觀點擴寫議論;入手,引出正文;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四部分,每一結構中都需要用兩股排比對偶的句子,這四部分是八股文的核心,也是八股文名字的由來。 許清元不敢草率,在草稿上寫完一遍,再進行刪改,最后謄寫完畢已經到了亥初一刻。脫雪坐在凳子上,一手撐腮,眼睛卻已經閉上了,但聽到許清元的動靜,她還是揉著眼睛道:“小姐是要睡了嗎?” 整理好作業,許清元又拿出一張紙來準備作詩,她看到脫雪的樣子,笑道:“你快去睡吧,眼睛都睜不開了還在這熬呢,我寫完這點東西就去睡了。” 脫雪困得都有點糊涂了,但還強打精神,道:“沒事,我不困,我等小姐睡了再睡。” 許清元看她困的連平日最注意的稱呼都說錯了,直接起身把她推到里間的床上,道:“那你給我暖和暖和被窩吧。” 或許是找到了借口,脫雪這回倒是心安理得起來,滿嘴答應:“好,好,我給小姐暖被窩……” 等許清元作完手頭這首詩,脫雪已經睡著了。她將寫詩的紙歸在一個專門的抽屜里,里面都是她平時自己給自己出的命題詩。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為了幾場科舉考試,考生們學上幾十年的都有,但只要是考試,總有規律和針對性手段。不說別的,就說這詩賦,童試中一般限五言六韻,題目也多是春、夏、秋、冬、節日、農事等,她一個題目每天寫一篇,寫上三十天,而后從中選出自己寫的最好的五篇熟讀背誦,堅持下來,也有了不小的積累,萬一到時候童試真考到了,有所準備當然比臨場發揮來得更好,另外猜中題目也會極大地放松考試緊張的心情。 洗完手擦干凈,許清元爬到床里側,一覺天亮。 寒來暑往,許長海的任期已經快要結束,不日應該就會收到調動的消息。整個家里流動著低沉的氣氛,在昌樂縣住了六年,雖然有從槐蔭縣調動過一次的經歷,但每個要走的人都面有不舍。 月英和梅香親自動手開始給許長海收拾東西,兩人說起一些昌樂縣的小吃、特產都特別遺憾。 “咱們一家人都愛吃牛記的蔥油餅,咸香酥脆,不拘泡碗什么熱湯吃都很開胃,以后是吃不著了。”月英嘆氣。 梅香將手上過季的衣服鋪在箱子底,也道:“我聽說那是他們家幾代傳下來的做法,別家都買不著。” 許菘之在自己屋里看著房奶娘大掃除,對于即將離開這里,去往未知的地方,也感到悶悶不樂,他抓起床頭的兩只布老虎,裝作斗獸一樣玩了一會,卻怎么也提不起勁兒。 作為一個擁有成熟靈魂的人,許清元屋里更是淘換了許多東西,什么木雕、顏料、各種類型的紙、各種大小的毛筆、各式花箋,大也不大,就是零零碎碎的,偏偏她還一樣也舍不得扔。 脫雪收拾了半天,拿著一樣東西,第不知多少次問:“小姐,這個還要嗎?” 而每次許清元也都會給出同樣的答案:“帶上吧。” 她百無聊賴地數著發尾的分叉,想到今天孟先生也回家收拾東西去了,她沒課可上,東西又都待收拾,干脆也起來幫著收拾起來。 兩人收拾著收拾著就成了睹物回憶大會,脫雪正拿著她小時候畫的一副鴨子笑得喘不過氣來,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宋媽扒著門框,氣喘吁吁地道:“大小姐,前面擺飯了,老爺叫您過去呢。” 許清元看看天色還沒黑透,距離往常吃飯還有一段時間,今日是怎么了? 但她還是緊接著跟著宋媽往花廳走去。宋媽的言行舉止有點奇怪,特別的謹慎小心,對她陪的笑臉也比往常多。 直到了花廳,許清元發現一家人幾乎都已經到了,連月英和梅香也站在一邊。 她不動聲色地坐下,打量一番許長海的臉色,他臉上帶著笑,心情很不錯的樣子,許清元猜測:難道是調到好地方去了?江南水鄉?還是京畿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