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76節
“果然是我。” 嘴上無辜說著不知道的人心中卻早有成算,霍皖衣也不意外,對于謝紫殷日漸惡劣的性子,他好似已習慣了許多。 他又有些犯困,聞言打了個哈欠,悶在枕頭里道:“相爺可別掉以輕心。” “我不會掉以輕心的。”謝紫殷笑著應他的話。 那只摟在腰間的手微微用力,謝紫殷將他翻身壓下,垂首在頸側落了一個吻。 霍皖衣想也不想地求饒:“……相爺放過我罷,我就算是鐵做的,也該被相爺折斷了。” 他求饒得這么快,謝紫殷一頓,垂眸看他片刻,干脆下了床撿起扔到地上的那盞白玉蓮座,靠坐在桌前道:“這份禮物忠定王確實是費了心的。這種品相大小的夜明珠,一顆也是價值十萬兩銀子,這底座鑲滿,少說要用上百萬兩銀。” “這么貴重?”霍皖衣訝然,他坐起身,隔著這幾步距離與謝紫殷對視了片晌。 直到那雙幽深的眼眸從上至下地在他身前掃過。 霍皖衣后知后覺地攏好衣衫,遮蓋住身上堪稱亂七八糟的痕跡。 朱砂色的痣在燭燈映耀間浸染艷色。 謝紫殷歪著頭看他,意味深長地發問:“……你故意勾引我?” “我沒有。”霍皖衣矢口否認,“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謝紫殷:“當真?” 霍皖衣輕輕頷首:“當真。” 謝紫殷笑了笑,將手里的白玉蓮座往下一擲。 那盞白玉蓮座被砸落在地,立刻四分五裂,鑲嵌在底座的夜明珠顆顆滾落到四處。 謝紫殷道:“正好國庫空虛,忠定王竟如此忠君愛國,至情大義,奉上百萬兩銀子以充國庫,本相動容不已。” 霍皖衣:…… 作者有話說: 咋回事..我就去吃了個飯啊!!又晚了_(:3」∠)_ 王爺:你清高,你了不起,我送出去的東西你說摔就摔啊! 謝相:百萬兩銀子,你說你貪了多少吧。 王爺:這不是這篇文物價比較高嗎,放別的設定我想都不敢想。 謝相:(笑而不語) 梁神:不是,我不是說謝相不是個好人嗎,你們怎么滾一張床上去了。 霍美人:我失憶了。 梁神:? 第66章 玉生 芊織坊的大火好似綿延萬里,無窮無盡。 它同侯府一起葬于火中。 霍皖衣不眠不休疾馳兩日趕回盛京,越過城門,最先看到赤紅泣血的蒼穹。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那是先帝登基后燒得最烈的一把火。 霍皖衣松開韁繩下馬,顧不上疲憊,匆匆往前走了兩步,忽而頓住。 漫天的大火里,侯府幾乎成了一座廢墟。 安小侯爺就從火里一點點爬出來,爬下臺階,爬得滿面血污,灰燼一身,養尊處優的雙手斷了指甲。 霍皖衣站在原地看著他掙扎。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話。 因為霍皖衣殺了謝紫殷。 那也是安小侯爺第一次對霍皖衣發那么大的火。 霍皖衣還記得他看向自己時的眼神,不可置信,甚至于心痛。 安小侯爺問他:“你怎么忍心?” 追問他:“你為什么要做這種事情?霍皖衣,你告訴我,到底是什么讓你變成這樣?!” 霍皖衣偏頭避開那雙眼睛的凝望。 他面無表情地回答:“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只是安小侯爺并不了解我,所以一直以來,安小侯爺和我都不曾了解過。” “……好!霍皖衣,你好得很!你既然這么說,那我再也不要和你做朋友,本侯爺的知己至交里也絕對不會再有你的位置!” 他聽到安小侯爺在身后大吼:“還有——霍皖衣!我恨你!” ……他這一生,究竟被多少人恨過? 霍皖衣數不清了。 在這句聽過無數次的話語之后,霍皖衣離去的腳步頓了頓,他微笑著說:“是么,多你一個也不多。” 自此以后,他們再也沒有說過話。 哪怕是在路上碰了面,也只會如見一個陌生人般擦肩而過。 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再相見,再能開口相談時候,竟是在漫天的大火里,他們今生會晤的最后一面。 …… 秋陽高掛,早朝卻還遲遲未散。 張其然莫名身死,朝堂上的各位官員本就劃分幾派各執一詞,如今大試結束,將要再行殿試,便又有人在朝堂上舊事重提,請陛下做個決斷。 另一邊又有官員上奏,言稱張其然的兒子跪在皇宮門前,聲聲泣血,言稱自己的父親是蒙冤受害,鬧得人盡皆知,非要討個公道。 葉征高坐龍椅,垂眸看著階下群臣,末了,目光落在了劉冠蘊身上。 畫舫上箏曲悠悠,暗香浮動。 高瑜左擁右抱攬著嫵媚女子在懷,神情無比愜意。 他就著端來的酒杯一口飲盡,哼笑道:“這世上確實沒有用錢擺不平的事情。也沒有用權做不到的事情。” 坐在他下方的年輕道士神色寡淡,眉眼清冷,聞言道:“施主超脫不去生死。” 高瑜不置可否:“你們道教不是不講來世,只求今生?” “明性悟道,是謂我真。” “玉生道長頗愛講些神神道道的怪言怪語,”高瑜隨便在一側的女子臉上親了口,敞著衣襟,模樣十分不正,“但你講再多,也還是改變不了本王的想法。” 縱然他這樣放浪形骸,玉生道長的神情還是不為所動:“貧道字字句句,為的是求真悟道,本心澄明。施主聽與不聽,信與不信,皆不在此范圍中。” 高瑜道:“呵呵……本王就是欣賞玉生道長這一點兒,裝得清高,其實只是還未遇到讓道長動心的事物。等真的遇到了,什么求真悟道,什么本心澄明,都變成了笑話。人嘛……滿足自己的欲望才是上道。” “凡人欲望,是人之常情。” “那道長說說,世上可有天意?” “信則有,不信則無。” 高瑜又是幾聲笑:“這話從一個道士的嘴里說出來,倒是更古怪了。不過就算這世上有天意,那天意也該擦亮眼睛,站在本王這一邊。” “本王是命中注定的皇帝。”高瑜攥手成拳,沉聲道,“本王會得到一切。” 晴光正好。 縱然只是在茶樓見面,梁尺澗也未忘規矩,贈來一支毛筆。 “梁某兩袖空空,實在是送不出貴重的,”梁尺澗含笑道,“還望霍兄不要嫌棄。” 霍皖衣拿起毛筆端詳片刻道:“梁兄所贈,哪怕只是一根青草,那也是重禮。” “哈……千里送鴻毛,禮輕情意重,話雖如此,可我與霍兄相隔卻沒有千里之遙,送青草也能算作重禮?” 霍皖衣道:“禮物不在貴重,心意到了就行。” 梁尺澗輕笑一聲:“若我早些時日與霍兄結識,那前些時候遇見的煩心事便都不會有了。” “梁兄實在抬舉我了,”霍皖衣將毛筆放好,“與我做朋友的人,十個里有八個會后悔。” “那不是還有兩個。” “還有兩個……一死一瘋。” 他說話時的神情實在認真,梁尺澗怔愣一瞬,失笑道:“霍兄可把我給唬住了。” “聽梁兄的口氣,也不見多害怕。”霍皖衣道。 梁尺澗道:“也許是因為比起人言,我更相信我自己所了解的。哪怕我親眼見到霍兄在我面前殺人作惡,我也不會就此以為霍兄便是這樣的人。” 霍皖衣的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頓。 他狀似隨意地問:“梁兄就一點兒也不怕自己了解到的反倒是假的?” “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相信什么,什么才會是真的。”梁尺澗如此回答。 斜陽影顧而至,霍皖衣的側臉鍍了層光,讓人分辨不清神情。 “我曾經或許有個朋友,”霍皖衣道,“只是他太天真,錯信了我。” 然而梁尺澗只說:“人一生不可能永遠都不錯信于人。” 霍皖衣眨了眨眼:“梁兄說得不無道理。” 他們正自說著,忽聽得一聲巨響,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打翻在地。 還不等人反應,房門便被猛地撞開,一道人影從屋外被推了進來倒在桌前,長長的額發遮住那雙眼睛,只露出白皙的下頜。 “你這個妖道!妖言惑眾!老子在這里好好吃著茶,求你給老子算卦了嗎?!”推他進來的人壯實高大神色陰沉,仔細看去,眼睛里還藏著幾分慌亂。 他在這里怒吼發狠,茶樓的掌柜和小二連忙前來安撫,一人扶起倒在桌前的道士,一人拉住壯漢的胳膊。