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出了個嬌皇后 第18節
韓溟正把酒一壇一壇地擺上桌案,擺好三只小杯子,利落地一一斟滿,豪邁道:“你這回受傷,過年都沒好好過。反正現在這山里也沒幾個人,咱們也不用如此拘束著自個兒。今日便痛快喝一場!” 相比于陸寧與母親只是暫時分別,韓溟卻是不久前遭遇喪母之痛。陸寧心知他心里也不好受,便接過那杯子,快意道:“好。咱們今日便痛快喝一場!” 三個人一邊喝一邊玩詩詞接龍。 忘波湖上有清風陣陣,帶著早春的清涼。湖邊有新綠的柳枝,遠處的桃花塢中掛滿了粉色的花苞,冥冥中,似乎有生機在萌動。 少年人初嘗愁滋味,喝著喝著便停不下來。待溫聆發現眼前的陸寧變成了三個時,他低頭看看那酒壇,皺眉道:“……這老板娘……騙人的吧……” 陸寧喝的比他快,這會兒也有點迷糊,見溫聆趴在桌案上了,上去嘲笑道:“溫兄怎么這么快就倒了?詩詞接龍到你啦!” 溫聆的眼睛半開半閉,“我……我不行了。” 陸寧不依,非要他起來接龍。溫聆便又艱難地爬起來,手顫巍巍地倒了酒,結果還沒到嘴邊就灑了。 陸寧急得抓住他,晃了晃,道:“不是讓你喝酒,是讓你接龍!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顏后面呢?”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溫聆下意識地重復,眼前陸寧的臉忽然愈發明晰起來,明眸皓齒、笑靨如花,泛著紅暈的臉兒艷若桃李。 “這詩寫得好……陸賢弟……就生得……這般?!彼邶X不清道。 陸寧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立刻松開溫聆,溫聆便又順勢坐下去,趴在桌上睡著了。 韓溟也早就喝醉了,在那兒呼呼大睡呢。 陸寧心道這倆酒量跟她不是一個級別的。桌案上,還剩了三壇子。 第二日,溫聆也早就不記得自己說了啥。他素來是最重規矩的,這下也有點后悔這次的放縱。韓溟倒是興致勃勃,甚至想過兩日再喝一回,畢竟還有剩下的呢。但溫聆不同意。最后三個人把剩下的酒埋進了一棵桃花樹下,相約來年再喝。 只不過,真到了這個“來年”的時候,卻是月與燈依舊,不見當年人。 天漸漸暖和起來,桃花塢上的花骨朵兒次第開放,漸漸開成一片灼灼的煙霞。學子們都陸續回到了山上,書院里的一切都漸漸重新步入正軌。 蘇棠說他抽空特意去瞧了溫聆的雙親,二老身子還算硬朗,讓他不必擔心。溫聆甚為感激。蘇棠樂呵呵道,上回年終試溫聆一舉奪魁,這已經在家鄉傳開了,桃蹊書院里能奪魁的,基本上秋闈是躺著都能過了,他得在溫聆還未發達時,多搞搞關系,看日后是不是有提攜的機會。 陸寧知他是玩笑話,蘇棠即便平時活潑好動些,但既能進這書院,秋闈也該是沒有問題的。對于他們來說,更為關鍵的是春闈,甚至殿試。 當然,如今說這些還早。 雖然如今飛花臺上貼著的是溫聆年終試的文章,但他倒是很平靜,也未提過此事。他也曉得,若非李晞和陸寧的缺考,他是拿不到這個第一的。 書院中逐漸熱鬧起來,直到眾人開始在教舍上早課了,都始終未能看見李晞的蹤影。 窗外有燕子的嘰喳聲,陸寧以手支頤,看著眼前的《中庸》,耳邊是諸葛慎頗為洪亮的讀書聲。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 諸葛慎是夫子當中最為古板嚴肅的,奉四書為經典,每回授課都是這幾本書來回講,美其名曰正統。 正統歸正統,但陸寧不喜歡看這種早已爛熟于心的東西,沒有一點新鮮感。 好在諸葛慎的課并不多,今日是正式開學好幾日了,才上了這一次。 都開學這么久了,那個李晞會不會不來了??? 陸寧心里不禁開始暢想。