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136節
“有的,有的。”展抒懷點頭。 方斷游道:“我要很多銀兩,你把你身上的都拿給我。” “然后我呢?” “你自己走回西平州。” “那太遠了,這夜里寒涼,我怕是冷死在半路上。” 方斷游有些不耐煩:“那我帶你去下一座城,你又怎么回來?” 展抒懷道:“我不是西平州的人。” “……那你要去哪兒?” 展抒懷道:“我要去盛京。俠士,我在盛京有很多家產業,我非常非常有錢,你知道勤泠首富莫在隱吧,他兒子是我兄弟。” 方斷游上下打量他,確然看得出身家不菲,一身錦衣穿在展抒懷身上,很是人模狗樣。 “沒想到啊,你居然認識莫首富的兒子。”方斷游道。 走江湖的人可以不知道自己爹娘姓甚名誰,卻不能不知莫在隱的鼎鼎大名。 是以莫公子逢人便說自己是莫在隱的兒子,那不是在裝相,實是在為自己的小命找靠山。 只可惜展抒懷叫嚷不出自己是莫在隱兒子這幾個字。 就算方斷游相信,他也怕事后這次大膽認爹的事情傳揚出去,從此英名盡毀,最重要的是……還會壞了他和莫氏一族的大生意。 展抒懷的算盤是打得叮當響,聞言,含蓄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機緣巧合。” 方斷游卻道:“我也要去盛京。” “……啊?” “既然你要去盛京,不如和我一道。” “啊?” 展抒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這位……俠士,就我看來,你應該在被追殺。” “我是在被追殺,”方斷游大方承認,“但我沒錢了。” 展抒懷驚道:“我可以把錢給你!你要多少都行!但是和我一起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方斷游道:“你和我一起更能避人耳目。畢竟我逃命的這段日子,一直都是一個人。” 這也是方斷游臨時起意。 前些時日他風里來雨里去,在追殺他的那群人想來,他身邊怕是不會另外再跟著什么人。 若能帶上這個倒霉蛋和自己一塊兒,指不定就能瞞天過海。 方斷游越想越覺得有戲:“就這么說定了。對了,你叫什么?” “……”心知逃不過去,展抒懷惆悵不已,頹喪道,“我姓展,名抒懷。” “展抒懷?” 展抒懷有氣無力道:“不才正是在下。” 誰知方斷游卻在此時皺起眉頭,摸著下巴道:“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展抒懷眼前一亮。 “你認識陶明逐陶公子?” “不認識。”方斷游搖頭。 “……那你認識阮宣清阮老板?” “也不認識。” 方斷游靠著石壁,抻了個懶腰,道:“我認識章歡。” “章歡……”展抒懷皺緊眉頭,似乎覺得這名字似曾相識,卻又很是陌生。 “我還認識霍皖衣。”方斷游又道。 嘶—— 展抒懷倒吸一口涼氣。 此時此刻,山洞中幽深寒冷,他們堆了一堆篝火,卻也時刻警醒,怕被發現行蹤。而展抒懷這一口涼氣吸進肺腑深處,讓他顧不得會被發現,劇烈咳嗽了幾聲。 “咳咳咳、咳咳咳咳!” 方斷游問:“你聽過這個名字?” “何止啊……”展抒懷雙目渙散,好半晌才將目光落到方斷游的臉上,震驚道,“我這次回盛京,就是要去見霍皖衣。” 哪料到他這句話說完,方斷游也是瞪大了眼睛,錯愕道:“我也是要去盛京見他!” “……啊?” 作者有話說: 要來了要來了(狂喜) 第124章 殺意 如今夜色深沉,屋中燭光明滅,照映在謝紫殷俊美的面容上,好似添了幾分暖意。 可他高居上首,坐在兩側的官員一個個都是面色古怪,膽戰心驚。 冬日越來越接近了。 而這寒涼的深夜,謝紫殷不請自來,將六部尚書齊齊聚在一處,卻許久也未開口。 少有這種時刻。 林作雪坐在一側,似有所察,但謝紫殷不曾出聲,他便也不敢逾矩。 