若他不來,她以后便不用擔心被揭發,而且也不會有人次次都找她的麻煩,跟她不對付。 右邊一聲輕響,接著是耳邊一道宛如魔咒的聲音,“是不是在想本公子???” 陸寧轉頭,果然看見李晞那張精致絕倫的臉,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朝她笑著。那笑容,帶著少年人的熱情和恣意,如驕陽般燦爛灼人。 “你……”陸寧嚇了一跳,他怎么忽然冒出來的? 書院的學舍并沒有固定座位,所以每次都是隨意坐的。今日這堂課,陸寧挑了頗為偏僻的角落。陸寧看了看身后的窗子,料想他是從窗子跳進來,坐到她身邊的。 這膽子也太肥了,竟敢當著諸葛夫子的面跳窗戶!陸寧下意識地看了看不遠處的諸葛慎,只見他背對著陸寧的方向,還拿著書搖頭晃腦地念著,視線都未曾挪開。 坐在陸寧前邊的蘇棠回過頭,給李晞比了個大拇指,看口型,說的是“少年好身手”。 陸寧都無語了。她側頭瞪了李晞一眼,想起他方才吊兒郎當的話,小聲回道:“想你個頭啊想!” 李晞只是一直看著她笑,像是多年沒見過舍不得挪開眼似的。 陸寧瞪了他一眼便沒再看他,低頭看了會兒書,見他沒有要走的打算,忍不住道:“你別坐我這么近。” 李晞卻愈發湊過去,就差沒靠在陸寧身上了。 陸寧正欲往一旁挪一挪,就聽見李晞嬉笑的聲音:“喲,夫子都講到哀公問政了,你的書還攤在君子之道這兒?!?/br> 陸寧低頭一看,大窘,立刻快速翻了幾頁。 第22章 、上巳春暖 李晞在一旁吃吃地笑,似乎十分愉悅,又低聲贊同道:“我也覺得這課甚是無聊。早知今日是諸葛先生,我干脆晚一個時辰到?!?/br> 他剛到桃蹊書院,連水都沒喝一口就趕來上課了。他都被自己的好學精神感動到了。 夫子在那邊念,李晞就在這邊低聲學,拿腔拿調的,頗為滑稽。 周邊的幾個人都捂了嘴忍笑,陸寧倒是不動如山。 待念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時,李晞道:“這話不對,若是知了恥,做事多半束手束腳,何來的勇?我看,不知恥才是真的勇?!?/br> “噗嗤——”周邊的人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連陸寧都忍俊不禁。 諸葛慎這才發現教舍里多了個人。他視線朝陸寧和李晞這邊看了看,沉聲道:“念書,講究平心靜氣,專心致志。課堂上保持安靜,不可嬉笑?!?/br> 陸寧小時候也有頑皮的時候,但自來了這書院,身為堂長當以身作則,所以向來自律。這會兒被連帶著說了,有些羞愧。但李晞卻跟他自己說的那般,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在諸葛慎繼續往下講時,他又開始不安分,往陸寧這邊挪了挪,低聲道:“不用在意他,他眼睛不好,我們坐得遠,穿的也一樣,他根本看不清誰是誰?!?/br> 陸寧瞪他,低聲提醒,“不要說話了!” 李晞回家這段時日,似乎攢了許多話要與她說,他還要開口,忽覺腳下一痛! 陸寧竟然狠狠踩了他一腳! 李晞也不敢呻吟出聲,只得咬牙生生忍住疼。 陸寧又威脅似的看了他一眼,他這才乖乖坐在那里安分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學。陸寧往外走,李晞便也跟著。一路上有不少人跟李晞打招呼,李晞都笑呵呵地回禮,心情極好的模樣。 “你跟著我做什么?”陸寧道。 李晞:“陸大公子想多了,咱們都要去齋舍,同路罷了?!?/br> 陸寧只好不理會他。一路疾行。李晞跟著她,走到桃花爛漫的桃花塢處,瞧著周邊沒人了,這才道:“哎,怎么又開始不理人了?” 陸寧看他一眼,“我和你從來都沒什么好說的。” 李晞瞪大眼睛,“你難道不覺得,你有事情沒有和我交代嗎?” 