這屋中就這么一直沉默了下去。 夜色靜默又深沉。 直到謝紫殷把玩著扇骨的手終于放下,他抬起眼簾,神容是漫不經心的—— 他說:“有件事情,本相不得不知會各位大人。” ……來了。立時起身施禮的眾人心底不約而同響起這兩個字。 “謝相大人但說無妨。”方唯勤離他最近,此刻倒也比林作雪更先搭話。 然而謝紫殷并不因此施舍半分眼神,只懶懶道:“我絕不容允霍皖衣站得更高。” 這句話絕對是出人意料的。 哪怕林作雪早已有了覺悟,此時聽聞他這般直白地說出口,也還是免不了驚訝。 一間明亮屋中,六部尚書的臉色可謂是精彩紛呈。 “……敢問謝相大人,這……是為何?”默然片刻,趙絕垂著眼發問。 謝紫殷微微側首看來,道:“本相記得,趙尚書似乎很欣賞霍皖衣。” 凡是識時務的人,此刻都不會應承。 可趙絕到底不是那種人,他不承認,也不否認:“下官只是想要一個理由。霍皖衣畢竟是新科狀元,風頭無兩,他乃是三元及第,也算為陛下新朝建立博了個好彩頭。” “趙大人說得不錯,”謝紫殷微笑起來,“可再好的彩頭也會變壞,再風光的人……只要失去扶搖直上的助力,也能跌得粉身碎骨,不是么?” 趙絕道:“但人身有傲骨,欲要扶搖直上,那只要心如鯤鵬,馳騁萬里,也未必會一蹶不振。” “趙大人,”謝紫殷眉眼含笑地喚他,語聲依舊慵懶,“你是在質疑本相?” 林作雪連忙拽了趙絕的袖擺一把:“不敢不敢,相爺也知道,趙兄為人死板,一時半會兒怕是想不通,體會不到相爺的良苦用心……” 他著急,趙絕卻動也不動,又道:“下官需要一個理由。” “……趙絕!”林作雪急得面色發白。 可趙絕就是不閃不避,目光凝在謝紫殷的臉上,絲毫不懼。 謝紫殷道:“因為本相和他有仇,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趙絕道:“他已不是當初的他,如今的天下,從前的霍皖衣只是史書留筆的罪人,而非現在的狀元。” 謝紫殷神色不變,淡淡道:“可惜史書是史書,我們活在今時,卻不是將來。” 話說至此處,他站起身來。 “諸位大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想來不用本相提醒,你們也心知肚明。好自為之,莫要多生是非。” 這最后一個字落了尾音,謝紫殷意味深長地看了趙絕一眼,隨即離去。 以謝紫殷在朝中的權勢,他昨夜放的話,第二日便能傳遍朝堂。更何況他所說的話又是如此驚天動地,全然打破眾人以為的表象,好似真正露出其中的真相來。 不過短短三日,朝局已是翻天覆地般變化。 首當其沖的人卻不是霍皖衣,而是葉征。 自林作雪彈劾霍皖衣開始,便不斷有人跟著林作雪的腳步接二連三彈劾,這些葉征都可以按下不提——但如若這些事背后真正有謝紫殷示意,且現下更是直言不諱,那便不是葉征想要擱置就能擱置的。 朝堂上并非人人都看好霍皖衣的大好前程,總有人嫉妒他升官太快,背后靠山難以撼動。 而現在情況有變,這其中又有幾人抵擋得住落井下石的誘惑? 彈劾霍皖衣的奏折越來越多,樁樁件件,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鬧得這般聲勢浩大,絕非輕易即可善了。 葉征頭疼不已,直接召來謝紫殷問話。 誰知謝紫殷態度隨意:“陛下怕什么,若是實在捱不過,將霍皖衣撤職也可。” “你在放屁!”葉征氣得半點兒風度也不顧了,“謝紫殷,你今天不把話跟我說清楚,你休想走出這個大門!” “臣無話可說,亦或者,臣更該問……陛下究竟想要臣說什么?” 謝紫殷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簡直能讓人心頭上火。 葉征拳頭捏緊,恨不能沖上去給謝紫殷幾拳,讓這張平靜淡漠的臉變得五彩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