陸寧故作茫然狀:“不覺得?!闭f著,又要往前走。 李晞急道:“年前,下雪天,山洞里,不記得了?” 陸寧繼續裝傻。 李晞:“我們一起遇險,我們一起度過難關,我們……” 陸寧轉過身來,淡定道:“那都是你的幻覺?!?/br> 李晞三兩步堵住她的去路,長臂一伸,強迫地把她拉進懷里。 “你干什么?!”她又驚又怒,但他力氣大,雙臂如鐵鉗一般,氣息帶了幾分灼熱,明亮的眼眸里似乎有一團小火,“現在記起來了么?” 有桃花瓣受驚般落下來,落在他伴著呼吸而起伏的胸口。他身上比她的熱度高許多,燙得她有點心驚。他此刻還是笑著,可莫名透著幾分壓迫和威懾。 她如果繼續裝蒜,他可能會做出可怕的事情。 她吞了下口水,乖乖道:“記起來了。” 李晞這才放開了她,恢復了一慣的風流姿態,慢悠悠道:“記得就好。” 陸寧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裳,看著他,“所以呢?你到底要怎樣?要多少錢才封嘴,開個價吧?!?/br> 李晞簡直被她打發劫匪一般的語氣逗笑了,頓了頓,道:“你應該知道,我家里不缺錢。” “那你到底要怎樣?”陸寧有些氣呼呼的。心道先前還想著,這人應該不至于卑劣到以此要挾她。沒想到是她低估了他的下限! 李晞見她又生氣了,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辦。 他本意也不是氣她來著。 這走向與他想象中不大一樣啊。他以為他們共患難之后該朝著心心相印的方向發展的,然而并沒有。 兩人就這么沉默了一陣。 李晞放軟了語氣,道:“你傷可全好了?” “早就好了。”陸寧不再看他,無聊地踢了踢被風吹到地上的粉色花朵。 李晞靠在樹干上,看她踢了一會兒桃花,半晌,開口嘆息道:“從小,我身邊的姑娘們就都很喜歡我,她們跟我說,只要我稍微眷顧一下,她們就會死心塌地了。為什么,到你這里不靈了?” 呵呵,這是自戀狂投胎吧! 陸寧暗暗腹誹,轉頭朝他笑道:“這位大爺,我求您別把我當姑娘就是了?!?/br> 李晞笑了一下,“這可太難了?!?/br> 其實李晞那話,著實不夸張。他在無數姑娘們的傾心愛慕中長大,自己也并不當一回事兒。對于諸如安玉剪那種一再糾纏上來的,他更是疲于應對,只想獨自清凈。 但向來無往不利的他竟然遭遇了滑鐵盧。不過說來也是,眼前這個姑娘,女扮男裝上了天下第一書院,且在書院中還是佼佼者。才華橫溢,聰穎絕倫,這樣的姑娘,又怎可和普通人相提并論? 陸寧見他不說話了,她拍了拍身上的花瓣,道:“你沒話要說了?沒話說的話,我就走了。” 走了幾步,又返回來,補充道:“反正你不許說出來!你敢說出來我就跟你沒完!” 李晞有莫名的挫敗感。 陸寧方走了幾步,便看見文兒急匆匆地跑過來,“公子,可找著您了!林夫子說有事情同您商量呢!” 陸寧跟著文兒快步離開,剛出了桃花塢,便看見林夫子坐在一處白石墩上朝她招手。 “陸寧啊,過幾日是上巳節。書院歷來有慶祝上巳的傳統。我已經同山長商量過了,這次上巳節咱們去千漪湖慶祝一番。大體的規矩就照著我們過去的例行就是,具體細節布置,由堂長你來負責?!鳖D了頓,又續道:“記住,祓除畔浴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嬉鬧太過?!?/br> 陸寧沉吟了片刻,“這……河邊戲水,會不會不太好……” 林夫子擺擺手,“無妨。這節日是天下士族都過的,去年因你們剛進學,所以沒辦。今年正好辦起來?!?/br> 是的,上巳節有春浴傳統,也就是一群人在水邊戲水玩耍。可陸寧……她如何參加得了? 她一時又找不到好的借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